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什迦羅剛一進門,就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完蛋了。


    花房裏燈火通明,婆什迦羅先看到了蹲在花叢中的父親。仍然年輕俊美的迦爾納正將一株開的熱烈的玫瑰插入花瓶中。他抬起頭來看了婆什迦羅一眼,父子倆臉上都沒什麽表情。


    然而交流已經完成了。


    “我媽媽她……”


    迦爾納簡潔地迴答:“她很生氣。”


    爸爸,救救您兒子qaq


    然而迦爾納隻是對樓上指了指,隨後又彎下腰,折騰那隻可憐巴巴的玫瑰花了。很顯然,暴怒的媽媽不是不善言辭的爸爸能夠安撫的,婆什迦羅隻能自求多福了。


    ——救、救命!


    婆什迦羅心中立刻生出了一種奪路而逃的衝動,但逃跑不能解決問題,隻會被……婆什迦羅陡然打了一個寒顫。群花環繞的階梯隻有短短十四層,硬是被婆什迦羅走出了死亡之路的感受。


    媽媽果然在二樓等著他。她穿著一身深紫色的維多利亞風格的長裙,頭頂黑紗,正在一動一停地敲打著桌子。婆什迦羅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他媽媽穿上這樣完整的正裝了。


    總所周知,英靈的衣服也是武裝的一部分。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不不不不不知道。


    婆什迦羅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分明是一隻在大魔王身前瑟瑟發抖的小白兔。


    然而,這在婆什迦羅的母親芽衣眼前看來,她隻能看見自己的兒子婆什迦羅,頂著一頭和迦爾納如出一轍的亂糟糟的白發,麵無表情——甚至有點冷冰冰的兇殘感。


    明明她自己……明明婆什迦羅他爹……


    芽衣認真地想了一下,發現她還真的沒辦法把自己和迦爾納的責任完全的撇幹淨。芽衣自己就幹過差點滅世的壯舉,迦爾納更是標準的內心好人外表壞蛋的典型,生出一個兇巴巴的兒子……這不是正說明,婆什迦羅就是他們的種啊。


    嚶嚶嚶她明明想要一個貼心小棉襖的。


    芽衣繼續敲了敲桌子:“你出去做什麽了?”


    婆什迦羅牌小白兔內心瑟瑟發抖,然而表麵上,他以一種完全不遜色於母親的強大氣場迴答:“王的行為,不需要你來詢問,你來肯定,你來……哎喲!”


    芽衣麵無表情地將兒子按在桌子上:“王你個頭啊!”


    他們家並沒有王位要繼承好嗎?


    婆什迦羅:“……”


    芽衣咬牙切齒地說:“吉爾伽美什!”


    是的,吉爾伽美什王。


    美索不達米亞的烏魯克的王者,人類最古老的史詩《吉爾伽美什史詩》的主人公,三分之二的神靈三分之一的人類血統的暴君,號稱人類最古之王。


    除此之外,他還是少數幾個能和婆什迦羅說的上話的“朋友”。


    嗯,朋友。


    這是吉爾伽美什王親口承認的。


    然而芽衣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件好事,她咬牙切齒地說:“我就知道,又是金閃閃那個混球帶著你出去玩了對吧!那家夥就是這樣,就算是出門也不和我說一聲……”


    但問題是誰敢和您說啊qaq


    “還帶壞了我兒子,還帶壞了我兒子,還帶壞了我兒子!”芽衣氣得口不擇言地說了三次。也不怪她這麽生氣——


    知道的,婆什迦羅是她和迦爾納的孩子。


    不知道的,恐怕會懷疑婆什迦羅是吉爾伽美什和迦爾納,用神奇的什麽都能掏出來的旺財裏的男男生子藥水(別管這個到底存不存在)生出來的孩子。畢竟婆什迦羅的外貌完全遺傳了迦爾納,而性格(?)又和吉爾伽美什王有種說不出的相似感。


    不能再讓吉爾伽美什影響她家寶寶了。


    芽衣咬牙切齒地想。


    ——自從婆什迦羅五六歲的時候,跟著吉爾伽美什學了一句特別中二的話,被芽衣聽到後,想辦法折騰了吉爾伽美什一次後,這個中二王就越來越熱衷於帶壞婆什迦羅了。


    她明明想要一個熱情活潑開朗可愛的兒子的qaq!


    不行的,芽衣發誓,她絕對不想要一個說話方式和吉爾伽美什如出一轍的兒子,她要掰直自己的寶寶,不能再放任婆什迦羅這樣發展下去了,就像是修剪花枝,絕對要在還能改變的情況下,把長歪了的枝條都剪掉!


    婆什迦羅才十多歲,絕對來得及的!


    芽衣盯著婆什迦羅的眼睛:“我決定送你去上學。”


    婆什迦羅:“???”


    等等,他媽媽剛才說了什麽?


    “上學。”


    不——!!!


    婆什迦羅猛然掙紮起來,開,開什麽玩笑?學校?幾十個同齡人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可怕的酷刑嗎?肯定會有很多人盯著他看,天啊,還有人會對他指指點點,可怕可怕可怕,還會有陌生人對他微笑,還會有陌生人和他打招唿,還得被老師喊上去答題,一站在講台上就是無數人的目光……


    他會死。


    婆什迦羅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想,這種酷刑,那和十幾個斯巴達擠在一個廁所裏有什麽差別!


    媽媽我錯了,求不要這樣qaq!


    婆什迦羅猛然撲上去,嗯,怎麽求媽媽改變心意呢?嗯,讓他想一下,自己的好朋友吉爾伽美什王在麵對這種情況會怎麽做來著?


    “雜修,誰準你對王指手畫腳的?”


    芽衣的表情裂了。


    ……


    ……


    二樓直接崩塌了。


    迦爾納神色如常地,將原本在細嘴壺裏一枝獨秀的玫瑰花,放進了花團中。之前,他還會對這種天崩地裂的戰鬥場景很緊張,但後來迦爾納發現,那算是母子倆交流感情的方式之一,他就不再插手了。


    就連迦勒底維修隊都習慣了這種日子了。


    迦爾納能理解芽衣。


    他也能理解社恐患者婆什迦羅。


    ——雖然說起來有點丟人,但ky成精的迦爾納自己也有點懼怕和人交流。


    但好像母子倆之間的彼此理解,總有些艱難。


    不過……


    迦爾納看了看躺在繁花中的玫瑰,想了想,最後不得不承認,嬌豔鮮紅的玫瑰獨享一個花瓶固然美麗,但總還是放在群花簇擁中,更為和諧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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