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雙眼睛落在劉師傅的眼裏,竟仿佛帶了一絲詭異的紅芒,恍惚間隻覺得一頭上古封印的兇獸正張牙舞爪地向他直撲而來,甚至還來不及哭喊出一句饒命,就雙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過去。


    “……”胤祺這兒的氣勢還沒凝聚完呢,眼前的人居然就這麽倒了下去,一時隻覺得無語至極,頗為敗興地擺了兩下手:“罷了罷了,拖出去放了吧……估計他怎麽也得做上個幾年的噩夢,也夠他受的了。”


    那一日在尚書房,他就刻意調動氣勢恐嚇過這個劉師傅,還在他心裏種下了充斥著恐懼緊張罪惡等等一幹負麵情緒的心理暗示。原本想著是找個時間稍微簡單地施加催眠,逼得他當眾哭喊認錯什麽的,卻不想康熙居然就這麽強勢的插了手進來,後頭的事兒也跟著徹底地轉了個彎兒,奔向了一個極為微妙的方向。


    可是——他那位皇阿瑪,又到底是想幹什麽?


    直到坐上了迴去的暖轎,胤祺依然忍不住反複琢磨著今天這些實在太過古怪的事。他這兒剛受了傷,東宮的人就全被撤換了,任誰都會懷疑這事兒跟他有沒有關係——更何況這件事的起源,也本就是他用來試探的那一句話。


    現在這梁子可算是徹底結大發了。本來他就已經夠覺得頭大的了,偏偏康熙又像是生怕把他捧得不夠高似的,左一個伴讀右一個師傅,居然還許下了那種近乎兒戲的承諾……


    想到這裏,胤祺卻忽然打了個激靈,眼底驀地閃過一抹精光。


    他這位皇阿瑪,是想要用他——做太子的磨刀石嗎?


    指尖下意識輕輕敲打著膝蓋,胤祺的雙目微微眯起,唇邊驀地泛起一絲冷淡的笑意。他願意一再的對著太子退讓,願意慣著那個熊孩子,可不是因為他跟太子有什麽情分,而是看在康熙的麵子上。理解也好,體貼也罷,他的這些心思都是衝著康熙的,可沒有半點兒願意分到這個作死的太子身上。


    避讓太子是本分,體貼阿瑪是情分。可若是連康熙都點了頭,他這塊兒磨刀石,怎麽也得跟那把刀好好地磨蹭兩下才成啊……


    至於太子這把刀,要是願意用他來打磨自身,他奉陪到底卻也無妨。可要是非得拿來不自量力地砍他,這萬一把刀磕得卷刃崩碎,可就實在怪不得他了。


    先前做出的那些個努力,可絕不是一起子無用功。懂事兒的孩子永遠是最容易被原諒的,這些天來,他已經在康熙心裏種下了個“通透純粹、體貼入微”的印象,也處下了不淺的情分。要知道,這感情牌雖然是當不得底牌用,可要想錦上添花,卻無疑再合適不過了。


    他相信——隻要他沒作出什麽驚天動地十惡不赦的大死來,在太子這把刀磨好或是磨廢了之前,康熙都是願意護著他的。


    雖說這老話講“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可這種規律在小孩子身上卻顯然不怎麽適用。生一場再大的病,隻要熬了過來,眼見著就能恢複了活氣兒。胤祺這一宿也沒繼續賴在他阿瑪的龍床上頭過夜,而是迴了壽康宮去找孝莊耍賴,一會兒控訴著皇阿瑪居然給他找了個連麵兒都沒朝過的伴讀,一會兒痛心疾首地表示皇阿瑪居然還敢打他,直把老人家逗得前仰後合笑得不住揉眼睛,這才偷偷的鬆了口氣。


    也不知道納蘭的毒到底解了沒有,這曆史到底能不能改——至少現在孝莊看著還是十分康健的,隻希望他做的這些努力,可千萬不要打水漂了才是。


    天色已暗淡了下來,胤祺卻也懶得叫人掌燈,靠在窗邊沉思著這些日子以來的變故,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杯裏的熱茶。直到這一杯茶都進了肚子,他才又翻出了個茶杯來放在對麵,將兩個杯子都蓄滿了,衝著緊閉的房門揚聲笑道:“門外寒冷,先生都站了這麽久了,不妨進來坐坐吧。”


    ******


    昭仁殿裏,康熙正背負了雙手站在窗前,靜靜聽著梁九功的描述,眼中竟也帶了少有的隱隱詫異:“這麽說——那劉師傅就這麽瘋了?小五兒到底都做了什麽?”


    “迴萬歲爺的話,瘋的連人都不認識了,成天介哭著喊著的,說什麽——什麽要遭報應……”


    梁九功抹了把汗,心有餘悸地用力點頭,卻又接著狐疑著道:“可阿哥當真什麽也沒做啊,隻是盯著他的眼睛問了幾句話,倒是那身上的氣勢實在嚇人……”


    話說到這兒,他忽然像是受驚了似的打了個哆嗦,才又咬了牙接著小聲道:“奴才還從沒見過什麽人有著那般的氣勢,雖然從沒親眼瞧過,可就莫名的覺著像是天神臨世似的,好像這凡世的一切都叫他瞧不上眼兒。簡直就像——就像宮裏頭有人傳的,說阿哥是那十殿閻羅、秦廣大王的轉世……”


    “胡扯!”康熙雙目一瞪,嚇得梁九功連忙趴在地上,正要認錯,卻忽然聽見康熙居然頗有些不滿的低語聲:“那可是朕的兒子,傳成個什麽神仙羅漢的也就罷了,居然傳成了個閻王,成什麽樣子……”


    梁九功的麵色扭曲了一瞬,卻還是敗在了自個兒這位主子的奇異思路下頭:“萬歲爺——說的是……”


    康熙卻根本沒理會他的話,望著窗外沉思了半晌,才終於緩緩沉聲道:“朕其實一直在苦惱……究竟要怎麽對待他。”


    他這話本就是說給自己聽的,不等梁九功迴話,便又輕歎了一聲繼續說下去:“朕待他好,就會有人妒忌他,怎麽看他都不順眼。可要是待他不好,朕自己都不甘心。朕總不能時時刻刻的護著他,一來是不可能護得周全,二來——朕也實在有太多的不得已。有太多的事兒,也不是朕不想委屈他,就能不叫他受了委屈的。”


    梁九功心中不由輕顫,俯了身低聲道:“五阿哥一向懂事,萬歲爺的一片苦心,阿哥想來也必是能體會的。”


    “朕自然知道他能體會。他本不是個有爭心的孩子……朕喜歡他的心性,卻也惋惜他空有福緣庇佑,卻無爭上之心。若是他就那麽一直渾渾噩噩的下去,朕也隻能盡力多護一護他,盡力保他一生平安罷了——但他既然有這個本事,又被逼出了這一份心氣兒,朕就敢把他高高的捧起來,捧到所有人想要踩他,都得先在心裏頭掂一掂分量。”


    康熙淡聲應了,可話隻說到一半,眼中卻忽而閃過一抹淩厲的異色,語氣竟也顯出了隱隱的決然鋒芒。


    “太子不就是想和他爭一口氣麽?朕見他這些個日子也是有些散漫自滿了——既然太子看他不順眼,朕就叫他更不順眼。要是連個兄弟的鋒芒都容不得又壓不下,隻會使這些個歪門邪道的陰損法子為難,將來憑什麽接過朕的位子,做我大清的一國之君!”


    梁九功心頭猛地一震,這才醒悟過來康熙的用意,可一想起蘇麻喇姑的那些話,還是壯著膽子怯懦道:“可是……奴才鬥膽妄言,可阿哥年歲畢竟還太小啊……若是真跟太子對上,因此被有心之人刻意為難,隻怕——”


    “朕既然做了,就不會平白叫小五兒再去送命。朕已經叫天霸去看著他了,誰要是再不長眼地敢動他的心思,他的刀可是不會講什麽情麵的”


    康熙冷笑了一聲,負了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裏閃過些許複雜的期待:“就叫朕看看——若是這路上橫著一塊兒搬不起砍不動的磨刀石,究竟能把太子磨礪到什麽地步吧……”


    ******


    幾乎是在胤祺揚聲開口的同時,那一扇門便應聲而開。


    門外站著的竟是個極為清秀俊朗的青年。這人目光淩厲幾如實質,叫他原本近乎溫潤的麵龐也顯出一股子衝天的英氣。身形筆挺氣勢浩瀚,右手輕輕扶在腰側的一把刀上——胤祺半點兒也不懷疑,就這麽一把看似尋常的刀,隻怕已飲過不少人的血了。


    傳說中的武林高手!胤祺目光一瞬便亮了起來,一下子想起他那位皇阿瑪給他找的那個傳說中老是上房頂的師傅,單手一撐便跳到地上站定,按著曾演過的武俠劇裏頭那些江湖規矩,規規矩矩地抱拳朗聲道:“徒弟胤祺,見過師父!”


    叫他意外的是,他這兒話音剛落,那個原本氣勢鋒銳逼人的青年卻是忽然微抿了嘴,目光竟不自主地向邊上飄去,臉上也帶了些可疑的淡淡血色,張了張口才低聲道:“不必多禮……”


    這是——不好意思了?


    胤祺詫異地望著麵前這一位仿佛尤其靦腆的武林高手,終於還是忍不住啞然失笑,卻也莫名的明白了為什麽康熙提起這人的時候,眼裏也會帶著一絲十分不可描述的神秘笑意。


    “門口風大,師父進來坐。”


    笑著把那青年不由分說地拉進了屋子,胤祺將門關好,又一本正經地捧了一杯茶奉給他:“既然是師徒,自然不可再按身份論。今兒這杯茶就當拜師了——師父就喚我胤祺,隻當我是個普通的徒弟也就是了。”


    哪一個男孩子心裏頭沒有過英雄夢?眼見著就有了能躋身武林高手體會江湖瀟灑的機會,饒是胤祺也有些按捺不住心裏頭的激動,一時竟是一板一眼的極為入戲。那青年這功夫卻也已恢複了正常,竟也絲毫不和他客氣,衝著他規規矩矩地抱拳迴了一禮,便抬了手要去接那一杯茶:“在下泰州黃天霸,今日便成此師徒之名。”


    剛一聽到這個名字,胤祺的眼睛便瞬間瞪得溜圓,險些把手裏的那一杯茶都給扔了出去。


    黃天霸——那個南七北六十三省少鏢頭,天地會江南堂口堂主,黃天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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