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準備把塗遙受傷的照片公布出去。


    受傷的消息可以放,從醫院出來的模糊照片也可以放,甚至於,來自經濟公司和經紀人的消息,也可以放。


    粉絲的大腦自帶美化功能,塗遙受傷消息放出去,她們心裏頓時母性膨脹,自動把塗遙形象轉化為受傷了的可憐兮兮的美少年,放照片出去會破壞她們的幻想,我不做這麽不厚道的事。


    塗遙受傷第二天,我把消息放出去,尹奚大概是覺得塗遙不夠聽話,給我帶了麻煩,所以有一種賣了偽劣商品給別人的虧心商人的自覺,還安撫我:“你不用擔心八號的事,聶總說過,可以推遲。”


    “不用不用,你們照原計劃來就行。”我迴絕他。


    塗遙的金熊獎新人是我的籌碼,自然不希望這籌碼裏摻雜了華天的功勞,何況陸赫那邊已經塵埃落定——陸赫雖然是個人渣,信用卻還是有的,一個新人獎,還不至於讓他違背諾言。


    不過,塗遙的那個名額,倒是可以送給別人。


    這是大人情,要不是袁冰本來就在聶源帶的人當中,這個名額我會送給她——我已經計劃好,等塗遙受傷的消息炒起來之後,她以“《匹夫》劇組某女演員”的身份往外放消息,說打傷塗遙的人是齊楚。


    看來隻能找別的方法還她人情了。


    尹奚倒是有同情心,大概是怕塗遙毀容還是什麽的,準備拉攏我,竟然真的把那場飯局推遲了。一推推到十五號。所以我不得不懷疑在華天傳了近十年的那個傳言的真實性——聶總和尹助是有一腿的。


    -


    尹奚低估了塗遙的傷口複原速度。


    當天下午,塗遙的傷口就開始收口了,


    塗遙臉太漂亮,就算半邊臉貼著紗布也好看,鬧騰得不停,我懲罰他和人打架,不拿自己的臉當迴事,沒收了他遊戲機,把他扔在客廳看,他在沙發上翻來覆去,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麵鏡子,趴在沙發上照鏡子,一邊照還一邊跟我請示:“大叔,我把紗布撕了吧?”


    “你敢!”我切了水果端出來。關於塗遙臉上的傷口,我問過vincent,他的說法是敷珍珠粉,據他說,當年鬱藍拍《雁門關》的時候,有場衝突戲,拍的時候出了點岔子,半張臉都擦破了皮,也是敷珍珠粉,外敷內服,一個月就看不見疤痕了。他大概也知道事態嚴重,說市麵上珍珠粉品質信不得,讓我自己買了珍珠去藥店磨。


    我出來一看,塗遙倒是沒動過紗布,我泡了珍珠粉給他喝,他嫌棄瞥了一眼,忽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跟我說:“大叔,我傷口快好了。”


    “你怎麽知道?”我皺起了眉頭。


    “我剛剛揭開紗布看了一下,已經收口了。”他笑得燦爛。


    我順手就拿起了那本厚厚的原著。


    塗遙反應奇快,我手剛一動,他已經躲到沙發另一頭,拿著個蘋果,眯著狐狸眼睛對我笑:“大叔,別這麽激動嘛……”


    “等以後留疤就輪到你激動了。”我簡直懶得管他,拿了趙易那部電影的劇本坐在沙發上看。剛看了兩行,塗遙悄無聲息溜到我後麵,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指點:“這劇本有點假。”


    “怎麽假了?”


    “呂不韋是個商人,怎麽可能跟讀書人一樣迂腐,假好心。”他很是憤慨:“我最討厭這種電影,假得很,要是真放到現實裏麵,他要是這種性格,根本爬不到那個位置……”


    我若有所思看他:“那你的意思,是隻有壞人才能爬上去了?”


    “壞人也不行,壞人沒什麽信仰,就算爬上去也是一時的,呆不了多久。能身居高位的人,一定是正直有信仰的好人。而不是什麽任由別人欺負,也不是看到路邊的乞丐都要給錢的家夥。你看現在國內的電影、電視劇,男主角女主角,全部跟聖人一樣,被別人背叛被別人欺負,被人打了左臉還把右臉送上去,姑息養奸,好像全世界都隻有他一個好人好一樣。而且最搞笑的是,這樣的人,最後還能在壞人重重包圍裏獲得勝利,所有的壞人要麽痛改前非要麽莫名其妙就死絕了,然後他從此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你這樣討厭這電影……”我合上書,偏過頭看他:“你討厭這電影,為什麽還要接?”


    塗遙撐著沙發靠背,身輕如燕翻了過來,手枕著頭,躺在沙發上。


    “我也不想接,但是樂姐以死相逼……”


    我笑起來:“你的意思,是以後要有什麽事你不想做,我也可以逼你?”


    “大叔不一樣的,”他眼睛亮亮地看我:“大叔要我做什麽事,不用逼我就願意做。”


    “你相信我?”


    “不單單是。”


    “那還有什麽?”


    “我現在還不能說。”


    -


    既然塗遙不喜歡趙易那電影,我就沒有多強求他的表現。


    這年頭,爛片橫行,好劇本太難得。拍了爛片也不算什麽怪事——尤其是還是趙易這種大導演大製作的爛片。對於塗遙這種人氣高卻根基不穩的新人來說,拍點大製作的片子,就算是爛片,也是資曆的證明。


    就好像趙易,已經有幾部經典電影傍身,他再怎麽拍爛片,導演圈裏第一把交椅總是他的。換句話說,像陸赫這種年紀太輕的導演,都不敢拍爛片,因為根基不穩,年少盛名,多少雙眼睛盯著,一點錯誤都犯不得。上次他電影裏一個穿幫鏡頭,被人從去年賀歲檔開始,一直說到現在,還有影評人口誅筆伐,草木皆兵,怪不得他對《匹夫》要求這樣高,是想明年和趙易的《呂不韋》硬碰硬,打個翻身仗了。


    塗遙帶“工傷”,休“病假”,傷了臉,哪都去不了,早上八點我叫他起床,看著他洗臉,小屁孩愈合能力就是好,一夜過去,青紫色都褪了,顏色沉了下去,估計再兩天就能褪光了。


    “大叔,今天也不能出門?”漱口的時候,塗遙睡眼惺忪問我。


    “現在這樣還不能見媒體。”我趁他彎腰,摸了摸他的小光頭:“怎麽,你想說什麽?”


    他站在鏡子前麵,半張臉貼著紗布,但眼角仍然挑得驚心動魄,墨黑睫毛扇子一樣,在鏡子裏對著我笑:“大叔,你今天有什麽計劃?”


    “看書,做應援計劃……”我本能地感覺了不安定的苗頭,趕緊賄賂他:“對了,我得去問問酒店的人,廚房能不能開火,你臉上有傷,該燉黑魚湯給你喝。”


    塗遙拿毛巾抹去泡沫,露出淡紅色薄唇,嘴角翹得這樣好看:“大叔,我帶你出去玩吧……”


    “去哪玩?”


    “就到處轉轉。”他轉過身來,墨黑睫毛幾乎撞進我眼睛裏,眼睛裏光彩看得人目眩:“我可以帶口罩的,我們從後門下去……”


    “不是這麽簡單吧……”我抵抗住了他的攻勢,狐疑看著他。


    他笑了起來。


    “大叔,”他攬住我肩膀,大半個身體懸在我身上,聲音裏帶上軟糯鼻音:“我就是想騎車帶著大叔去兜風……”


    “騎車,騎重型機車?”我頓時警覺起來:“想都別想。”


    “大叔……”


    “沒用沒用,別拖著我,我要去看書了……”


    “好吧。”他露出失望神情,垂頭喪氣,腰都塌下去:“既然大叔這麽不喜歡……”


    我滿心以為他會就這樣算了,心裏還在訝異他怎麽這麽好說話,結果腳下一晃,這小混蛋直接抓著我的腰把我扛了起來。


    “你發什麽瘋!”我懸在空中,沒東西可抓,給了他的光頭一個爆栗子,他痛唿一聲,在光頭被敲成和尚頭之前把我扔到了沙發上。


    “你十九歲了,能不能成熟點,你以為你是個小孩嗎?”我一邊從沙發上爬起來一邊罵,塗遙趁我爬到一半,在我身上一推,我又跌坐在沙發裏,他大笑,一把按住我:“哈,我抓住你了。”


    “我隻數三個數……”麵對這精力過剩的小混蛋,我深知智取才是正確的決定:“數完你還不鬆手,我就把你送迴s城去疤。三,”


    “大叔不會的。”他胸有成竹。


    “二。”


    “我不想呆在酒店,好無聊……”他皺起整張臉裝可憐,趴在沙發邊上:“我快悶死了!心情不好也會影響傷口愈合的……”


    “一。”


    “我隻開一小段路可不可以?”他一臉可憐巴巴:“我不騎摩托,開小車,行不行?”


    他眼神這樣幹淨,表情這樣可憐,我幾乎就要以為他是真的天真了。


    但是,就算是假的,又怎麽樣了。


    如他所說,這世界上,真正的天真,和毫無保留的善良,從來都不能存活下來。留下來的,大都是經過層層的武裝和防備。


    隻要看起來幹淨美好,已經這樣難得。


    我想,有時候,人沒必要活得那麽清楚。


    別人總是跟你說,現在你要怎樣怎樣,不然你未來就會後悔莫及。好像你今天的隨心所欲,會為未來埋下天大的禍根。


    我們為了未來的憂患而草木皆兵,而壓抑自己的心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卻忘了,現在的日子,和未來的日子一樣,都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它們其實一樣的重要。為了虛無縹緲的未來而犧牲你現在的生活,把現在活得苦不堪言,什麽都不敢想,不敢做,又有什麽意思。


    我想我看不到未來那麽遠了。


    左不過是一個孤獨終老結局,在小院子裏種著花,看看書,曬曬太陽。


    現在再怎麽提防,又有什麽用呢?


    不如稍微放鬆一點,隻要底線還在,總不會出什麽大事。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小孩。


    -


    “聽著,你隻能開兩個小時,午飯之前我們必須迴來,要戴口罩,不能和人打招唿,不能亂說話,不能吸引別人注意力,不管什麽時候,都要聽我指揮,還有……”


    “知道了知道了。”有著墨黑眼睛的小青年勾住我脖頸,笑得眼彎彎:“大叔,我們出發吧!”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我親兒子?十九歲的小孩?大叔,你真是圖樣圖森破,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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