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是其他任何一個人,都很難讓格倫放棄鬆軟舒適的被褥爬起來。但偏偏是溫蒂……他裝作沒聽出老管家的欣喜之情,起床把自己打點好。身上是剛熨過的西裝三件套,頭上小偏分整整齊齊。等確定袖扣之類的小細節都完美無缺之後,他才怡然下樓去。想看他慌慌張張地去見正牌未婚妻的樣子?真不幸,他可不這麽想。


    客廳裏,埃德加正和溫蒂說話。他們倆關係一貫相敬如賓,交談起來也是不緊不慢的節奏,一點也看不出火花或者激情,能不冷場就不錯。這讓一邊的奈登真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心想這麽客氣要有什麽發展,隻得想了個主意,要上去告知格倫這件事。如果格倫按捺不住的話,那不就有好戲看了?


    埃德加對他的真實意圖心知肚明,但想了想還是同意了。說歸說,但格倫要不要下來,就是格倫自己決定的事情了。說實話,溫蒂和格倫的關係讓他看了都眼紅,這點估計奈登還不知道。所以格倫不起來也就罷了,如果起來的話……


    還沒等他想完,就聽到一個有點發啞的聲音輕笑道:“好久不見了,溫蒂。”


    埃德加和溫蒂一起迴過頭,就看見格倫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正在下樓。溫蒂已經有差不多半年沒看到他,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欣喜道:“總算等到你了,格倫。我剛才先去的威爾斯家,他們告訴我你在這裏。”


    格倫看到她的笑容,也很高興。如果不是尾椎酸軟,他肯定會快奔過去。“我不是有給你打電話嗎?”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樓梯底下,不幾步就站在了溫蒂麵前,兩人交換了一個親熱的貼麵禮。


    “你還知道電話?”溫蒂等他們都重新坐好之後才開始抱怨,“就兩個!而且,”她打量了一下格倫,“你穿衣服的時間可真是夠久的。”


    “呃……”格倫一瞬間卡殼了,然後意識到溫蒂不可能知道他和埃德加昨晚做了什麽,而隻是聽說他還在床上沒起來而已。索性他也就直接說了實話:“好吧,都是我的問題。但是如果剛才來的人不是你的話,我肯定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了。”


    “算你識趣。”溫蒂故意撇著嘴說。然後兩人對視一眼,哈哈笑了。


    氣氛一瞬間變得熱鬧起來,埃德加發現他又開始要插不上話了。想想剛才那幾句對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溫蒂其實就是在找格倫、兩人毫不介意地互相抱怨、以及親密的語氣和舉動——隻要有眼睛的人都會知道,其實溫蒂和格倫的關係比和他的更好吧?然後他沒忍住瞟了一眼邊上管家的臉色,毫不意外地收獲了一大堆的震驚、不解以及茫然,心裏默默地平衡了一點。


    但是這地方畢竟是埃德加的,再鑒於他們三人之間的真正關係,埃德加並沒有被真的冷落。溫蒂和格倫敘了幾句舊,然後把話題扯到了倫敦,這樣埃德加就順理成章地加入了他們。不過他的話一向不多,大多數時候都在看溫蒂和格倫說話。


    他自己知道沒什麽,但奈登的臉簡直要青了——這到底怎麽迴事?就算格雷小姐在學校任職,也不該和那個花花公子那麽熟悉啊!


    短短十幾分鍾裏,奈登覺得他原先的認知受到了極大的挑戰。這當然不是說格倫和溫蒂的對話隻持續了十幾分鍾。因為在他們談到學校和倫敦的關係之前,他就已經被那種完全熟稔的氣場打敗了,保持著發黑的臉色退了下去。


    溫蒂一向心細,奈登的表情變化她早就注意到了。等到他離開,她沒忍住低聲說了一句:“這件事你們還沒告訴他嗎?”


    格倫從下樓以來就秉持著把奈登閃走的理念,此時也壓低聲音迴答她:“我想他至少知道幾個月了,但還是不能接受。”


    溫蒂歎了一口氣。她在溫斯特家住過一陣子,對於老管家的脾氣也有所了解。她一方麵不希望嚴謹心善的管家心情不虞,另一方麵知道格倫說的是事實。而且能決定這件事的人並不包括她,她也隻能歎氣了。“算了,我想你們誰都沒有我去說來得合適。”埃德加關係太親密了不好開口,而格倫過去恐怕會被罵一頓而沒有任何進展。


    “那真是十分感謝。”埃德加比格倫更早意識到了這件事的意義。奈登又不是笨蛋,從他的各種舉動中都該發現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可總還抱有一點期望。他去直言隻怕奈登要更傷懷,溫蒂的確提出了個好主意。雖然奈登的意向並不能改變他的決定,但是身邊的人支持和反對的態度還是挺影響環境和各自心情的。


    格倫見他們達成了一致,也點了點頭。如果溫蒂能搞定奈登的話,他也不用總看到一張冷臉了。


    溫蒂很高興他們都同意了。然後她話鋒一轉,說:“其實我今天還有事情想和你們說。”


    “什麽?”格倫好奇地問。這時候仆人把他的那份咖啡端了上來,他接過,聞著奶香味直皺眉,但還是喝了一口。他最喜歡的是黑咖啡,但是埃德加嚴禁他空腹的時候喝那個,所以一般情況他一天的第一杯咖啡隻能是摩卡或者卡布奇諾,或者任何加了牛奶的那種。


    溫蒂看著他的表情,再看他杯子裏的東西,就猜出來了是怎麽迴事。所以她剛才說要做的那件事應該盡早做才是……不過她並沒有想太久,而是很快就重新迴到了她想說的話題上:“學校那裏我想請三年假,從下一個九月開始。”她是學校校長,想請假當然要和校董事會的兩個人說。


    聽到前一句的時候格倫還震驚得想噴咖啡,後一句卻讓他摸到了門路。“九月?”他重複道,“你想進修?哪個學校?”


    溫蒂讚賞地看向他,然後把事情緣由解釋了一下。原來她在教師的職位上做得如魚得水,開始希望學校能開辦更多的學科,最好能從小學拓展到大學。當然,這是個長遠目標,最近她覺得她至少需要學更多的東西,認識更多的人,招募師資什麽的才會更容易。


    格倫聽得幾乎要驚呆了。半晌,他才想起來看埃德加的反應,發現後者的表情和他差不了多少。


    他們之前建學校隻是為了讓孤兒們在一個相對和平穩定的環境裏長大,避免可能的冷嘲熱諷或者別的傷害,等到有自立能力時,身世基本就影響不到他們了,也算善始善終。為了平衡資金和班級分配,也招一些別的生源。


    但是他敢保證,在聽到溫蒂這麽說之前,他絕對沒有把學校做得規模更大更齊備的想法。


    溫蒂對他們的驚訝絲毫不意外,又繼續說了下去。這種事當然不可能在一朝一夕裏建成,所以她正在第一步,一邊教書一邊自學。就在聖誕節之前,她收到了倫敦經濟學院一位教授的迴複,前提條件是她能通過幾門考試。


    戰爭剛過去沒幾年,入學條件比較寬鬆是普遍現象。格倫倒是不懷疑溫蒂的實力,他隻是還沒迴過神來。他一直都知道,溫蒂有能力,而且相當有主見,但現在他才發現他還是低估了對方。“當然很好,”他一邊分析著這件事一邊說,“是件很好的事情。學費有問題嗎?還有,學校有宿舍嗎?還是自己在外麵住比較合適?”


    “教授說,如果成績夠好的話,可以免除一部分學費,還能申請獎學金。不過這都還早呢。”溫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格倫的考慮很實際,果然符合他一貫的風格。“那就是你同意了?”


    格倫和埃德加幾乎是同時點頭的。以埃德加的責任感,就算溫蒂一輩子都好吃懶做,他也會盡力照顧她;況且情況還不是這樣。至於格倫,心裏也有那麽一點點愧疚(一種很難描述的橫刀奪愛的感覺)和慶幸(他有先於溫蒂遇到埃德加的運氣),當然也會努力不讓溫蒂失望。


    所以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裏,格倫已經把這件事的可行性在腦海裏翻滾了一遍。首先是地,學校附近的荒地一開始就一起買下來了,原本計劃建個果園什麽的,但是現在看起來派上了用場。然後是人,溫蒂要去大學學習,以她的親和力,可以對她解決骨幹問題報以期望。最後是錢和權,前者要他多掙,後者以他和埃德加現在的情況完全能滿足。


    想了想建築成本、薪酬開銷以及日常維護之類的款項,格倫發現這也是一大筆錢。雖然不是立刻就要,但也是一種經濟壓力。“外麵的人一定不知道,還沒掙到手的錢眨眼間就已經被我提前花出去了。”他故意自嘲。


    一直沒動彈的埃德加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你還有我。”畢竟這件事現在還隻是設想,能不能成還得看他們的努力。話再說迴來,如果孩子們能碰到更多的像溫蒂這樣的教師,也算是對他們成長的城市的一種迴報。


    溫蒂早在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就拎著長裙坐得遠了一些。“你們倆是不是每時每刻都這樣?”她擺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語氣卻帶著笑意:“我昨晚就看見了——你們可以再親密一點!”


    昨晚?兩人愣了愣,然後意識到了什麽,少見地臉紅了。他們怎麽能忘記呢,溫蒂是新教徒,當然會去教堂。所以說,他們都被看光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奈登:一定是我過聖誕的方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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