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冷風似刀。


    對當下的背景氣氛感到十分滿意,胤祺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眸中寒意凜冽。右手仍穩穩捏著那三枚金鏢,左手卻是慢條斯理地豎起了三根手指,微垂了眸不緊不慢道:“我數三個數……”


    話音尚在,連那一個“一”字都還未來得及出口,眼前便忽然衝出了兩個黑衣蒙麵的刺客。胤祺挑了眉輕笑一聲,手中金鏢朝著右方草叢勁射而出,左手不知何時忽然多出了根揉了鐵線倒鉤的鞭子,朝著其中一人握刀的手淩空狠狠抽下。鞭稍劃破空氣,竟是隱隱帶了刺耳的哨聲。


    “我說過了——都給爺滾到左邊兒喝水去!”


    金鏢落處,又有兩個黑衣人狼狽地就地滾出。而先前撲出來的那兩個刺客,一個的右手已是鮮血淋漓,另一個剛要撲上來,就被流雲狠狠地揚了前蹄踹在胸口,連聲兒都沒來得及發出半個,便無聲無息地昏死了過去。


    “配合的不錯,迴去給你甜玉米吃。”


    笑著拍了拍流雲的脖子,胤祺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又望向剩下的那三個人,不緊不慢地擼起了袖子。


    ——蠢貨,連武俠世界非主角黑衣必死定律都不知道,還真以為夜行衣有多好用呢?


    細看之下,便不難發現他的右手小臂上竟綁著個皮質的護臂,貼近身子的內側隱約可見數寸長的箭簡——這是在胤祺得了自家師父給的那個威力奇大的弩機之後,又想起了前世演那禦貓展昭時身上帶著的袖箭,拉著巨門反複改進出來的七煞袖箭。他此前也曾經試過幾次威力,這麽近的距離足以穿透三層草靶,這幾個人的腦袋可顯然沒有那麽結實。


    “我其實是不喜歡殺人的……你們要是願意說點兒什麽呢,咱們就在這兒聊聊。要是不願意說,就都跳到湖裏頭去給爺泡半個時辰吧。”


    胤祺把玩著右手的袖箭,似是忽然不慎觸發了機關,一隻短箭自那箭筒中暴射而出,擦著其中一個人的頰側狠狠地紮在了地上,竟是生生沒進去了大半的箭身。胤祺微挑了眉倒吸口氣,垂了眸輕笑道:“你看看,一不小心就手滑了不是?這下可隻剩下六支箭了,隻夠你們每人兩支的……你們是有話跟我說呢,還是自個兒跳下去?”


    那三人隻道是來殺個半大的阿哥,誰知道竟碰上了這等喪心病狂的局麵。各自對望一眼,眼裏竟是均閃過一絲決絕之色,拖上了那個被流雲踏碎了胸骨的人,隻聽得接連著幾聲悶響,竟是已然紛紛跳進了湖裏頭去,湖麵上眨眼間便咕嘟咕嘟地冒起了一串串的氣泡。


    “少主!”


    不遠處傳來武曲跟巨門緊張的喊聲,他們本是在院子裏頭守著的,聽著了動靜便不敢遲疑迅速趕來。誰知自家少主竟是好端端地坐在那匹脾氣頂怪的馬上,眼前隻有一把長刀、一支短箭,偏偏連半個旁的人影都沒有……


    “水裏頭呢。你們在這兒盯著,誰敢冒頭就砸下去,過了三百息之後再撈上來,綁了我要用。”


    胤祺指了指道左邊兒的湖水,便施施然催了馬往自個兒的小院子迴去。廉貞在對馬產生了異乎尋常的興趣之後,對馬鞭的研究卻也是一天比一天精深。他那一日跟太子頂上,雖然在心裏頭窩了一股子火氣,卻依然不得不承認拿鞭子抽人實在是很有紈絝子豪俠兒的風範,也就叫廉貞替自個兒尋了根厲害的,一門兒心思地練了幾日,如今卻也已頗像模像樣了。


    先惹了明珠,後惹了索額圖,哪個逼得急了都能跳到牆上衝他齜牙——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他自然得先未雨綢繆,給自個兒多找幾種保命的手段。


    獎賞了流雲一把子甜玉米粒,又迴屋裏頭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臉,換迴了自個兒的衣服,胤祺這才出了院子翻身上馬,借著月色往乾清宮趕去了。


    夜已至半,南書房的燈火卻依然亮著。這些日子的官場幾乎翻天覆地,京中外地都出了不少的缺兒,少不得要皇上逐一審核過了,或找人繼任,或由人代理,以免再鬧出什麽叫人啼笑皆非的笑話來。吏部這些日子都已忙得幾乎腳打後腦勺,卻依然到底是沒能把人湊夠,也隻能指望著過了年的恩科多取些人,好把這些個空兒都盡快給填補齊全了。


    好容易看著萬歲爺快忙活完了,梁九功也總算跟著鬆了口氣,出去低聲吩咐著小太監把牌子取來,好叫主子翻一個過去歇著。才交代到一半兒,忽然聽著遠遠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不由得吃了一驚,忙快步迎了上去:“阿哥——您怎麽這時候跑過來了,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梁公公!”


    胤祺快步跑了過來,探著身子往書房裏頭望了一眼:“皇阿瑪可還在裏頭呢?我有急事兒,得趕快——再耽擱一會兒怕就真淹死了……”


    梁九功隻聽了前半句就已快步過去通報,冷不丁聽著了那最後一句,卻是險些便一步踏空了撞在門上。茫然地憑著本能的慣性推開了書房的門,還未及開口,胤祺便已興奮地衝了進去:“皇阿瑪,兒子遇著刺客了!”


    “……”


    梁九功木然地抬起頭,望著眼前這一番自個兒幾乎就沒在這位小阿哥身上見過的興奮勁兒,艱難地揉了揉眼睛,忽然就仿佛產生了一係列有關人生有關哲學的深刻思考。


    別說梁九功了,就連一生南征北戰什麽大場麵都見慣了的康熙,猝不及防的聽了這麽一句話也是止不住的有些發懵:“你遇著——什麽了?”


    “刺客,這迴還是四個,跟上次的可根本沒法兒比,兒子一個人就把他們給嚇唬的跳了湖了……”


    剛過了把大俠癮的五阿哥依然處在一種莫名的興奮狀態下,眉飛色舞地描述了一番自個兒剛剛的英雄事跡。梁九功蹲在邊兒上聽著,隻覺得背後隱隱發涼,後怕的勁兒剛一過去,就忽然生出了些莫名的詭異感觸來——甩人鞭子,把人弄到湖裏去,他怎麽覺著這些個事兒聽著這麽耳熟呢……


    “臭小子,從來都不知道學點兒好——都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康熙聽到是刺客的時候心裏頭也是驀地一突,可畢竟見著胤祺平安無事,便也多多少少的放下了心,耐心地聽著他念叨自個兒是怎麽大展神威的。誰知這麽聽了半晌,卻也是隱隱覺出了不對味兒來,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捶了一把這個兒子的腦袋,哭笑不得道:“虧得朕還老怕你性子太軟了——可真是沒白挨欺負,合著都學了一通都去欺負人家了!”


    梁九功不敢說話,卻是在邊兒上不迭地用力點頭——他可早就發現這位小祖宗半點兒都不是好欺負的了。那麽多的人都被折騰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就在他們的這位萬歲爺心裏頭,對著這個兒子還隻是一派無辜又好欺負的單純印象。


    “皇阿瑪,那除刺客得叫替天行道,怎麽能叫欺負呢!”


    胤祺瞪大了眼睛,隻覺著滿肚子的委屈——他原本也是善良正直遵紀守法的二十一世紀大好青年,又哪兒會什麽折騰人的法子?還不是穿過來以後遭的那幾次災才開了竅兒,這才學以致用了一把,居然還學出錯兒來了?!


    “好好——替天行道。行的好,總歸沒給朕丟臉,行了罷?”康熙無奈失笑,寵溺地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卻忽又嚴肅下來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一個人就敢對四個刺客,你的膽子也是夠大的,若是傷著碰著了可怎麽辦?往後決不可再不帶侍衛這般亂跑了,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


    胤祺垂眉搭眼地應了一句,不樂意三個字幾乎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明明大展神威毫發無傷地搞定了四個刺客,居然沒有得到預料中的表揚,五阿哥對眼前冰冷的現實感到了強烈的失落。


    “你還委屈了——聽得朕嚇了一頭的汗!”康熙沒好氣兒地叱了一句,卻還是把這個兒子攬住了用力地揉了兩下腦袋,蹙緊了眉沉聲道:“是哪兒來的亡命徒,竟敢衝著當朝的阿哥下手……你可惹了什麽仇家?”


    “那可海了去了。”


    胤祺麵色微苦,掰著手指頭一個接一個地數著:“明珠,索額圖,佟家,二哥,大哥,明珠的那一群黨羽,還有索家那幾頭豬……”


    數到後麵兒,不止他自個兒覺得仿佛實在有些不靠譜,連康熙都愕然地望著他,隻覺實在有些難以置信:“這麽多的人——就都給惹著了?”


    “惹沒惹著,皇阿瑪您是看著的啊……”


    胤祺無辜地迴望迴去,這裏頭可有一大半兒都是他這位皇阿瑪的鍋,他不過是個拉撚兒點炮的罷了。奈何這世上可沒那麽多的人有耐心伐兒追根溯源,更不必說是溯當今皇上的源,所以他也就隻能英勇地把這麽些個鍋都背在了自個兒的背上,繼續假裝自個兒仿佛很厲害的樣子……


    “……朕最近,好像確實是過分了些。”


    望著麵前仿佛確實是替自己背了不少鍋的兒子,康熙難得的生出了些愧疚來,揉了揉眉心輕歎一聲:“朕怎麽就沒想到……罷了,這些日子你還是跟著朕住吧,別迴你那小院子裏頭去了。騎射跟尚書房也停一停,就說又病了要靜養——朕實在是不放心。”


    ……??


    明明是來表功順便求表揚的,劇情怎麽就發展到了這麽一個完全不對勁的方向?胤祺詫異地眨著眼睛,抬手遲疑地指著自個兒道:“皇阿瑪,兒子可是剛叫四個刺客跳到湖裏頭喝水去了……”


    “那也不成!忘了你小時候都是怎麽被折騰的了?”康熙威嚴的一瞪眼,不由分說地定下了日後的章程,“走,先看看你那四個刺客去——完事兒就跟著朕迴昭仁殿,朕去哪兒你就跟去哪兒!”


    “皇阿瑪——兒子進來的時候,梁公公可準備給您翻牌子呐……”


    胤祺這一次可沒打算就這麽屈服在自家皇阿瑪的淫威之下,繼續梗著脖子勇敢地抗爭著。他如今可還是未成年,實在不適合圍觀這種限製級的場麵——相信他這位皇阿瑪也總不至於就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連行那*之事,都得把他撂在邊兒上打扇子吧?


    話音未落,腦袋上就挨了一個熟悉的爆栗:“臭小子,成天腦子裏都裝些什麽東西!”


    “又打我——您又打我!”胤祺悲憤地捂住了腦袋,望著明顯有些惱羞成怒了的皇阿瑪,還想再說話,卻被一旁幾乎哭出來的梁九功一把抱住腰拖了下去:“我的小祖宗誒……您就甭扯上奴才了,萬歲爺忙著的時候,奴才伺候您還不成嗎……”


    拚了老命才把這位小祖宗給安撫下來,梁九功忽然覺著往後的日子隻怕也難以消停,一時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頭痛。按說有這麽一位能叫萬歲爺歡喜的小阿哥,對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來說,自然該是大大的好事情。可問題就出在——這位深得萬歲爺寵愛的小祖宗,也實在是太能惹事兒了……


    等禦駕到了胤祺那小院子的時候,巨門跟武曲早就把那幾個倒黴鬼給五花大綁地捆在了打熬力氣用的石墩子上。這四人的麵罩都已被扯去了,個個兒都是淹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模樣,其中那個被流雲踹過的更是生死不知地歪歪斜斜倒著,怎麽看都實在有幾分觸目驚心的慘烈。


    “他們就是在這兒伏擊兒子的,四個人,二左二右,手裏頭拿的都是刀。”


    胤祺領著自家皇阿瑪看了一遍自個兒當時動手的現場,又將那一把刀呈給了康熙細看。康熙接過那柄刀,借著梁九功手裏頭的燈籠望了一眼,隨手輕彈了兩下刀背,便微微搖頭道:“沒什麽特異之處,不過是尋常的鋼刀罷了——九功,迴去仔細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痕跡來。”


    梁九功忙接了那柄鋼刀,俯身“喳”了一聲,又試探著低聲問道:“萬歲爺,不知那四個刺客……”


    “交九門提督,叫凱音布給朕往死裏審!堂堂皇子阿哥,在自個兒的院子裏頭遇刺,他這個九門提督是怎麽防衛京城的?若是審不出個名堂來,就叫他摘了頂戴,跟這幾個亡命徒的屍首一塊兒給朕送來!”


    眼睜睜地看了眼前這一片茂密的草木,再一瞧那邊兒上泛著寒意的湖水,康熙心裏才一陣一陣地泛起了後怕。若是小五兒不曾發覺,這一次等著他的會不會就是一個受了傷甚至——甚至和以往那般,奄奄一息得叫他近乎絕望的孩子?


    康熙的眼裏閃過一絲狠戾,曾被畫下那個符咒的右手下意識的攥緊。自個兒不過就是想好好寵著這麽一個兒子,怎麽就是不行,就誰都非得來給他添亂,非得叫他一次又一次地眼睜睜瞧著這個孩子身曆險境?


    雖然父子倆從不曾挑明過,可他心裏卻比誰都清楚,胤祺這些個仇家是因為誰才惹下的,又是為了什麽事兒惹下的。不眠不休、不死不休,他的兒子正走在他早已規劃好了的那一條路上,為大清的這一片江山社稷,為朝廷為百姓披荊斬棘地往下闖著,若是他再護不好這麽個兒子,又有什麽顏麵做這孩子的阿瑪,有什麽顏麵做這大清的一國之君!


    “皇阿瑪——其實這不算什麽大事兒……”


    隻覺得自家皇阿瑪仿佛又開始想太多,胤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下意識就順出了那一句早說慣了的口頭禪:“您別不信,兒子現在可有本事了——就這種貨色的刺客,兒子一個能打十個……”


    話音未落,腦袋上就又被狠狠敲了一把:“不準耍賴,必須得跟朕迴去住,沒得商量!”


    ……?!


    天理呢!


    胤祺捂了腦袋愕然地望著康熙,絞盡腦汁地在心裏盤算著推脫的法子:“兒子還有織造府要管,三天就得去一趟——您總不能三天就陪兒子爬一趟牆頭吧?”


    “朕派人去取迴來,你就在南書房陪著朕看。明兒叫九功把漱芳齋給你拾掇出來,你那鳥啊馬的都養在那兒,叫敦複也在那裏頭給你跟他兒子講課。講完了課他來幫朕批折子,你們倆就在漱芳齋辦你們的事兒——朕迴頭把你那幾個暗衛也編進禦前侍衛裏頭,叫他們貼身護著你,片刻都不準離人。”


    康熙幾乎想都不必想,張口就把胤祺的小心思給盡數堵了迴去,又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抬手按在自個兒這個兒子的脖頸上:“你若是再想耍賴,朕就給你栓根繩,那一頭就綁在朕的手腕上,你就跟著朕一塊兒的上朝吧……”


    胤祺悲憤地眨了眨眼睛,終於放棄般低下了頭,欲哭無淚地從嗓子眼兒裏頭低低應了一聲。


    清宮套路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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