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許都城南牆百裏開外,一座破爛道觀立土丘上,周圍雜草叢生。


    昔年黃巾之亂,大賢良師天公將軍張角曾臨此觀,觀中原之勢,遙望長安,若非天下群雄早做應對,哪怕隻遲上片刻,百萬黃巾就要為那一句“青天已死,黃天當立”,覆滅長安。


    後有董卓為禍,劉家漢室愈發搖搖yu墜,匈奴人攻破長安,烽火台熊灼三ri,天子坐朝堂喊得口幹唇裂,聖旨連連發布天下,竟無一支勤王之師的影子,滿朝文武俱心生絕望。惶惶中,車騎大將軍曹cāo飛馬而來,麾下將士驍勇無匹,頃刻間打得匈奴人七零八落驅逐出城,可大好長安didu已經被戰火燒得不成樣子,這才有了天子無奈遷都許都。


    距許都城百裏的這座破爛道觀曾是天子赴許都途中,最後的一處在外落腳點,這位現在近乎是被囚禁許都牢籠裏的天子不傻,他當初心知隻要自己一入許都恐怕就再難ziyou。漢家天子在這座破爛道觀裏一坐就是三ri,以種種借口死賴著不入許都,可是直到最後也沒有等來河北的兵馬,沒有等來那麵“袁”字大纛,這才心如死灰,心甘情願踏入曹cāo編造的金絲籠裏。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官渡大戰,袁紹大敗,天子竟是從未有過的龍顏大悅,就連坐龍椅登基為帝時他也沒有那麽高興,真的是龍心大悅。曹cāo也未阻止他再臨這座破爛道觀,他踏入道觀之後,竟是淚流滿麵,放聲大笑,那一句“袁紹該死,都該死”聲震四野,把外麵的內侍嚇得齊齊匍匐下去,三軍跪拜久久不敢起身。


    許都城作為曹氏中樞之地,圍繞城池周遭百裏之外,軍營星羅棋布把許都城拱衛如眾星捧月,稍大的營盤裏一營甲士上萬,也有千人為營少則百十人駐紮的。這座破爛道觀雖然看似搖搖yu墜,似乎一陣風稍大點便要把它刮破,可內部橫梁柱樁每年都要加固,畢竟是曾今天子下榻之處,距離道觀兩三裏地的那片營盤也是許都城外四野諸多營盤中的佼佼者,駐軍一萬五千有餘,統兵的是剛剛在新野擺下八門金鎖卻被劉備軍師單福所敗的曹營名將曹仁,曹仁因是敗軍之將,所以曹cāo貶他戍兵於野,不得還身許都。


    馬鐵跟著郭嘉邁入道觀,可真的是嚇得心驚肉跳,遠處那片營盤裏燈火如白晝,若是上萬的曹軍捕殺過來,可不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嗎,更何況據說守營的將領是戰功赫赫的曹仁。但轉眼去看一身白衣女裝的郭嘉,那臭娘們兒神sè安然,仿佛一點也不擔心,不單是郭嘉,就連馬岱也是安然自若。


    郭嘉先一步跨過門檻,對著破廟zhongyāng那尊結滿蛛網,早看不出是天上哪尊大神的泥塑拜了三拜,這才在泥塑前坐下,閉目入定,紋絲不動。


    馬岱在一旁升起柴火,招唿三個赤膊的西涼死士一起坐下,圍著火堆取暖,取出鄒巴巴的幹餅烤熱了吃,又招唿馬鐵道:“馬鐵,你杵在哪兒幹嘛,過來坐。”


    馬鐵立在門口,觀察廟裏的情景和外麵的地形,隨口問道:“對麵就是曹軍駐紮的營盤,我們真的要在這裏過夜,曹仁殺過來怎麽辦?”


    郭嘉聽聞馬鐵言語,嘴角微翹,似是嘲諷。


    馬岱不禁一笑,“應該是安全了,曹cāo若要反悔,追兵來了我們也逃不掉,若真的放我們走,那剛剛吃了敗仗的曹仁又怎敢忤逆曹cāo,輕舉妄動。”


    馬鐵撇了撇嘴,不再多言,他知道馬岱如今的安然自若,一定都是方才郭嘉對他言名了厲害。來這破廟的路上,是馬岱駕車,馬鐵畢竟先前跟郭嘉有衝突,解毒丸沒有討到,自然不會屈尊去給仇人駕車,自己騎了馬岱的坐騎。


    馬岱又對馬鐵招了招手,隔空遞出手裏那個已經烤得冒煙的麵餅,“過來吃點東西吧。”


    馬鐵也是腹中饑餓,便要過去,好死不死的先前郭嘉騙他服下的毒丹就在此刻發作了。馬鐵腹中頓時一陣翻江倒海,又是一疼,發出“咕嚕嚕”一聲,廟內所有人都充耳可聞,接著便是一個轟天響屁。


    郭嘉睜開了美目,拂袖掩住口鼻,樂不可支,“這狗屁夠臭的。”


    “靠!”馬鐵捂著肚子轉身就跑,這時候是沒心思跟郭嘉逞口舌之利了,畢竟這種情況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郭嘉不是真的給他服了毒藥,肯定又是以前吃過無數次的瀉藥,恐怕今晚不在草叢裏蹲著拉到天亮不算完。


    馬鐵轉眼消失在廟門口,馬岱微微一愣才恍然過來,微微皺眉,有些為馬鐵擔心,轉頭對郭嘉道:“他不會有事吧?”


    郭嘉笑了一陣子,幾乎笑出眼淚,笑過之後才悠悠迴答,“能有什麽事?他蹲大牢的時候隔三差五我就給他下藥,他已經是遍嚐天下百毒了,肉軀是不是金剛我不敢肯定,那副心肝腸胃鐵定是金剛無疑了。”


    馬岱仍是憂心忡忡,但想了想也不再多言,既然郭嘉擔保沒事,他也沒什麽好擔心的,畢竟馬鐵的命是郭嘉救的,憑郭嘉的手段要想再收迴去,不難。


    夜就這樣靜了下來,草叢裏隻有一聲聲響屁伴隨著汙穢物一瀉千裏的聲響,沒有蟲鳴,畢竟是太臭了,蚊蟲都被熏死了。


    拂袖捂住口鼻的馬鐵苦不堪言。


    ……


    一夜之後。


    朝陽初生,紫氣東來。


    山野間蒙蒙霧靄逐漸消散,營盤裏士卒如蟻動,cāo練聲打破清明,曹仁坐在點將台上,看下麵士卒cāo練。畢竟是剛剛吃了敗仗,被曹cāo臭罵一頓連許都城都不讓迴,曹仁實在是打不起jing神來,一副無jing打采的模樣。


    曹仁實在是想不到那個賣草鞋的劉備身邊怎麽就憑白多出一個叫單福的奇士來,連他擺下的八門金鎖陣都給破了,要不是突然跑出來的那個奇士破了他的八門金鎖陣,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不至於輸得那麽慘。


    雖說劉備手下有關張趙三員猛將,可他曹仁從未放在心上,一個人再是驍勇,又能擋住千軍萬馬的幾次來迴碾壓,強如呂布當年不也被曹營的千軍碾磨得毫無脾氣,最後龜縮不出,卻被自己的手下給綁了現降,要是沒有那個單福獻計,劉備就隻能被人追著打。


    曹仁遙望向遠處的土丘,不禁在想新野城自己這邊吃了敗仗,稍後肯定是要討迴來的,等曹營裏其他的將軍打跑了劉備這條看門狗,那時候千軍萬馬順勢而下踏向荊州,荊州這麽一大片的戰場肯定會有用到他的時候,那是不是現在早做打算,去那廟裏燒一柱香,詢一個妙計。


    雖說郭嘉已經明確了要離開曹營,可他曹仁相求,多少那美人兒會賣他一份薄麵的。


    草叢裏,拉肚子拉了一夜的馬鐵可謂是jing疲力竭,腿都蹲到僵硬得如同長在地裏一樣,又吹了一夜的寒風,直到沐浴在那朝陽紫氣裏才感覺體內有了一絲絲的暖意。馬鐵也顧不得疲憊,挪動了一下雙腳,離那堆自己一夜奮力造就的汙穢遠了一點,聞不到臭味了,才雙手掰著腿盤膝坐下。


    馬鐵深吸了一口氣再長長吐出,閉目入定,他所修練的功法最在乎的就是一ri之晨那一縷紫氣東來,氣海運轉,有一股氣機遊走四肢百骸,隻是速度緩慢一個時辰也運轉不了幾個周天。傳言有神仙人物可氣機瞬息流轉千裏三百周天,瞬息之間三百周天在馬鐵看來肯定是非人類了,恐怕強如呂布也沒有那種本事,完全不敢妄想。


    有一絲絲熱氣從周身所開竅穴連通內府,隻是馬鐵感覺不到氣海內那一汪清泉有一絲一毫的增長,武道一途無論是外修內修,都是ri積月累水滴石穿才有神通膂力,一時半會兒蓄積來的造化肉眼可見才怪。


    讓馬鐵沒有想到的是,最後令他從入定中清明的並不是廟裏的人,而是車裏的人。郭嘉、馬岱與那三個西涼死士是在廟裏落腳的,重傷不醒的郭淮安不宜挪身一直是在車裏。被許褚飛一戟拍得大口吐血的郭淮安,居然現在就從車裏踉蹌爬了出來,這才一天啊,傷勢好的如此快看來是修為不凡,難怪能在曹營裏諸多悍將中闖出一點聲威。


    郭淮安的動靜不大,然而馬鐵能夠察覺,廟裏的人自然也能察覺了,郭嘉第一個跑了出來,看到弟弟蘇醒,喜極而泣,連連勸慰,讓他躺迴車內好生調養休息。麵無血sè的郭淮安艱難咧嘴笑了笑,親昵叫了聲姐,複望了眾人一眼,便在郭嘉幫助下爬迴車內。


    馬鐵眼珠子一轉,蹦躂起來跑到車前,撩開了車簾,與郭嘉四目相對,不懷好意笑道:“臭娘們兒,你這親弟弟這麽快就好了,要不要我給他運功療傷啊?”


    郭嘉的麵sè瞬間冰寒,冷眼怒瞪過來,把馬鐵嚇了一跳,“你敢威脅我?你動他一分一毫試試,我保管讓你後悔來這世上走一遭!”


    馬鐵隻能忍氣吞聲,沒想到觸碰到了郭嘉的逆鱗,他看得出來這一次這娘們兒是真的動怒了,隻能立馬陪上笑臉,“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我是真想幫你來著,畢竟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不是,咱得知恩圖報啊!”


    郭嘉冷冷瞪著馬鐵,麵sè無絲毫好轉,馬鐵連忙又道:“要不叫馬岱給看看,他功力比我深厚,肯定能幫到你。”


    “滾!”郭嘉嘴裏隻蹦出一個字,麵含殺氣。


    沐浴了許久的朝陽,本來已經一身暖洋洋的馬鐵打了個寒顫,連忙縮頭放下車簾,隻在外示好道:“我來給你驅車,坐穩嘍。”


    車內郭嘉麵sè終於是緩了下來,一聲冷笑。


    躺在一旁的郭淮安看看自己的姐姐,再透過車簾的縫隙看看坐在外麵驅車的馬鐵。


    郭淮安笑了笑,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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