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氣詭詭的地府,因著這一道道金光的出現都顯出幾分光明。


    雖然兩人的神魂分別在時空亂流中流轉了好幾遭,但對於兩人而言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褚北鶴看到薑栩栩一切完好,眼中明顯緩了幾分。


    “沒事吧?”


    薑栩栩搖頭,“你呢?”


    褚北鶴自然也沒事。


    易盞默默聽著,終究沒忍住打斷,“有什麽話,你們迴去以後再慢慢說吧。”


    地府是什麽好互訴衷腸的地方嗎?


    這氛圍都明顯不對。


    易盞也不覺得這麽打斷人家小兩口的久別問候有什麽不對,說完扭身就要帶著人往扶桑枝所在的地方走。


    薑栩栩和褚北鶴對視一眼,沒有言語地跟上。


    易盞在前麵帶著路,因為有地府通行令開道,路過鬼差皆是直接避讓。


    薑栩栩看著易盞帶著他們好像逛自家院子般閑庭信步地路過望鄉台,走過開滿彼岸花的黃泉路。


    如果不是確信眼前這人就是他們認識的易盞,薑栩栩都要懷疑易盞是要故意帶他們走一趟輪迴路送他們直接去投胎。


    心下不免再次生出好奇,易盞和地府究竟是什麽關係?


    要說熟悉,總不能是易盞從幾百年前就跟地府建立了合作關係?


    易盞也無意解釋,帶著兩人很快走到了忘川邊上。


    他倒不是故意帶著兩人“參觀”地府,而是這是前往扶桑枝所在的必經路。


    他倒是巴不得趕緊把人送到地方,畢竟他也不想在地府待得時間太久,再叫某個多事的閻王聞著味道過來。


    許是怕什麽來什麽。


    易盞三人剛剛到了忘川河岸,遠遠就見岸邊一艘孤舟,船頭一盞青幽古燈,隱約照見一點忘川河影。


    然而,叫三人微微駐足的,不是因為這岸邊的孤舟,而是此時佇立在岸邊的一道頎長身影。


    熟悉的玄色古裝,周身盡是駭人威勢,鬼氣逼人。


    赫然是曾經將薑栩栩困在另一處鬼市的閻王。


    薑栩栩可不認為這位閻王是特意站在這裏看忘川河的風景,視線下意識看向易盞。


    總覺得這位又是衝著易盞來的。


    果然,閻王扭身,看到來人顯然半點不見驚詫,更似是早就等在這裏一般,冷峻的眉眼幽幽淡淡,


    “上船吧,我帶你們過去。”


    易盞不可能故意找閻王來帶路,顯然他是知曉他們的目的親自過來的。


    易盞聽他開口,也沒扭捏,徑直上前,路過對方徑自上了船。


    小小的扁舟,容納四個人已是極限。


    易盞帶著薑栩栩和褚北鶴徑直在船上坐下,又抬眼看向最後上船的閻王,


    “你撐船。”


    閻王不語,隻默默拿起船篙,船篙插入忘川,輕輕一撐,小舟便緩緩行入忘川之中。


    船上四人都不是多話的人,沒有人開口,忘川河也聽不見半點流水聲,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好在這樣詭異的氣氛,隨著閻王將小船劃到了忘川深處扶桑枝所在的地方被終於打破。


    隻見眼前,茫茫忘川正中央處,是一棵仿佛連接地府的大樹。


    易盞說,“這就是地府的扶桑枝。”


    薑栩栩有些詫異,如易盞所說,地府有的不過是一截扶桑枝,如果眼前的大樹隻是一截樹枝。


    那真正的扶桑樹該有多麽的巨大?


    沒有給她多餘的好奇時間,易盞直接踏上扶桑枝冒出河麵的樹根,又扭頭示意閻王,


    “人送到了,你可以迴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閻王是給他打工的。


    閻王對此也不惱,定定看著易盞的背影幾秒,這才看向薑栩栩和褚北鶴兩人,聲音幽沉,


    “此次送你們還歸,你們之間的因果也該從此消除,前塵宿怨,止於今日忘川。”


    薑栩栩還不明白他口中的因果是什麽,那邊的易盞卻似難得動了怒,抬手間,一條長鞭裹著鬼火就朝閻王甩去。


    “我的事,與你無關!”


    閻王抬手,輕易就接下了他的長鞭,任由鞭上鬼火他灼燒手心。


    饒是如此,他麵色不改分毫,反而心中生出絲絲感慨。


    感慨曾經那麽強大的一個人,曆經了數千年輪迴流放,如今隻剩下這點力量。


    心中惋惜,更希望他就此結束這場無終的輪迴。


    “你若心有虧欠,不如在扶桑枝前向他們誠心悔過。”


    易盞眉眼又冷了兩分,一雙狐狸眼中再不見半點精明慵懶,卻始終沒有開口,更沒去看另外的兩人。


    作為當事人的薑栩栩和褚北鶴,從閻王口中隱約明白他們與易盞之間確有淵源,心中不免生出疑惑。


    易盞身份成謎,薑栩栩始終看不透對方的命數,更看不到他們之前有什麽因果牽扯。


    過去她雖有好奇卻從未追問,但既然閻王都說,事關她和褚北鶴,薑栩栩也想跟他討個明白。


    於是看向易盞,喚他,


    “易盞。”


    沒有多問,但話裏意味已經分明。


    易盞垂眸,卻依舊抿唇不語。


    褚北鶴似有所感,幹脆望向閻王,問他,“他是誰?”


    閻王聞聲,見易盞沒有動作,也沒有阻攔的意思,歎息一聲,沉聲開口,


    “他乃地府前任閻王。”


    閻王說,


    “六千年前,前任閻王因掌管地府不利,被令奪去閻王之位,受千年流放輪迴之苦。”


    薑栩栩眼眸一顫,沒有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六千年前……”


    她輕聲呢喃,心裏似乎已經有所猜測。


    實在是這個時間過於巧合,讓她不得不聯想其中。


    若易盞前世乃是六千年前的閻王,那他和他們之間的因果,與其說是跟她和褚北鶴,更不如說是……和他們的前世。


    蒼轔以及,蒹葭?


    薑栩栩和褚北鶴都隱約猜到了什麽。


    似是最艱難的開頭都被代勞,易盞也放棄了沉默。


    忘川之上,似有一道無聲歎息。


    易盞收迴手,手中長鞭瞬間化作青煙消散,而後隻見他轉身,終於直麵薑栩栩和褚北鶴兩人。


    素來勾人的狐狸眼中,帶著前所未見的凝沉。


    他看著他們,又似透過他們,看著另外的人。


    好半晌,隻聽他緩聲開口,道,


    “我的罪孽,起因於儵厄。”


    六千年,他還是地府閻王之時,因一遭疏忽,放走了地府最底層鎮壓的十萬惡念。


    他說,


    “那場導致蒼轔與蒹葭神魂盡毀,人間生靈塗炭的天元之禍……都是因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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