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剛剛打開,隼不言便呆滯了。是誰在窗邊輕輕哼唱......又誰曾於戰台縱情歌舞?隻一個迴眸,傾倒了亂世的英雄。


    她脫離了人世,身上一切都顯得清新脫俗。


    天舞抬頭看著月亮,明月無暇,清風梟挪,她豈非就是那輪圓月?無需任何言語,也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美麗。


    她轉過頭來,眨了眨眼,仿佛是空中明亮的星辰。而她一笑勝過了太陽的輝芒,也能照亮人心裏最暗的角落。


    大多數女人的美麗是句號,而她......碩大的驚歎號!


    隼不言道:“令牌。”


    天舞道:“月亮又大又圓,能不能吃哪?”


    隼不言道:“能吃。”


    天舞道:“莫非你親自去過月亮,才知月亮是能吃的?”


    隼不言道:“對。”


    天舞睜大眼睛,就等他的答案。


    隼不言有些編不下去了,道:“交出令牌。”


    天舞確實隨身攜帶著那枚令牌,她在兩掌間拋來拋去,道:“這「銀獅」對你如此重要?”


    隼不言本不想拔劍,可還是沒忍住,劍已出鞘!


    -“你給是不給?”


    天舞道:“野人休要放肆,令牌可以給你,隻是那個答案必須令我滿意。”


    隼不言道:“一個答案對你這麽重要?”


    天舞道:“我隻覺得痛快,就像蜉蝣,它們從出生到死亡隻有短短一日的生命,可它們也很幸福。如果覺得快樂,哪怕隻有一個時辰也足夠了,如果痛苦地活下去,豈非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隼不言深受觸動,然後接過了令牌。


    他說月亮確實可以吃的。


    曽有人登天而上,括一輪掌邊為弧,以銀河作盤,就要吃這月亮。


    可盤中明月如此美麗,他每次想開口都忍住了,終有一次他經不住誘惑,狠狠地咬了一口。待他吃完這口卻是潸然淚下。


    天舞道:“月亮有這麽難吃麽?”


    隼不言道:“非但不難吃,還是他嚐過最美好的東西。”而這麽美好的東西,他竟然就吃了一口,月亮便也缺了一塊,成七分滿。


    一連數日,他更難經受誘惑,既然已經是七分滿,為何不再多吃點呢?


    於是就出現了上弦月,下弦月,半月......甚至是彎彎的月牙,最終漆黑一片。


    於是他很痛苦,每夜癡癡地望著夜空。可空中再沒有明月,早知如此,他何必要去吃呢?


    直到他碰到一位神仙,神仙可以滿足他的願望。


    他本想讓月亮重新出現,可他想了想,若能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是否能抵製住誘惑?


    所以他許願自己一到午夜就會失憶,而月亮不論經過什麽創傷,一到午夜就會複原。


    如今的月亮,總是殘缺到圓滿,圓滿到消失......或許就是他悲慘的結局。


    天舞盯著明月,若有所思,她道:“人。”


    縱然隻有一個字,卻令人久久不忘。


    人都是自私的。


    世人都愛追逐美麗的東西,哪怕一碰便要毀滅,他們還是拚命地觸摸。


    隼不言搖了搖頭。


    搖頭的意思有很多,拒絕,蔑視,無奈......可隼不言為什麽搖頭?他也在否定著什麽......他將令牌係在腰間,劍也收迴鞘中。


    隼不言道:“後會無期。”


    天舞重重拉住他的手腕兒,道:“不要,不要走。”


    隼不言道:“不聽。”拖著她朝門外走去。


    天舞忽然轉過頭去,輕輕啜泣。


    隼不言本想一走了之,可還是放慢腳步,道:“你......”


    天舞說話的腔兒都帶著鼻音:“想我自幼流浪,沒有人陪我走街,更無人與我同賞明月,我始終是一個人......現在連你也拋棄我,我不活啦!”


    隼不言冷冷拔出了劍,道:“我來幫你。”


    肅然間,白袍老者冷不丁地出現在門外。他咳了兩聲,道:“令牌拿到了?”


    隼不言道:“拿到了。”


    白袍老者看見天舞眼邊的淚花,一槍挑開隼不言,勃然大怒道:“畜生!你對她做了什麽?”


    ——劍光一閃。


    劍憾住了槍,隼不言無暇迴答,血又從他嘴角緩緩淌下,怎這一槍如此威猛?隼不言的劍雖非凡品,也在一寸寸地彎折。


    就在隼不言滿頭大汗的時機,天舞忽然從中出現,她左手將劍推開,右手破開長槍。


    隼不言看得真切,她手上瑩瑩發亮,仿佛凝結了一層金霜,聖潔而美麗。


    “都先停手。”天舞一臉平靜,什麽淚花,什麽惹人憐愛的神情都已蕩然無存。


    隼不言還在驚奇,白袍老者道:“好,這個混賬究竟把你怎麽了?”


    天舞道:“他、他把我寶貴的......嗚,我不能再說下去了。”她的眼淚唿之欲出,揮之即去,實在了得。


    白袍老者滿麵震驚,顫抖著說道:“他......他?這麽快?”


    “混賬!”白袍老者將隼不言一把提起,喝道:“你怎麽配得上軒轅族最高貴的血統哪?”


    隼不言道:“可我什麽也沒做。”


    天舞道:“沒錯,他已經奪走了我最珍貴的神魄!”


    “啊?啊。”隼不言與白袍老者四目相對。


    白袍老者道:“竟然這個時候,我以為還會晚一些。”


    隼不言道:“告辭。”


    “坐下!”白袍老者長槍一壓,威力霸道無比。隼不言也不管他,徑直朝門外走去。


    白袍老者正要動手,天舞卻阻止他,對著隼不言的背影說道:“你不助我,我不出七天便會受到懲罰。”


    ——“懲罰?”


    ——“用人的話來說,就是軀體死亡,就是鮮花凋謝。”


    他本不該停下。


    可他還是停了。


    天舞道:“不瞞你說,我們是軒轅血脈,隻因一些原因流浪在外。”


    隼不言靜靜聽著。


    天舞道:“軒轅族人必須通過某種殘酷的曆練,才能成為合格的武士,擁有更強大的生命力。每到一定年齡,我們便會凝出神魄,神魄就是一種身份辨識,用來打開遺跡大門,接受曆練。可現在神魄凝結在你的身上了。”


    隼不言道:“怎麽會在我身上?”


    白袍老者道:“神魄是由心神煉化的,她剛才注意力全在你身上,就將神魄轉移至你的身體了。”


    天舞道:“所以你必須幫我打開大門,通過曆練。七天之內不通過,我就會「死」。”


    隼不言道:“既然神魄是身份辨識,我能進得,你如何進得?”


    天舞道:“就是能進去。”


    隼不言道:“那你帶我進去,算不算是舞弊?”


    白袍老者冷笑道:“若在族內,她必然由千千萬萬的武士護送進去,一根頭發絲都傷不到。你應該感到榮幸了。”


    隼不言道:“你怎麽不進去?”


    白袍老者歎息道:“我太老了,無法承受她的力量。”


    隼不言在心頭暗暗記下,軒轅族與人一樣,越老力量便也隨之減弱。


    隼不言道:“那在什麽地方?”


    白袍老者道:“西域,青州海峽底穀。”


    幸虧他打早來到這裏,白袍老者隻是驚歎,族內天資卓越的武士後代都要在二十五歲左右才能凝練神魄,而天舞這麽年輕,果然......繼承了皇室的血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殘劍風雲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陸少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陸少俠並收藏殘劍風雲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