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收拾了,這像是什麽樣子?”


    胤祺失笑搖頭,趕忙把貪狼招唿了進來一塊兒收拾,這才把被封印在牆角的張廷玉給放了出來。剛一恢複了行動能力,張廷玉就立刻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握住他的腕子微微搖頭:“阿哥掂量著些,差事辦成了這樣,怕是還要再派下去的。”


    “總不能真叫四哥接吧?他那性子你也知道,估計等案子結了,刑部也差不多散了架子了。”


    迎上張廷玉關切的目光,胤祺卻隻是淡淡一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皇阿瑪發這麽大的火,未必就全是衝著老八……這事兒你們勸不得,還是得我來才行。”


    南書房待久了的人都對五阿哥有著某種莫名的信仰,張廷玉少年時就是胤祺的伴讀,親眼看著皇上多少年如一日從未變過的恩寵,更是比誰都清楚這一位阿哥的能耐。見他說得篤定,便也點點頭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皇上剛發了一通火兒,裏頭又沒人伺候,阿哥帶一盞茶進去吧。”


    胤祺聞言微怔,這才想起這位師兄才是正經懂得這侍君之道的,微微頷首謝過了,卻又忍不住輕笑道:“看師兄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想不出方才是怎麽站在那牆角不敢動彈的……”


    張廷玉麵色微窘,儒雅清和的麵孔上便不由泛起了淡淡血色,輕咳了一聲無奈道:“阿哥就別取笑我了,趕緊進去吧,皇上等著人哄呢。”


    胤祺也不再逗他,點了點頭便抄起一壺茶揣在懷裏,又端了個茶盞快步進了小書房。康熙聽著門口的動靜,抬了頭不悅地望過來,眼裏的慍色卻在看清了是他的下一刻便消散了,敲了敲桌案示意他過來坐下:“怎麽是你跑過來了,朕叫的不是老四麽?”


    “四哥兒子病了,我正在他府上呢,就替他跑了一趟。”


    胤祺笑著應了一句,快步走到桌邊,倒了一盞茶塞進自家皇阿瑪的手裏,自個兒也一撩衣擺在邊兒上坐了:“再說了,皇阿瑪一念咒兒子就跑過來,這多天經地義的事兒啊……天兒都這麽晚了,您就算生氣也別氣壞了身子。要是實在覺著氣不過,兒子就去把老八打一頓,給他長長記性。”


    “成天的沒個正行,哪兒像個王爺的樣子?”


    康熙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接過那盞茶一氣飲盡了,卻又忽然沉默了下來。半晌才輕歎一聲,輕輕揉了揉這個兒子的腦袋:“這迴是朕對不住你……你就不生朕的氣?”


    “先前沒看出老八的手段來,是兒子自個兒不爭氣。又不是半大的孩子了,怎麽還能怪著皇阿瑪沒提醒?”胤祺淡然一笑,溫聲應了一句,又將茶杯續滿了親手捧過去,放緩了聲音勸道:“皇阿瑪別氣了,老八事兒沒辦好,給個教訓叫他重辦也就是了……”


    “朕不隻是氣老八,實在是太子——就算拚上自個兒的後半輩子,也非得證明朕真是錯了麽?”


    康熙長歎一聲,起了身走到窗邊,出神地凝望著外頭的夜色:“你或許已不記得了……那時候你命懸一線,昏昏沉沉地對朕說,將來還會有很多的事兒,別事事都往心裏頭去,叫朕難得糊塗。還說——朕的兒子們都是好的,讓朕想著自己是他們的阿瑪……”


    胤祺麵紅耳赤地聽著自家皇阿瑪追憶往事,忍不住狠狠鄙視了一把都快死了還這麽多戲的自己,尷尬地輕咳了一聲,摸了摸腦袋輕笑道:“兒子那時候都糊塗了,您就別記得這麽清楚了——再說了,您本來不就是兒子們的阿瑪麽……”


    “真把朕當阿瑪的,怕也隻有你一個罷了。”


    康熙無奈一笑,示意他到自個兒身邊來,又將窗子推開了些,深吸了口氣輕歎一聲:“朕知道這一迴是老八故意想給太子使絆子,卻栽進了太子早設好的圈套裏頭。也知道太子就算豁出去一個刑部尚書,也要叫老八吃這麽一個暗虧。一個個兒的都把國家公器當作權柄砝碼,朝廷吏治已成了這個樣子,為何就沒有人真看到心裏頭去了?老八今兒遞上來的折子,竟敢說什麽獄中冤案隻是個例,刑部一幹官員俱是無辜受冤——被查的主動遞了證據,查案的卻不迭幫著掩飾,實在是天大的一出鬧劇……就真當朕已老了,當朕是瞎子聾子般糊弄麽?”


    “皇阿瑪,這事兒給兒子來辦吧——這迴秋獮兒子就不跟去了,反正您也叫我在家裏頭養病,我就順手把這事兒給辦了,等都弄利索了再迴去。”


    胤祺應了一句,目光卻也是不由微沉——他本以為自個兒那個八弟就算是知道了蘇赫和阿靈阿牽連進去,也總會留有些顧慮,最多是打倒一批放過一批,做個糊塗賬交上來也就罷了。誰知道這個一向進退有度的老八居然也真敢玩兒混的,想要把四哥逼出來管這事兒,卻也不想想怎麽能過得了他這一關。


    “也好,隻要是隨著你心意的,朕便沒什麽話說。”康熙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這個仿佛永遠都不會叫他失望的兒子身上,眼底便帶了隱隱的柔和欣慰,“有你在,朕總是放心的——老四的兒子怎麽樣了,可叫了太醫沒有?”


    “請過太醫了,還在看著呢,到現在還定不下來。”


    胤祺應了一句,心裏還在盤算著若當真是瘧疾,隻怕要盡快找到南大人代購點兒奎寧才行——不光是為了弘暉,這瘧疾少有單個起病的,潛伏期又長,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又得陸陸續續地病倒一片。早點兒弄到了藥,心裏頭也能早些安定下來,就是不知道這隻怕要帶了關稅的東西,南大人代購起來能不能跟著以前一樣給力了。


    又陪著自家皇阿瑪東拉西扯地閑嘮了一陣,直到見著那眉宇間的陰霾已散去大半,胤祺才暗暗鬆了口氣兒,哄著自家皇阿瑪出去翻牌子去了。張廷玉還守在外頭沒敢走,一見著康熙出來便忙俯身請安,卻被早已消了氣的萬歲爺含笑扶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特意溫聲問了一句:“方才朕正在氣頭上,下手也忘了分寸……可傷著了沒有?”


    “臣無事,叫皇上費心了。”張廷玉忙俯身行了一禮,臉上君恩似海的激動感恩叫邊兒上的胤祺忍不住別過頭偷笑出聲,立刻就被正君臣相宜的兩人賞了兩對白眼。


    被用完就扔的五阿哥悻悻地抿了抿嘴,老老實實地告了退,領了貪狼陪著張廷玉一塊兒往外走。出了宮門正要各迴各家,張廷玉卻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子,向前一步低聲道:“阿哥,今兒萬歲爺接著下頭遞上來的密折子,是參東宮那邊,太子召侍衛宴飲的……”


    “召侍衛宴飲?”胤祺微蹙了眉,心裏頭隱隱覺著這事絕不單純,卻又實在想不透自家這個越跑越偏的二哥究竟又想折騰些什麽幺蛾子,“行,我知道了——天兒也晚了,師兄趕緊迴家吧,我還得再去四哥府上一趟,看看弘暉怎麽樣了。”


    張廷玉溫聲應了一句,退後一步候著胤祺與貪狼策馬離開,這才上了自個兒的轎子也往家裏迴去了。胤祺一路趕著往四阿哥府上去,心裏頭卻還在思量著張廷玉臨走時說的那一句話:“你說——平白的召侍衛宴飲,他又想幹什麽?”


    “要是擱尋常人看來,大抵是圖謀不軌吧……”


    貪狼耿直地應了一句,又策馬跟得緊了些,免得兩人的話再叫什麽不該聽的人聽了去:“可太子連太子都不想當了,好像也沒什麽圖謀不軌的必要……莫不是想要刺殺哪個大臣?”


    “你這邏輯不通啊——誰要搞刺殺還先請刺客喝酒的?”


    胤祺毫不留情地擠兌了一句自家顯然隻能當個三流編劇的侍衛,正打算好好嘲笑一番這個大破天的腦洞,卻忽然聽著對方遲疑著試探道:“太子丹……?”


    “……啊?”胤祺茫然地眨了眨眼,隱約覺著這個名字仿佛有些耳熟。貪狼誠懇地望著他,盡職盡責地解釋道:“燕太子丹,請荊軻刺秦王的那個,就宴請人家來著……”


    “……”文科略渣的五阿哥麵色一瞬微窘,咳了兩聲才惱羞成怒道:“所以荊軻才會沒刺成就風蕭蕭兮易水寒了!又不是名字裏頭帶著太子兩個字兒的就都不長腦子,太子總不至於也蠢到這個份兒上罷?”


    “是是,主子說的是。”貪狼忍不住輕笑出聲,忙不迭點頭安撫著,又實誠地搖搖頭放棄了繼續瞎猜,“可若不是為了這個——太子總不會是當真閑得太過無聊,要找人解悶兒吧……”


    兩人誰都不比誰靠譜,這麽胡亂猜了一路也沒什麽結果,眼見著已到了四阿哥府上,也隻好暫且放下了這個難解之謎,先去看看弘暉的情形究竟怎麽樣了。才一進門,廉貞竟已先胤禛一步迎了出來,無聲無息地在胤祺身後站定,微俯了身低聲道:“主子,小阿哥先寒後熱,如今已退了燒睡去了,看情形確實像是瘧疾。隻是阿哥這病起得蹊蹺,怕不是尋常的邪鬱少陽、暑濕內蘊,而是疫毒侵襲所致,小柴胡湯雖有緩解之效,卻不能治本,起病如此急驟,明晚怕要比今夜還更難熬。”


    “知道了,你幫我去南大人府上跑一趟,隻說五爺問他有沒有奎寧,沒有就去找,價錢他定。”


    胤祺微微頷首,思索著應了一句。正要往裏頭走,卻見著自家四哥已迎了出來,竟是特意換過了一身衣裳的,怪不得會叫廉貞搶了先:“五弟,弘暉已經不打緊了,剛發過汗叫他額娘哄睡著,你也快迴去歇著罷。”


    “也好,我迴頭弄著了藥再過來。”


    胤祺淺笑著點了點頭,卻也沒再堅持。他知道身邊兒的人都有多在意他的身子,隻怕今兒叫他進了府都夠他這個心事一向深沉隱忍的四哥後悔的了,如今弘暉既然已暫時脫險,他也不願再叫四哥為著自個兒操心糾結:“皇阿瑪那邊的事兒不打緊,有我看著呢——四哥也折騰了這一宿,趕緊歇一會兒罷,過不了兩個時辰又要上朝了。”


    胤禛點了點頭,像是想要拍拍他的肩,最終卻還是縮迴了手,隻是立在原地望著這個弟弟上馬離去。卻也沒再去歇著,先是陪了因為長子重病而失魂落魄的那拉氏一陣,總算將她安撫得不再落淚,又聽匆匆趕來的年羹堯說了一遍今夜宮裏頭的事兒,迴了書房靜靜坐到了上朝的時辰,才叫人備了轎往宮中去了。


    在上朝這件事兒上頭,胤祺向來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隻要沒什麽興致就絕不會主動冒頭,朝中的官員早就習慣了這位五爺的作風,連禦史都沒什麽興致多管他。頭天晚上折騰了大半宿,胤祺迴了府便不管不顧地倒頭大睡,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候了,更是早已將上朝的事兒徹底拋在了腦後:“什麽時辰了……今兒上朝皇阿瑪說什麽沒有?”


    貪狼如今身上是有個太仆寺少卿的虛銜的,每迴胤祺懶得上朝又有什麽重要的事兒,就會替他去朝堂上聽一聽熱鬧。見著胤祺醒了,忙快步過去扶著他坐起身,略一思索才道:“寅時了。今兒皇上斥責了八阿哥,本來也想訓馬中堂來著,誰知道馬中堂告假了。想要斥責太子,可太子今兒也說病了沒來,然後——皇上就說到了將刑部的差事交給主子來辦……”


    “然後我也沒在——合著今兒朝堂上就站了老八一個人兒是吧?”


    胤祺昨兒睡得太晚,今兒早上醒了還覺有些頭疼,揉了揉額角低聲嘟囔了一句。貪狼忍不住失笑出聲,明知道自家主子不過是犯起床氣習慣性懟人,卻還是一本正經搖頭道:“不是不是,我不也在呢麽——不過今兒太子的師傅倒是去了,就是那位八十來歲的王老大人……”


    “人家剛過完六十大壽,就是胡子長了點兒,怎麽就八十來歲了?”


    胤祺接過他遞來的茶水漱了漱口,又用力地抻了兩個懶腰,這才總算覺著清醒了點兒。起身換了衣裳,接過濕帕子抹了把臉,打著哈欠隨口道:“所以——八十來歲的王老大人幹什麽去了,去跟皇阿瑪解釋太子到底為什麽要宴請侍衛?”


    “那倒沒有,老大人是去參刑部的。”貪狼誠懇地搖了搖頭,換了塊幹的帕子遞給他,“不光參了刑部,還有蘇赫和阿靈阿,好像佟國維佟大人也被摻和進去了……”


    “……那我還有什麽可幹的?”


    胤祺剛把臉擦幹,正打算收拾收拾就去刑部接那一堆爛攤子呢,誰知道聽了這麽一溜兒參下來,凡是有點兒關係的都被扯了進去,也不知道他那二哥是怎麽忽悠這麽一位忠心耿耿的老大人跑到朝堂上頭玉石俱焚的:“參倒了沒有,老八說沒說什麽?”


    “王老大人是掐著皇上訓斥完八阿哥才站出來參的,那時候八阿哥已經認過一遍錯兒,說過一迴兒臣無能了。所以王大人參完之後,八阿哥也隻好又磕了一迴頭,說了一迴兒臣實在無能……”


    “……”雖說聽著確實叫人同情,可胤祺還是沒能忍住笑意,搖了搖頭無奈道:“二哥這一招也真是夠狠的……皇阿瑪的養氣功夫修煉得真是越來越到家了,他們這麽鬧都沒動怒麽?”


    昨兒晚上剛撿了一地碎瓷片的貪狼顯然並不認同萬歲爺養氣功夫有多高明,卻也沒出言反駁,隻是搖了搖頭道:“想是萬歲爺先頭的火兒都發完了,後頭就沒再怎麽動過氣。四阿哥出來替主子告假的時候,還特意問了弘暉阿哥的病情——對了,南大人說他有奎寧,就當先送給主子作試驗的,用不著給銀子。迴頭若是需要得多了,他想辦法多弄些來,到時候再交易也不遲。”


    “居然把小樣都給弄出來了……”胤祺忍不住對南大人的代購頭腦肅然起敬,在桌邊坐了,搖搖頭由衷地讚了一句,“藥給弘暉吃下去了沒有,可有沒有效果?”


    “還不曾……”貪狼的神色忽然顯出些心虛來,略一猶豫才又低聲道:“太醫說——這藥來路不明,不能貿然服用,又說南大人畢竟也不是做大夫的,拿出來的東西怎麽就能治病,總歸是怕那藥有什麽風險。四福晉聽了心裏頭也沒底,就先叫擱在一邊兒,還叫用小柴胡湯,說先再看一看再說。”


    “四哥也沒說什麽?”胤祺忍不住微蹙了眉,他對這樣的情形倒是有過預料,卻沒想到自家四哥這一迴竟也不站在自己這一邊,“那小柴胡湯管不管用,弘暉可還燒不燒?”


    “眼下見著是不燒了,可廉貞說這病本就是間日發作,故而白日才不顯。”貪狼低聲應了一句,遲疑片刻才又緩聲勸道:“主子,四阿哥不是不信您,是怕您擔風險——若是治好了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治不好,這責任少不得要算在主子頭上……”


    “那就不治了,眼睜睜看著好好兒的一個孩子叫個打擺子給折騰沒了?”


    胤祺語氣微沉,將茶盞不輕不重地撂在桌上起了身,眼裏便帶了隱隱的厲色:“就為了那麽點兒不知道擔不擔的上的責任,就要搭上一個孩子的命進去,我還沒有這樣的心腸……貪狼,你去跟四哥說——我知道他心裏惦念著我這個弟弟,可弘暉是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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