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煙碧草塚,屯屍九萬裏。


    雄鷹迂迴於草原之上,長嗚不止。


    它對戰火怒號。


    也為亡者送葬。


    西北草原之上,鷹就是哈薩克族最堅摯的信仰,他們崇尚鷹的高傲、鷹的勇敢、鷹的忠貞。


    鷹豈非是孤傲至極的動物?


    這裏的鷹若被人捕捉,寧願活活餓死,也不嗟一米一粟。


    人也如此。


    高傲勇敢的哈薩克族人,怎允許故土遭人踐踏?西北草原養育了最野的馬,又怎容得怯懦的人?


    可惜九萬裏已是亡者的墳墓,亦成了中原的領土,銀獅的腹中物。


    兩百人留守在大炮附近,餘下五千人皆備短刀與砍斧涉入森林。


    這是仇蓉的意思,林中地勢複雜,便著輕甲輕弩與短兵器,九人一組行動,可以有效地加快行軍速度,並相互照應,防止被林中的敵人暗算。


    這九人是新兵。


    無數次戰火摧殘之下,有人有些丟了眼睛,有人丟了臂膀,卻是無往不利。


    丟了眼,會更注意另一隻眼。


    丟了臂膀,而不想丟了另一條,殺人時會更加決絕。


    林中瞬息萬變。


    鳥在驚啼,每片葉子都凝滿了寒霜,時而滴落在他們的肩頭。


    他們甚至沒有動。


    他們已完全融入了森林。


    四處忽然很安靜。


    為首士兵高舉拳頭,提醒眾人小心行事,便有兩位分散到側翼,想要從三方突襲敵人。


    他們跨過泥濘的小路,路上已被腐葉鋪滿,吱嘎吱嘎地響著。


    左翼士兵壓低身子,攢躲那條根枝繁茂的大樹,忽然從陰影中彈出一隻手!


    這隻手死死按住他的嘴巴,另一隻手已將短刀刺入心髒。


    整個過程不到半秒。


    陰影在巨大複雜的樹枝間穿行,很快又來到了中間部隊的後上方。


    一舉一動都在他注視中,他抽出臨時製作的木弓,瞄準了最後麵那人的頭顱......嗖的一箭,這一箭已射穿腦袋,那人一聲不吭就倒在凹坑裏,任何人也沒發現。可羽生遲遲沒有射出第二箭......


    他在等待,等待右翼的人發出撕心裂肺的號叫。


    ——“啊!”


    “不好!是右邊的弟兄。”中間部隊匆忙朝右邊趕去......羽生又射一箭,這一箭射穿了咽喉,中箭士兵雖不會立即死去,但眾人忙著奔跑,早將他落在後邊,他就在泥潭裏奮力掙紮,鮮血和泥水混雜在一起,湧進他的喉管。羽生猛然躍下,將他頭按在泥潭中,很快便沒了動靜。


    眾兵趕到右翼,原來在腐葉堆下竟被人放置了三條枯葉蝰蛇,其口牙死死地咬住士兵,注射進足以令神經爆炸的猛毒,士兵瘋狂地嚎叫著!


    他明知必死,竟一刀自刎。


    眾兵飛快趕迴中路,路上竟被鋪滿尖刺,有些被避開,有些隻紮破了腳底,可他們竟已口吐白沫。


    因為刺上有毒,僅有指甲大小的箭毒蛙,卻能淬出麻痹大象的劇毒。


    陰影飛快竄出,一刀刀紮進他們的心口。


    刀鋒在滴血......


    他已離去,留下六具屍體,還有一具活著的士兵被他拖向了森林深處。


    其餘衝入森林的士兵亦是陷入苦戰,這遮天蔽日的密林中,那些人雖然不多,可卻靈活,每要殺死一個,必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嗖嗖”兩聲,兩隻毒鏢刺入身體,又有兩個士兵滾倒在沼澤裏。


    眾兵趕緊躲在樹後,弓已上弦。


    他們還在瞄準暗箭射來的方向。


    那裏卻已無人,哈薩克族人行動迅猛,如同死神,掠奪了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


    眾兵繼續向前,隻見一位士兵被困在沼澤中,士兵背對他們,嗚嗚地叫著。他隻露出肩頭與腦袋,還在緩慢地朝沼澤底部沉下去。


    眾人疑為陷阱,喝道:“是誰?”


    困住士兵發出嗚嗚的聲音,肩頭劇烈抖動,可就是不迴話。


    老兵道:“你們三個看住。”三人點頭,戒備在四周,老兵見周圍沒有敵人埋伏,便潛入沼澤之中。


    沼澤在冒泡,老兵奮力在淤沼中前行,他叫罵著“真臭!”,大約半柱香,他已泅渡到被困士兵身邊。


    他喝道:“把手給我!”


    士兵仍舊背對著他,嗚嗚地叫著。老兵惱羞成怒,將士兵的頭轉過來!他沉下臉來。


    難怪他喊不出,原來他舌頭已被人殘忍隔斷。


    老兵伸手去抓,也抓不到他的手腳,因為這名可憐的士兵連四肢都被割斷,他已被削成人棍。也難怪他沉不下去,他周圍已被石塊墊好,他就是活脫脫的誘餌,等待獵物上鉤。


    “哼,中招了。”老兵黯然一笑,他大吼:“逃!你們快逃!”


    三位岸上的士兵飛快逃開。


    一隻火箭猛然驚出!就像羽生精心培育的毒龍,咆哮著衝進沼澤。之前老兵覺得臭,因為沼澤中已積澱了大量的沼氣。


    ——烈焰衝天。


    沼澤內一切化為火海,兩具屍體已經燒得焦黑難辨。


    陰影中映出羽生的臉,他的臉已被血漬覆蓋,他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已經成為殺人的野獸。


    弩箭嗖嗖射來!


    羽生一個翻滾,在臉頰擦出血痕,卻已滾下林坡。


    三位士兵急忙追擊,可他們來到坡下,卻未見到羽生,甚至是腳印、血滴......他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比幽靈還要透明。


    腐葉堆下。


    無數毒蟲蚯蚓在遊走,他卻紋絲不動。


    羽生“嘖”了一聲,這些人確實很難對付。他們甚至不需要驚歎、不需要言語上的交流,便很快投入了戰鬥。


    三位士兵匆匆與其他九人小組匯合,避免遭到暗算。


    羽生輕輕推開腐葉,觀察了一會,見敵軍真的走了,這才推開滿身的腐葉。


    他腿上還在流血,便再次將草蕨葉塞入創口,暫時麻痹痛覺。


    這隻是單純的麻痹,保持著一條腿的基本作用,連他自己也明白,如果腿一直這樣下去,無疑會致殘。


    可他還是匆匆跑開。


    他還有太多人要殺。


    因為同伴大多已經犧牲了,他明白林中一陣陣的哀嚎,有銀獅部隊的、也有哈薩克族人的。


    戰爭已進入白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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