博雅是個並不討人厭的孩子,時雨猜想他一定出身高貴,並且受過非常良好的教育,所以一言一行都自有風度,同時對待女性也十分尊重。


    按照正常的發展,像博雅這般年少有禮的小少年長大後一定能成為風靡平安京少女的翩翩貴公子,但偏偏他的言語之間,似乎對那不屑一顧。


    “既然生為男人,那就必須成為勇猛的武士。”博雅信誓旦旦地一握拳,還有些滾圓的眼眸明亮有神,“而我會成為武士裏的最強者!”


    此時他們結伴行走在去往主屋的路途上,博雅走在與時雨並肩的位置,白狼和燈籠鬼則是跟在後麵。


    因為年紀的差異、以及女孩發育普遍要比男孩早一些的原因,時雨看著身形瘦弱,但實際上還是要比九歲的博雅高出一個頭。


    她看著男童說話時,還要微微低著頭,這讓她感覺有些微妙。


    莫名有點想要摸摸頭的感覺是怎麽迴事?


    尤其是在小男孩放出豪言壯語,星眸閃亮的時候——


    讓她迴憶起了以前來家裏玩的表弟大喊‘我以後要成為英雄!打倒怪獸!’這樣的片段,頓時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


    “你為什麽笑?”博雅的宣言沒有得到迴應,抬頭又見到時雨唇邊不自覺露出的微笑,頓時有些不悅。


    說來奇怪,雖然是很有禮貌的孩子,但他一皺眉,英挺的濃眉尾端揚起,配合那銳利的眼神,莫名就給人一種兇厲的感覺。


    如果是尋常人,說不定真會被他嚇到。但時雨畢竟從小在妖怪堆裏長大,什麽奇形怪狀的妖怪沒有見過,自然不會在意他這點小小的兇氣……反而覺得,他生氣時微微鼓起的包子臉十分可愛。


    “因為……很少見到你這樣的孩子呢。”時雨花了三秒鍾時間思考要怎麽安慰生氣的小孩,隨後看著他笑了笑,柔聲說,“在這種年紀就確立了自己的理想,並且為此持續不斷地努力著,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頓時愣住了。原本攥緊的拳頭,也緩緩鬆了開來,反而歪著頭,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時雨。


    自出生以來,體內留有尊貴的皇族血脈的他,原本未來根本就已經被注定。錦衣華服、風花雪月、溫香軟玉、仆役成群,世人渴望擁有的一切他從出生起就有。但這樣的他,卻向往隻配侍奉他的武士的強大……放下高雅的箏笛琵琶,拿起弓箭和刀槍,無論在誰看來,都是有悖常理的。


    但他就隻是追求著最強的力量,這是從出生起就烙印在靈魂上的東西,即使是天下最尊貴的祖父大人,在他看來也太過軟弱了。


    不可思議嗎?確實是不可思議。是嘲諷嗎?但為什麽,聽起來似乎也並沒有那麽不舒服……


    “很厲害呢!”時雨緊接著補充了一句,趁著小孩發呆的片刻,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一邊揉一邊問,“不過,葉王老師可不是武士呢,你為什麽要拜他做師傅?”


    “喂!”博雅甩下少女的手,按著有點淩亂的頭發瞪著她,試圖讓她明白自己的失禮,不過白嫩的臉頰兩邊浮起的淺淡的紅暈讓他的殺傷力大打折扣。


    等了半天也不見少女有絲毫的悔改之意,博雅深深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難纏。見她一副神色篤定悠閑的模樣,不禁有點泄氣:“因為我要尋找強者,然後一一超越!而我的目標除了人類之外,還有妖怪。所以……踏上旅程之前,需要學會應對妖怪的方法。”


    “連妖怪也要踩在腳下嗎?”時雨有些驚歎,這下是真覺得這個小孩相當了不得了,“真是出類拔萃的理想!你以後一定會大有作為的!”


    “你還真敢說啊。”博雅的臉這下真的燒紅起來了。不是沒有地位低下之人為了討好他而說出奉承的話,但眼前這個少女可是那位麻倉葉王的弟子,根本沒有說謊的必要。況且她的神情自然又真摯,顯然這是她發自肺腑的話。


    “臉紅了啊。真可愛。”那隻纖細柔白的手又一次伸了過來,光明正大地就往他腦袋上放。


    博雅有點生氣地說:“把手拿開!”


    這次卻沒有用力甩開她的手。


    時雨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腦袋,看著手心下那張滿是別扭不爽的鮮活表情,心中突然就覺得,多了一個這樣的小師弟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


    等他們到了主屋的時候,麻倉葉王已經等候多時了。


    他一手支著下顎,垂眸看著手中的書,潑墨似的長發垂下,遮住了一小半臉頰,神色有些漫不經心。


    在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的時候,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一前一後走進來的時雨和博雅,口中卻隻對時雨說道:“終於醒了。”


    “嗯。”看出他似乎等了很久,時雨有點不好意思地靠過去,坐在他身邊的軟墊上,低聲說,“對不起,葉王老師。昨天太困了……”


    白狼和燈籠鬼停在門口沒有跟進來。不知道是不是麻倉葉王太過強大的關係,白狼自從被時雨召喚之初,就不喜歡在他麵前出現,燈籠鬼也是同樣。


    “無礙。”看著唯一的女弟子腦袋快要垂到胸口的模樣,原本就沒怎麽生氣的葉王笑著搖了搖頭,溫聲道,“下次可以等到第二天再來,用式神通知我就可以了……紙鶴的術法學會了嗎?”


    “嗯……感覺還有點奇怪,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時雨看見桌上放著的一疊空白符紙,順手拿起一張,用符筆畫上咒文,再將它折成一隻千紙鶴,放手後不久,就見到紙鶴搖搖擺擺飛了起來。


    博雅看得目不轉睛,形狀偏圓的眼眸下意識追隨著紙鶴轉來轉去。時雨看著好笑,特意控製紙鶴圍著他飛了一圈,隨即就被惱羞成怒的小少年狠瞪了一眼。


    這是陰陽術中比較基礎的一種術法,通過簡單的畫符讓紙製品擁有一絲靈性,從而可以執行一些簡單的命令。


    時雨使用的是最基礎的紙鶴,通常能用來傳遞信息。她最近對這種術法十分沉迷,因為達到最高境界之後,就可以像麻倉葉王一樣,做出以假亂真的侍女式神,打掃庭院、迎客招待、洗衣做飯幾乎無所不能,包辦一切,簡直就是懶人的福音!


    “折紙不夠精巧,畫符的筆畫還不連貫。”葉王一眼就看出她的問題,淡淡指點了一句,“七天內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


    時雨眨了眨眼,矜持地笑了笑。要得到葉王的一句表揚可不容易,因此每當此時,她都要在心裏歡唿雀躍外加自戀地表揚自己一番,以宣泄滿心的激動之情。


    葉王看了她一眼,唇角有些忍俊不禁地勾起了笑容。


    但這也隻是一閃而過,很快,他就恢複如常。


    他站起身,看了眼一直倔強地站在門口望著他們交談的博雅,有些隨意地說道:“看來你們已經見過麵了。”


    時雨啊了一聲,這才注意到博雅竟一直站在原地不動。


    她有些歉意地看了看被自己不經意間忘掉的博雅,又看了看神色莫測的麻倉葉王,漸漸地,皺起了眉。


    錯覺麽?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好像很僵硬?


    “那個……葉王老師?”時雨輕聲開口,問道,“博雅是您新收下的弟子,是嗎?”


    “是。”聽見弟子的問詢,大陰陽師眼含笑意,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說,“他叫做博雅,從今日起,要拜在我的門下,學習結界之術。”


    從葉王的口中得到了答案,時雨才放心地衝博雅笑了笑,然後向他招了招手:“為什麽要一直站在那裏?來這邊坐吧!”


    博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麻倉葉王,猶豫了一下,才緩緩走了過去。


    他倒不是多麽恪守規矩的人,剛才不出聲,隻是因為這對師徒之間說話的氛圍,讓他覺得有點無法插.入。


    名滿京城的大陰陽師麻倉葉王,沒想到也有這麽平易近人的時候。


    博雅在外麵的時候,不止一次地聽人說起過麻倉葉王的傲慢。比起另一位皇家禦用的天才陰陽師——花開院秀元的圓滑,這位大陰陽師鋒芒更甚,即使麵帶著笑容,也隻能令人加倍感受到他的傲慢。


    麻倉葉王的眼睛……能夠看透人心。


    這是小範圍流傳在平安京上層貴族圈裏的公開的秘密。也是在他強硬地決定要拜師之前,父親鄭重告誡他的一句話。


    不過,雖然背負著種種的傳聞,剛才和自己唯一的女弟子相處的時候,看起來也隻是一個尋常的普通師傅呢。


    博雅這麽想著,才剛剛坐下,就見到一隻茶杯被放到自己跟前,名義上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師姐的對麵的那個少女,正雙手撐著下巴,衝著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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