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日皇上對主子的關注遠超太子,太子一向驕矜自負,不知會不會因此心生不滿?”


    貪狼見胤祺合了眼,便取過一條薄毯子輕輕覆在他身上,略一猶豫還是輕聲開口提醒。胤祺沒有動彈,任貪狼將毯子整理好,淡淡地笑了一聲道:“若是隻因為這點事就心中不滿,日後多得是叫他更不滿的時候呢……”


    因為太子前些日子的糾纏本已軟下來些的心思,如今卻已徹底冷了下去,無論如何,今日畢竟也是他救了太子。若是太子不但不領情,反倒因為康熙多關注了他而心生怨恨容不得他,到也就真用不著他再費什麽心思了——就算如今混得勉強算是不錯,他也依然沒有自大到產生自個兒有本事普度眾生這種錯覺的地步。


    “對了,貪狼——你若是現在聯係,能不能把廉貞找著?”


    雖然懶得多理會太子,可胤祺卻依然覺著今日的變故不無蹊蹺,忽然就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


    “能是能……主子可是哪裏不適,要廉貞來看看?”貪狼聞言不由微怔,廉貞是他們裏頭專門負責治病療傷的,胤祺這時候要叫他來,顯然不會是無的放矢,“若是——”


    “不是,我倒是沒什麽事兒……我是想叫廉貞來看看那匹馬。”胤祺淺笑著應了一句,言罷卻又忽然有些遲疑,猶豫片刻才道:“既是給人醫病的,大概給馬——也多少看得出些名堂罷?”


    貪狼茫然地點了點頭,想象著廉貞知道自個兒要給一匹死馬看病的表情,眼裏便不由多出了些促狹之色,強忍著笑意道:“主子放心,屬下這就傳信……叫他過來……”


    “動作隱蔽些,不光是太子的人,連守備也一塊兒避諱些。”胤祺滿意地點了點頭,隻覺著這有手下做事兒確實要比事必躬親輕鬆得多,又特意囑咐了一句,這才重新躺了下去——其實心脈那點兒震動根本算不得什麽,緩了這一會兒早就沒事了。他賴在榻上,實在是因為不好意思撅著屁股出去騎馬……


    說真的,那個馬鞍——還真不是一般的磨屁股啊……


    ***


    康熙到了太子的營帳外時,外頭已惶惶地跪了一地的太監仆從。一見著康熙過來,索家的兩個兄弟忙壯著膽子迎了上去,咬著牙顫聲道:“萬歲爺……太子爺說他,說他受驚了,要歇著,不準任何人進去擾他……”


    “朕沒處置你們,你們兩個還真當自個兒無過了?”


    康熙淡淡瞥了一眼這兩人,寒了聲道:“索額圖生養的一群好兒孫,竟沒一個扶得上牆的!梁九功,這兩個護主不力隻顧逃竄的奴才,扒了扔出去各抽三十鞭子!”


    “喳。”梁九功應了一聲,就有禦前侍衛上來拿人。兩人嚇得不成,忙放聲哭喊求救,卻被一拳狠狠揍在了肚子上,疼得當即彎下身去,再發不出半點兒的聲音。


    康熙不再理會這兄弟二人,挑了簾子俯身走進帳篷。太子正蒼白著臉色怔怔坐在榻上,叫他的心裏也是跟著不由得微沉,快步走過去緩了聲喚道:“保成……”


    “兒臣的馬術不精,給皇阿瑪丟臉了。”


    太子定定地望著帳子口,聽著外頭隱約傳進來的慘唿聲,忽然就挑起了個冷淡的笑意,又垂了眸啞聲道:“皇阿瑪發落了兒臣還不夠,還要發落兒臣手下的人麽?”


    “你說什麽?”康熙震驚地瞅著他,一時竟想不清為什麽這個兒子竟會生出這種念頭來,“你那兩個奴才見你遇險不知相救,朕要了他們的腦袋都不冤!朕發落他們,就是為了警示你下頭的人不再做出這種棄主子於不顧的事兒來,你說這話——豈不是將朕這一片心思糟蹋到了那爛泥裏頭去?”


    “是,兒臣本來不也就是這麽個不知好歹的性子麽?”太子冷笑一聲,不閃不避地迎上了康熙的眼睛,“五弟是為救兒臣,兒臣卻差點兒就誤會了他……依著皇阿瑪的意,兒臣可是還要去五弟那兒負荊請罪去?好叫所有人都看著,這當朝太子究竟有多好賴不分,善惡不辨!”


    “你——”康熙被他氣得說不出話,身子晃了晃才勉強站穩,費力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朕那是在幫你攢著人心呐……你豈能如此糊塗?你可知——若是你今兒的行徑傳出去,朕又不加攔阻……有多少原本就在明珠跟索額圖之間搖擺的大臣,興就會倒到了那一頭去!”


    “那也是皇阿瑪您放任的!”


    太子厲聲喊了一句,一直以來壓在心底的委屈跟怒意忽然就再也壓製不住,猛地起了身低吼道:“什麽大阿哥黨,什麽明珠——皇阿瑪,您一樣樣的都看在眼睛裏,可您又曾管過!若不是您有意放任,好的差事都交給大哥跟明珠去辦,大哥他憑什麽能跟我作對?他算個什麽東西?您可知道……他們如今都快騎在兒臣的腦袋頂上了!”


    康熙愕然地望著麵前這個曾叫他花費了最多心血的兒子,身子猛地一晃,竟是抬手緊緊地扣住了胸口。他竟從未想到——這麽多年的苦心保護和榮寵,居然叫太子養成了這樣一副目無餘子的高傲性子。而自個兒換了又換挑了又挑,想著小五兒總是做事留一線出手緩三分,這樣下去永遠都不能把太子磨礪出來,這才特意換了大阿哥來當磨刀石。可不過是才遇到了這麽點兒的阻力跟挫折,太子居然就已這般的承受不住……


    “你到底明不明白——這江山,將來是你的……”


    康熙艱難地低語了一句,向著這個竟已有幾分陌生的兒子走了幾步,深深地望向那一雙滿是憤慨和委屈的眼睛:“大阿哥是你的臣子……所有的人,將來都會是你的臣子,可這些都得你自個兒去掙,不是朕給了你,就都是你的!你可知朕八歲登基,有多少臣子都盯著朕,整日盤算著怎麽要了朕的命。你可知那明明貴為天子,卻旨出無人從,言出無人聽的局麵,又是何等的叫人心裏發寒!”


    “你可知這一國之君,從來都不是天生的……你要靠自個兒的本事去叫大臣信服你,叫百姓擁戴你。你要想能把這一身衣裳穿的住,就得拿出穿得住的本事來——朕能護你十年二十年,護不了你一輩子!”


    太子怔怔地聽著,心底不由稍軟,眼裏也隱隱顯出些愧疚來。那時的怨氣怒氣其實都已消得差不多了,原本說那些個話也不過是為了賭氣,聽過康熙這一番滿含苦心的傾訴,卻也仿佛覺著自個兒確實有些過分了些。隻是天生的驕傲卻依然將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裏,心裏雖然觸動,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就這樣低頭,臉上也仍是一片冷漠的無動於衷,似是厭倦地向一側別過頭去。


    ——若是皇阿瑪再哄上幾句,他大不了不再賭氣就是了。至於五弟的那個泥人脾氣,又豈會怨他什麽?施恩這種事兒他還是會做的,迴頭示下一些小小的恩惠,聊以補償也就是了。


    他心裏頭盤算得極好,卻不知這樣的神色落在心中既驚且痛的康熙眼裏,無疑是已聽得不耐煩了的厭惡表現。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幼時乖巧聰明的孩子變得如此頑劣,康熙隻覺心中紛亂不已,一時忍不住懷疑是自己教育得偏了方向,一時又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疾首。那一絲厭煩的神色竟是在眼中無限放大,叫他心中幾乎滴血,一巴掌便狠狠地扇了上去。


    一聲清脆的掌摑,帳子裏頭便隻剩下了一片死寂。太子愕然地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喘著粗氣看向康熙,眼裏忽然就落下了淚來,竟是頭也不迴地衝了出去,搶了一匹馬便拚命地策馬狂奔。梁九功本是在帳子口守著不準人進的,見狀忙掀開簾子快步進去,卻隻見康熙搖搖欲墜地立在空無一人的帳子裏頭,慌忙一把扶穩了,急聲喚道:“萬歲爺……萬歲爺!”


    “無事……九功,陪朕出去透透氣……”


    康熙費力地擺了擺手,隻覺得胸中血氣翻騰淤塞得厲害,借著梁九功的攙扶蹣跚地往外走著,緩了片刻又低聲道:“太子又跑出去了?”


    “太子爺搶了匹馬就衝出去了——有兩個禦前侍衛跟著呢,萬歲爺您放心,這次總不會叫太子再活活把馬給跑瘋了……”梁九功忙應了一聲,扶著康熙走出了營帳,略一猶豫才又道:“萬歲爺可要傳轎子?奴才這就叫他們去換……”


    “不必了,圍獵的時候坐的什麽轎子?上馬吧,陪朕在這四周繞繞。”


    康熙卻是徑直走向了一旁的禦馬,翻身而上頭也不迴地離開。梁九功忙爬上了另一匹馬,也催著馬跟了上去:“萬歲爺……可還去看看五阿哥麽?”


    康熙沒有立時應聲,隻是縱著馬跑了一段路,才搖搖頭苦笑一聲道:“小五兒不顧安危救了太子,太子卻那般給他委屈受,連朕看著都覺得氣得慌。可朕又不得不顧全太子的顏麵,甚至連句明白交待都不曾給他——本想著勸一勸太子,若是能的話,帶著太子去探望他一番,把話也趁機說透亮了。可誰知太子卻……鬧成這樣,朕又有何顏麵去見他?罷了,總歸他心脈受震,也受不得驚擾,今兒就叫他好好歇著罷……”


    梁九功俯身應了一聲,又低聲勸慰道:“萬歲爺也不必太掛懷了……五阿哥向來最是體諒萬歲爺的心意,絕不會因了這點兒小事便心生不滿的。”


    “你這話朕都聽了八百迴了——朕自個兒的兒子,朕豈會不知道呢?”


    康熙卻是忽然輕笑了一聲,又搖了搖頭輕歎道:“可話又說迴來,這話你說過了多少次,也就意味著朕委屈了他多少次。人的心總是會冷的啊,太子如此行徑,朕乃是他的親生父親,那一刻尚且隻覺心灰意冷、萬念俱灰。朕實在是怕……若是老這麽委屈著小五兒,那孩子有一日也會跟朕離了心思,冷了情分,再不像現在似的——跟個小太陽一樣,熱乎乎的往人心裏頭熨帖……”


    梁九功張了張口,卻覺得什麽話都勸不出來,也隻好將身子縮得更低了些,繼續陪著康熙往林子深處走去。


    與此同時,剛到太子營帳門口的黃天霸卻也是一臉的茫然——不是說好了來這兒看太子的麽?這狼狽為奸欺負自己寶貝徒弟的父子倆居然一齊不見了,莫非連談心都得出去找個風水寶地不成?


    ***


    且不說外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什麽都沒獵就莫名得了個秋獮頭籌的胤祺在自個兒的帳子裏躺得卻是逍遙不已。晌午沒吃什麽東西,這功夫天色已隱隱發暗,就覺出肚子裏頭像是有些發空來。蹬了靴子正打算出去找些吃的,誰知才一走到帳門口,心口就忽然猛地一縮,竟是猛地向前趔趄了一步。


    倒也是趕得巧兒,黃天霸剛從外頭跨進來,順手便摟住了自己這個連站都站不穩的徒弟,沒好氣地瞪眼睛道:“不好好躺著,又要往哪兒亂跑!”


    胤祺皺緊了眉微微搖頭,一手按了按心口,扯了黃天霸的衣裳急道:“師父,皇阿瑪他人呢?”


    “不知道,或許是跟太子私奔了吧。”


    不問還好,這一問黃天霸便是一肚子的氣,抿了抿嘴沒好氣地應了一句。胤祺張口結舌地不知道怎麽接話,苦笑著敲了敲腦袋,從他師父的懷裏掙下了地站穩:“師父,我心裏頭總是不踏實——咱們分頭去找找皇阿瑪,若是找到了,就以煙火為號,另一邊兒盡快趕過去。”


    黃天霸見他說的嚴肅,神色也不由凝重下來,點了點頭道:“好,你自己也多加小心——貪狼呢?”


    “去查那匹馬了,我總覺著事有蹊蹺。”胤祺應了一句,也不叫黃天霸多說,隻是自信一笑道:“師父放心,有流雲在,沒人能傷的著我。”


    見他態度堅決,黃天霸便也不再堅持,點了點頭快步出了帳子。胤祺正要出門,又折迴去將流風的布條解了,撫了撫它的小腦袋低聲道:“小祖宗,這次出去可得爭點兒氣,別辜負了喂你的那些個肉——聽見沒有?”


    流風神氣地撲扇了兩下翅膀,十分驕傲地挺起胸膛:“啾!”


    “你什麽時候能不啾啊,人家射雕裏頭那個叫聲多威風……”


    “……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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