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


    廬山腳下,黃龍潭道。


    破敗的古道間,立著一個人,他緊緊閉著雙眼,仿佛與山上的瀑布融為一體。


    他在等待。


    背上的劍也在等待......


    他本來身材高大,卻因身負此劍,顯得孤獨而渺小。


    劍隻能斜背,劍帶是玄鐵做的,隻有玄鐵才能承受住兩百三十斤的重量...劍帶勒出肩背深深的痕跡,可他不為所動。


    人已來了。


    自唐瑜死去過了五日,一百零三位高手來到黃龍潭。他們一路走來,麵無血色。


    因為他們早晚要死,可人都想死晚一點,再死得安詳一點。當他們見得古道中人,不由得竊竊私語“好大一柄劍,如此巨大,它還算不算劍?”隻是被它削到,肯定死得很慘。


    一步。


    兩步。


    十步......


    他們終究是要走到那人麵前。


    ——“停。”


    所有人都沒敢向前。劍與主人都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如同地獄。


    老刀客撥開人群,道:“小兄弟,你是要奪神劍圖?”


    ——“是。”


    老刀客仰天大笑,“這兒有東瀛鬼刀,有波斯奇人,數不清的江湖高手,你竟......”


    一劍將老刀客的頭顱劈得粉碎!


    他的五官開始扭曲,筋肉與鮮血炸裂開來。


    劍在手中,老刀客剛才還是一個大活人,頃刻間成了兩半。


    眾人急忙逃命。


    此人也不胡亂殺人,徑直走向心一。


    他問道:“一心?”


    心一搖了搖頭,道:“不是。”


    “謝謝。”男人收迴大劍,走向一心。


    一心冷冷地盯著他,誰也看不出她的表情,是發怒,還是好笑?但她嘴角微微勾起,道:“你這麽想要「神劍圖」?”


    男人道:“不。”


    一心縮緊眉頭,道:“那究竟想要什麽?”


    男人忽而大笑。


    ——“你!”


    一心向來沒有表情,此刻麵頰微紅,卻道:“想要我?憑你這個聞所未聞的江湖浪子?”


    男人道:“對!”


    他們隻見過一麵,是七個月前的長江。


    他隻身闖入山匪寨子,將所有山匪一一斬死,正在江邊洗劍。


    當他見到渡江而去的一心,竟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一見鍾情。剩下的七個月,他就在江湖中四處尋找一心的消息。他曉得一心屬於一個組織,而這個組織很難退出。


    組織就叫組織,沒人敢提及它的名字。


    男人道:“燕飛霜。”


    心一道:“原來這便是你的名字,怎麽你說話都這麽短哪?”


    一心卻不討厭這個男人,她們自小來去江湖,見過的高手如同天上的鳥雀般數不勝數,實則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古怪的劍法。


    一心道:“你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我們是何方勢力。”


    燕飛霜道:“知道。”


    一心點了點頭,道:“你知道我們的底細,可我們卻不知你的底細。”


    燕飛霜道:“人。”


    一心道:“詳細一點。”


    燕飛霜道:“男人。”


    她沒有再問下去,不是燕飛霜不願透露身份,因為他身份就是這麽簡單。燕飛霜隻是一個普通不過的孩子,他父母曾被強盜所殺,偶遇一位大俠所救,這位大俠實在很懶,便根據自己的寶劍為他取了個名字——“燕飛霜”,並留下一本劍譜,將他托付給了鄉下常年無子的老夫婦。


    數年前,兩位老人先後去世,臨終前托出他的身世。


    燕飛霜便踏入江湖,他沒有走上那位大俠的道路,成了江湖中顛沛流離的人。


    他實在是江湖中人,舉劍就是殺人,舉杯就是痛飲。見到心儀的女子,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心一笑嘻嘻問道:“這位大俠要神劍圖做什麽?”


    燕飛霜道:“解悶。”


    兩個女人麵麵相覷,解悶?他竟用天下第一劍法解悶?


    燕飛霜卻是滿臉認真,他奪「神劍圖」並非自己研究,而要將他贈給一位尊敬的敵人,希望那個敵人能夠習得此劍,與他一較高下。


    燕飛霜道:“有麽?”


    心一道:“我說神劍圖不在我們手中,這隻是引江湖中人前來爭搶的幌子,你又信麽?”


    燕飛霜道:“信。”便拉起一心的手兒,朝廬山走去。


    一心哪得過這般放肆,便道:“放手。”


    燕飛霜忽然卸下了劍,殺氣逼人。


    一心自有防備,退開數尺。


    忽從黃龍潭中傳出幾聲巨響,燕飛霜大劍一橫,擋在眾人身前,竟出現無數彈痕。


    一心道:“是波斯火器!”


    忽然煙幕騰騰,燕飛霜卻很冷靜,道:“你愛我麽?”


    一心道:“不。”


    心一與一心趁機逃走,卻見煙幕中斬來一柄恐怖的彎刀,波斯刀手喝著:“哪裏逃?”


    燕飛霜大劍揮出,已將波斯刀手生生腰斬。


    月,


    寒月。


    靜,


    死靜。


    燕飛霜是純劍法,不帶任何劍氣,出劍必定朝著要害,偏偏這一劍無人可擋。


    波斯人道:“閣下身手不凡,若是執意攔路,那也隻好黃泉相見!”


    燕飛霜道:“好!”


    一個好字,如同他揮出的一劍,驚天動地。


    劍已超越了人世間的速度,兩百斤的大劍揮出,豈非斬斷瀑布的神威?


    瀑布奔流不息。


    湧出的不是水,是血!鮮紅鮮紅的血!


    可血沒有噴出體外。


    劍太快,因而他已經死了,卻還可以開口說話,鮮血更凝在他的身體中沒有察覺自己的死亡。


    波斯人道:“好功夫。”


    被如此淩厲的一劍所殺,死也無憾。他整個人一分為二,鮮血飛濺。血滲進了黃龍潭,也令煙幕中的三十多位波斯精英膽寒。


    因為這一劍帶來了狂風與殺氣,更劈得煙消雲散。


    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的劍。


    黑暗已經結束,是劍光!


    所有人已經倒下,或是驚訝,或是哀歎。但他們都已成了屍體,一個人在死前並未感到恐懼,而是驚訝於劍,哀歎於人。


    能有這樣的劍法,豈非孤獨至極?


    燕飛霜背起大劍,在古道上孤獨地行走著,他所踏過的地方都被月色鋪滿,沒踏過的地方盡是血漬。


    他望著廬山。


    望著,望著......卻像那個女人的俏臉。


    他來了,他也得到了答案。


    既然這個女人不愛他,他隻好繼續以劍為友浪跡江湖。


    廬山內,心一道:“他本是如此有趣的人,姐姐為何拒絕他?”


    一心道:”因為他注定是個流浪的人,任何愛上他的女人都不會幸福。他就是燕飛霜,人稱「天下第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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