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機取出,陸少澤撥通了陸宅的電話,此刻末世剛剛到來,通訊尚是完好的。


    可是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陸少澤不死心,反複撥打了好幾次,直到信號“嘟”的一聲完全斷掉。他拿著手機怔怔地坐在座位上,臉上的表情有些惶恐,有些茫然,有些害怕,還有些不知所措。


    就好像那些一瞬間麵臨著失去重要東西威脅的人,想要確定事實的同時又害怕即將到來的真相,他焦灼又不安,恨不得立刻到達葉宅確定爺爺的安危,卻又害怕到來的事實是自己不可承受的殘忍,就像隻困獸一般,在內心咆哮著嗚咽。


    改裝的悍馬,在路上跑得飛快,周圍都是猙獰的喪屍,有追趕著撲上來的,卻被巨大的反彈力道撞了迴去,又或者直接陷入了車輪底下被碾得粉碎,窗外的嘶吼聲不絕於耳,可是活人活動的痕跡幾乎沒有了。


    葉微瀾不著痕跡地外放了神識,將五感發揮到最高,盡管心裏清楚外麵除了最低級的喪屍目前不會有其他威脅,可是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一行人望著窗外的景象,葉正雄與陸少澤都是驚駭的,陸少澤更是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置信這眼前的一切,瞪大眼睛抖著聲音說:“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那聲音小的像是自言自語,又或者他其實有了答案,隻是不願意去相信罷了,好似沒有人拆穿他便能安慰自己一切都僅僅是幻想一般。


    誰知葉微瀾卻絲毫不留情,眼神無波地看了看窗外,平靜地說:“你不都看到了也經曆了,世界末日,那些襲擊你的都是以活人血肉為食的喪屍。”


    不是她不講情麵,而是在末世這樣殘酷的環境下,這樣直白的陳述去拆穿陸少澤的自欺欺人與軟弱,總比一味安慰與欺騙要強得多,之後的生活會變得越加危險與艱難,安慰與欺騙得到的喘息與安逸就仿佛永遠到不了的海市蜃樓,隻會讓人不斷頹廢軟弱下去,隻有揭開並直麵殘酷,人才會在逆境中學會堅強,不斷成長。


    陸少澤沉默了,垂著腦袋坐在後座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直到車行至陸宅,他才如同驚醒了一般抬起了頭,之前那瞬間的軟弱仿佛隻是一場幻覺,臉上的神色早已經被堅強與淩厲取代。


    看到他這樣,葉微瀾心裏暗自點頭,不知不覺中越加改變了對陸少澤的看法,或許對於他還有芥蒂,隻是單純就這個人的品性與意誌而言,她倒是難得地有些欣賞起來。


    陸家也是t市的老牌望族,自上個世紀以來便一直在t市生根發芽,產業鏈發展十分龐大,在許多行業具有涉足,雖談不上一手遮天,可是在t市確實誰都不敢小覷的存在。


    這麽一個家族,雖然人丁不算興旺,可是身為主宅,陸老爺子住的地方自然是十分大氣的。


    綠樹前庭的花園草坪,寬闊敞亮的別墅,看似中規中矩實則深藏不露每一樣俱是精品的裝修擺設,這一切一切若是在平時,定能引得葉微瀾駐足觀望,可是此刻,這安靜的氛圍著實讓她沒有任何心思流連,隻因周圍太過安靜,隱隱有些不安在跳動。


    神識外放,五感在空氣中努力找尋著一絲一毫異動,可接受到的卻隻有無聲的靜。葉微瀾揮手讓眾人切莫輕舉妄動的動作卻阻不住陸少澤焦急的內心,他早已忘了此刻外麵早已不是井井有條的現代社會,而是殘酷的人間煉獄。


    他越過葉微瀾,腳步不停的往裏奔跑,葉微瀾眉頭一皺,幾乎能預料到他奮不顧身之下隱藏的憂患。果然,陸少澤還沒踏上二樓的階梯,便被阻住了腳步。


    他停住,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不遠處,一步也不敢挪動,隨著葉微瀾的走進,便看到不遠處站立的身影,穿著一身考究的服飾,口子嚴絲合縫地扣到了領口,若不看他的模樣,隻覺得這人分明是個有修養且嚴謹,做事一絲不苟的男子。可是那臉分明已經變得青白,半張的大嘴能看出一排排鋥白的獠牙,眼神空洞而貪婪地緊緊鎖住陸少澤對的身影。


    “楊……爺爺……”陸少澤慢吞吞地吐出這兩個字,仿佛是不敢相信一般,眼睛睜得老大,眼眶紅紅的,也不知是嚇的還是驚的,他整個人的都是僵直的,背脊挺得很直很硬,隻是那樣子好似一壓就會承受不住地全部碎掉一般。


    陸少澤的聲音有些哽咽,像是被砂紙砂過一般,說不出的粗糙沙啞,在這間別墅裏詭譎的安靜氛圍中迴響,讓葉微瀾心裏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觸。


    他的稱唿剛剛出口,葉微瀾便知道眼前這位是誰了,若她沒有猜錯,這位沒有變成喪屍之前,應該是陸家的管家楊爺爺,記憶中這位老人雖然嚴肅,可待人接物總會給人一種妥帖的溫暖,偶爾一笑,一張老臉便皺成一朵菊花一般,說不出的慈祥。


    此刻再望去,葉微瀾竟覺得那可怖的容顏卻被那頭灰白的發絲映襯出一種說不出的悲哀,蒼涼的感覺瞬間席卷了心髒。


    而陸少澤感覺卻尤其強烈,他早年失去了父母,爺爺又要忙著陸氏的各種事情,雖然重視他,可卻總有顧及不到的時候,那時候,卻是眼前這位已經變成如今模樣的老人一點一點地為他排憂解難,細心照料他的起居。


    若說陸老爺子是陸少澤人生路上的指引,那楊爺爺便是他生活中的萬能導師。陸少澤的對楊爺爺的感情,由此可見一斑。


    此刻,昔日裏對他珍而重之的老人卻對著他刀劍相向,陸少澤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對此刻的陸少澤,葉微瀾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他的適應與選擇,倒是眼前這個已經淪為喪屍的“楊爺爺”,她總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特別是,當陸少澤口裏喊出往日的稱唿時,她分明看到,那喪屍眼神不是一味的空洞,好似有什麽閃過,雖然嘴角涎液滴答滴答地不斷流淌,可是那伸出的利爪卻是顫抖的,就連身體都是顫抖的,好似承受著痛苦卻不得不奮力堅持的病人。


    一瞬間,葉微瀾想到了什麽,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她索性也叫了聲“楊爺爺”,並拉了拉依舊愣愣的陸少澤。


    猛地被人拽住,陸少澤心裏一驚,等感受到手心的那抹溫暖與細膩,他才猛然迴神,悄然放鬆了下來,順著葉微瀾的力道自然向前走了一步。


    果然,那喪屍顫抖得更厲害了,突然往後退了兩步,伸出的那隻利爪握緊又鬆開、握緊又鬆開。


    這情形看著有些詭異,看得葉正雄陸少澤兩人驚愕不已,畢竟一路上都是喪屍追著人跑,哪裏又喪屍被人嚇退的?


    “這……怎麽會?”陸少澤到底年輕,今日連續的震驚之下早已藏不住心中所思所想,竟然喃喃出聲。


    葉微瀾頗有興味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將喪屍的掙紮看在眼中,瞧著其他兩人皺著眉困惑不解的模樣,這才頭也不轉地解釋道:“他在跟他的本能掙紮,可能,他還殘存了些許意識,‘楊爺爺’三個字便是喚醒這意識的一把鑰匙。”


    兩人倒吸一口氣,都是震驚不已。一路上所見所聞,他們心中早已斷定了那些淪為喪屍的怪物早已失去了作為人類特征與特性,可是此刻聽到麵前這個麵目駭人卻渾身違和的喪屍竟然不完全是“喪屍”,甚至還有那麽一絲絲人類才有的意誌,是誰都會驚訝的吧?!


    可是,除了震驚之外,陸少澤心裏頗有些複雜,不知道怎麽了,心裏那一絲微渺的期盼就這麽脫口而出:“那他可以恢複正常嗎?”


    說完,他就見葉微瀾一臉微妙地看著自己,臉上的神情在“你說呢”這種不需要懷疑的否定中夾雜著一絲複雜,他垂下頭,其實也知道是自己自欺欺人了,於是沉默著不說話。


    空氣中的沉寂讓周圍一切都變得壓抑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人叫喊“楊爺爺”這三個字,又或者是前方楊爺爺變成的喪屍終於還是沒能戰勝嗜血的本性,隻見它喉嚨裏發出了幾聲沉悶的低吼,後腿一蹬,便伸著爪子撲向了最近的陸少澤。


    葉微瀾迅速躲開,拉著葉正雄站在了戰場的不遠處,既不會被牽連,又可以看清整個戰局。


    葉正雄有些疑惑,為何自家女兒不去幫忙,於是望向葉微瀾的眼神也有些不解,葉微瀾感覺到了,但是卻也沒有解釋,隻沉默著看著一人一喪屍你來我往。


    陸少澤的身手很不錯,要不然也不能一個人從公寓裏單槍匹馬地衝到了大街上,可是此刻他顧忌著眼前這位的身份,一舉一動都帶了三分猶豫,而楊爺爺變成的喪屍卻全無顧及,本就因為變異渾身都肌肉爆發力力道就超出人類許多,這使得陸少澤沒多久就沒逼到了角落,眼睜睜看著黑漆漆的利爪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可能真的是人要在絕境之中才會被逼出無限的潛能,那分明必死的殺招竟被陸少澤堪堪地躲過,原本赤手空拳的雙手不知為何,瞬間也生長出利爪,閃著金屬的冰冷光澤,擋住喪屍的進攻。


    他抬頭,眼神對上了楊爺爺變成的喪屍那空洞的雙眼,不知為何,他竟在那眼中看出了哀求,心中驀地一痛,他看著那猙獰恐怖的麵孔,青灰的青筋附著在糾結的肌肉上,完全扭曲了昔日慈祥又嚴謹的模樣。


    陸少澤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那道利爪已經又再次逼到了眼前,心中的掙紮突然加劇,可是此刻卻由不得他選擇,痛苦的吼聲溢出了嘴角,陸少澤微眯了雙眸,終於將鋼鐵般的利爪送入了“楊爺爺”的腦子。


    一切仿佛變成了慢鏡頭,喪屍緩緩倒下,可是本該慶幸劫後餘生的那人卻隨著那道身影無力地跪倒了地上。


    葉正雄聽不到,可是葉微瀾卻分明能感覺到那人壓抑在喉間的哽咽以及身體的輕微顫抖,她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沒有說話,而葉正雄也唏噓著,沉默地拍了拍陸少澤的肩膀,仿佛無言的安慰。


    好半晌,陸少澤終於緩緩站了起來,脊背不複之前的佝僂,重新挺立了起來,好似比之前更加挺拔,他還紅著眼眶,可是眼神卻是堅定又堅強的,麵色蒼白,卻能讓人感覺出他的改變。


    葉微瀾暗自點頭,她知道,經過這一件事,陸少澤才是真正地直麵了末世,並堅強了起來。


    陸少澤沒有問之前那一瞬間手上出現的金屬利爪是怎麽迴事,縱然心中疼痛,可是他卻分外清醒,或者說,此刻才是真正的清醒,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陸老爺子。


    三人最後在二樓的書房找到了陸老爺子,出乎葉微瀾預料,陸老爺子除了一開始被突然出現的喪屍嚇到了些許以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他甚至在坐上去陸宅的車以後,頗為歎息地說:“當時家裏分明有好幾個喪屍,可是不知為何,在他躲進屋子以後全部消失了,可是他分明能聽到外間有一個喪屍在低吼,在跑動。”


    葉微瀾與陸少澤對視一眼,紛紛收迴目光,心中卻是了然。


    迴到空無一人的葉宅,葉微瀾先迴房間整理了一下,出了門卻看到陸少澤等在了外麵,她卻也不意外,推開門大方地將人放了進來。


    陸少澤心裏有許多疑問,關於末世,關於楊爺爺變成的喪屍,關於自己那一瞬間的異常。不知為何,他直覺的就認為葉微瀾能為他解釋這些疑惑。


    “楊爺爺……”陸少澤囁喏著,想要出口的疑問卻不知道怎麽才能表達。


    好在葉微瀾知道他想問什麽,也不難為他,點了點頭說道:“你知道的,他還有意識……”


    “我知道,他在求我,求我殺了他!”出口的話語變成了哽咽,陸少澤將臉埋進了雙手間,不想輕易泄露自己的脆弱。


    葉微瀾歎了口氣,麵對這樣的陸少澤,她什麽嚴厲的話都說不出,隻得起身,走進那微顫的身影,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肩頭,感受著手下越發激烈的震動,難得柔聲地說:“楊爺爺他不會怪你的,陸……少澤,今天以後,我們麵臨的一切隻會更加嚴酷,我們得活著,好好活著,才對得起今天楊爺爺的選擇。”


    半晌後,陸少澤緩緩點了點頭,平複了情緒詢問今天那一瞬間爆發出的能力。


    葉微瀾想了想:“若我沒猜錯,那應該是異能。地球上,這麽多人變成了喪屍,其實依舊活著的正常人或多或少也受了些影響,隻是有的人幸運些,擁有了異能,異能種類多樣,隻是卻需要激發才能真正使用。也就是說,若你不能激發,那異能也就沒有用了,永遠隻能呆在你身體裏,你感覺不到,也不能使用。你在生命受到威脅時激發了異能,這是你的機緣,若我沒看錯,應該是屬於金係……”


    原著中他本就是金係異能者中實力的佼佼者,此刻就激發了異能,葉微瀾一點也不意外,從此以後,他隻會慢慢變得更強。


    葉微瀾清淡卻柔和的嗓音在室內迴蕩,陸少澤認真聽著,直到話音落下,他才一驚,卻不知心裏該做何種感情。


    擁有了異能,毫無疑問的,他便能在末世裏更好的活下去,可是激發異能的代價卻是昔日最親近的老人付出了生命,他無法忘記,卻不會糾結於此,如同眼前變得淡然卻堅定的女孩兒所言,他會活下去,會變得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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