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大boss果然麵子大,他還沒駕到,那兩個打球的都跑迴來了,聶源還好,塗遙看見我們的下午茶擔心,當場撒潑:“大叔吃東西也不叫我!”


    我懶得和他解釋,拿了塊鬆餅塞給他,他嚼了兩下,皺起眉頭:“不好吃。”


    我揉了揉他帶著球帽的腦袋。


    等聶寅之的時間確實難熬。


    對於他這種隻能用“大boss”“巨鱷”來形容的角色,我從來都是能避則避——這圈裏雖然算不上龍潭虎穴,但是也算是一步踏空就永世翻不了身了。我這人缺點多,這些年跌跌撞撞還是活下來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有自知之明。


    我自認不是主角,身上沒有自帶主角光環,放在武俠片裏,我就是那種掉下懸崖直接摔死的人,什麽武林秘訣天下第一,想都不用想。


    所以我一向都躲著聶寅之這種人。


    我並不是說他們是壞人,人到了他們這個地位,就沒有必要壞了。事實上,在趙黎麵前,趙易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父母愛子女,為之計深遠。他就是我見過的算計得最深遠的人。在塗遙麵前,聶寅之也是最慈祥的長輩,像極武俠小說裏麵那些因緣際會碰到,卻會扶持主角一輩子的老前輩。


    但是我在他們麵前,隻能吃虧。


    我是“行事卑鄙,落於下乘”的小人物,一點點家底,上不得台麵的心機,站在他們麵前,他們隻要稍一抬手,擦著骨就死,碰著皮就傷。


    我其實不想來。


    但是這些天,我不想做的事做了太多,也不差這一件了-


    聶寅之長得很正常。


    這圈子裏有的是好皮囊,聶家人也有不少人長得不錯,但聶寅之卻隻能算五官清俊,單論皮相,他兩個兒子都比他好。


    但是,這世上還有種東西,叫做氣勢。


    他身邊隻帶了兩個保鏢,一個助理,兩個保鏢一左一右,站在離我們大概四五米遠的地方,沒有跟過來。助理是個女人,盤發,一副ol的樣子。


    他穿適合高爾夫的舒適柔軟衣服,鬢發斑白,但是他隻是打量一樣瞟了我們一眼,我就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


    站在這裏的人,尹奚和聶源他熟到不能再熟,塗遙也是,至於律那個小白兔,他大概看不上眼。


    所以他是在審視我。


    我竭力扮作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經紀人,規規矩矩站在那裏。


    還好聶寅之大概也是很久沒見到塗遙了,隻大略掃了我一眼,目光就落在了塗遙身上。


    塗遙難得安分,走過去叫了一聲:“聶叔。”


    聶源也低聲叫了聲:“爸。”


    聶寅之看都沒看他兒子。


    他伸出手來,像一個最慈祥又最溫和的長輩一樣,像是要摸塗遙的頭頂,最終卻隻是比了一比,笑起來:“又長高了。”


    塗遙怔了一怔,笑得狐狸眼彎起來:“我都超過六英尺了……”


    聶寅之不再說話,唇角帶著笑,打量了他一會兒,像是忽然迴過神來一樣,問聶源:“你們打了一上午,打出了輸贏沒?”


    “我領先了四杆。”聶源恭謹得像上課迴答老師提問。


    塗遙在一邊小聲抱怨:“要不是我那一杆為了避開池塘打偏了,還輪到你領先……”


    “什麽時候了?”聶寅之問助理。


    “十點四十分。”


    “離吃飯還有點時間,”聶寅之叫塗遙:“小遙,你來陪我打兩杆。”


    “好好,”塗遙滿口答應,又拉聶源下水:“源哥也來玩玩?”


    “calos陪客人玩。”聶寅之用上位者特有的矜貴眼神看著我:“你就是小遙的經紀人?”


    我連忙裝安分守己小良民:“是的聶總,我姓肖,是塗遙的經紀人。”


    “calos,你陪小肖打兩杆。”大boss下了指令。


    聶源十分規矩地點頭。


    “那小律過來和我們玩吧。”塗遙不知道又在琢磨什麽:“打兩杆就吃飯是吧?尹管家也陪著我們,剛好推薦一下附近的餐廳。”


    聶寅之一副慣著他的樣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尹奚連忙站過去任他們差遣,那個叫律的小矮子一副不太樂意的樣子,光看他表情,我還以為他接下來就要朗誦一首富貴不能淫的古詩之類的。


    我和聶源完全地不熟,我都懷疑今天之前我站在他麵前他都不會認識我。


    球童帶我們坐電瓶車去練習場,我剛準備和聶源攤開說我不會打球且沒有運動細胞,我們各迴各家分開行動十二點集合,話沒出口就聽到一聲慘叫。


    聶源顯然知道是誰在叫,眼神登時就鋒利起來,逼問旁邊球童:“發生了什麽事?”


    球童也嚇了一跳:“我不清楚……聶總,要不我們迴去看看……”


    還用他說,聶源已經直接跑了下去了。


    我懶得跑,讓他們把車開過去,聽那聲音,應該是塗遙那一幫人,塗遙聰明,尹奚是老江湖,不可能是他們被揍,這聲慘叫不是球童還是叫律的小矮子的,所以我壓根不著急。


    隔了很遠就看到塗遙,一臉置身事外站在旁邊,然後是聶寅之,大boss神色很冷。


    聶源坐在地上,抱著那個叫律的小矮子,一副武俠片結局女主角被人砍死了躺在男主角懷裏說遺言的架勢,不過場麵倒是頗驚悚,小矮子下巴上全部是血,止不住地往外湧,衣服都被染得通紅,縮在聶源懷裏有氣無力地□。尹奚一張棺材臉,拿著球杆站在一邊。幾個球童都團團圍在旁邊,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


    “怎麽迴事……”我走到塗遙身邊,低聲問他。


    “尹奚剛剛開球,揮杆打到了他下巴。”塗遙簡潔說完,一臉淡定。


    我剛要說話,聶源已經吼了起來。


    “醫生呢!死了嗎!怎麽還不來!我叫了幾次了……”


    旁邊的球童被他吼得抖了一下,遲疑地看著聶寅之,聶寅之隻做了個往下一按的手勢,球童就識相地噤聲,安靜站在一邊。


    “……耳朵聾了嗎?醫生怎麽還不來,打電話去催!”聶源吼了幾句,自己也覺得不對勁了,懷疑地看著聶寅之:“爸?”


    “是我叫他們不要去叫醫生的。”聶寅之仍然是溫和聲音,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一個小明星而已,讓球童送他去醫院。”


    所以說聶源是真傻。


    要是我是聶源,我絕不會在聶寅之麵前顯出這副兒女情長的樣子,同樣是聶寅之的兒子,聶靖那個人渣玩明星玩了那麽多年,都沒被管束過,不是沒原因的。


    這些都放到一邊,最最起碼的,在聶寅之說出這種話之後,要是我,絕對不會再抱著那個小矮子扮情聖,這不叫深情,這叫兩個人一起找死。


    偏偏聶源還敢迴一句:“叫醫生趕過來,小律現在不能移動……”


    盡管我看不出聶寅之表情變化,但是我知道,要出事了。


    “那你就在這等好了。”聶寅之仍然是讓人如沐春風的語氣,順手吩咐球童:“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附近,十二點半再叫車來接我們。”


    我忽然有點同情聶源了。


    有這樣的父親,聶靖聶妍那一對雙胞胎會這麽變態,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事實也證明,聶源能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也有他自己的能耐。


    他隻在聶寅之話落音的時候仰著臉看了他父親一眼,然後就再也沒有辯解過。他甚至沒有思考超過三秒,就慢慢鬆開了用手帕替那個小律捂著傷口的手。


    他一臉平靜地站了起來,完全看不出被自己父親□教育過的痕跡,用聶家人慣有的高姿態吩咐球童:“替他按著傷口,叫車過來,送他去醫院。”


    球童戰戰兢兢照辦。


    電瓶車開過來,送走了血葫蘆一樣的小矮子,聶源昂著下巴,用球童遞過來的濕紙巾擦幹淨手,接過尹奚遞過來的球杆。


    “我來陪爸打兩杆吧?”他若無其事問塗遙,嘴角甚至帶上笑容來:“打到第幾杆了……”-


    中飯訂在江南悅。


    是個好地方,中國風,寬敞包廂,窗戶雕花,掛著精致宮燈,餐具都是上好的青花瓷,聶寅之坐在主位,塗遙在他左手,聶源在右手,我和尹奚相鄰。


    席間塗遙和聶寅之相談甚歡,不知道的還以為塗遙才是聶家的太子爺,我忙著吃東西,沒注意看,隻知道尹奚好像是遞個東西給聶源還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聶源反手就是一個耳光。


    聲音清脆。


    包廂裏一片寂靜。


    聶源眼睛裏戾氣稍縱即逝,顯然是從今天在高爾夫球場就開始壓抑的。


    尹奚被打懵了,眼鏡都偏到一邊。


    在我們的注視下,在服務員的噤聲下,在最柔和的中國式的燈光裏,聶源嘴角勾著笑,就如同上午在高爾夫球場一樣。


    他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和尹奚幫他扶那個小矮子上電瓶車的時候,對那個小矮子說的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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