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白馬寺已燃起燈火,那金蓮燈穿透了千萬年的智慧,暈開在眾僧麵前。


    老和尚輕輕合上經書,道:“今日就到這裏吧。”眾僧已然離去,老和尚拾掇著東西,卻發現大堂裏還有個人影。


    -----了緣和尚。他自小在廟裏長大,如今已二十六年整。


    老和尚道:“了緣哪,這次又為何留下?”


    了緣跪在薄團,他眉角都充滿了禪意,他眉眼盡是慈詳。一旦看見他,便令人想到人世間所有的美好。了緣道:“弟子不知佛祖是善是惡。”


    老和尚道:“你參了二十六年佛經,學罷十八般佛法,卻不知佛祖是善是惡?”


    了緣道:“佛祖普渡世人,積德者能去西天極樂世界,所以佛祖是好的?”


    老和尚道:“差不多。”


    了緣接著道:“但壞人就要去十八層地獄,佛祖又叛離了眾生平等這條戒規,是不守信義之徒是壞的。”


    老和尚摸了摸腦袋,“這......”


    了緣道:“壞人總在殺死好人,佛祖除去他們是為了讓世間更加和平,所謂舍身取義,又是個好佛祖了。總言之,為了讓某一部分人活下去而犧牲另一部分人的性命,這究竟是善是惡?”


    老和尚拿木魚槌敲了敲了緣腦袋,斥道:“你師傅念了六十年經,怎麽就你這麽多嘴?”


    了緣道:“隻是佛法無邊,弟子太想弄懂其中奧妙,師傅念了六十年,能否給弟子解惑?”


    老和尚道:“好徒兒,當初我念的是瞌睡經。”對呀,老和尚拿經書蓋過被子墊過桌角,哪像了緣這麽鑽研。或許,這真是個佛祖轉世哪......老和尚歎了口氣,道:“你真想弄明白?”


    了緣點了點頭。


    老和尚道:“出去走一遭,你什麽都明白了。”


    了緣道:“多謝師傅。”


    老和尚理了理衣角,道:“不必謝我,謝佛祖。”


    了緣雙手合十,一句“阿彌陀佛。”


    老和尚拿出一隻紫金缽,道:“你拿好,這是一位高僧留下的,可以拿它化緣。”


    了緣接下紫金缽,道:“其實取隻粥碗來便可以了。”


    老和尚道:“你還是年輕。若我們拿著便宜掉價的碗不就成了丐幫麽?人們看見乞丐,覺得掉價,怎麽還會賜你飯吃?”


    了緣已經走了。


    堂中還有青蓮燈,佛像默默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老和尚嘀咕道:“江湖的盡頭,是否就是佛心?”他也曾愛過,那是一段紅塵傷心事。


    且說了緣和尚出了白馬寺,倍感肚餓,見那鳳鳴堂燈紅酒綠,便去門前化緣。


    蝶三就在堂前,見個和尚走過來,又氣又笑。


    了緣道:“姑娘,能否施舍一頓齋飯?”


    原來和尚是來化齋的,蝶三道:“我們雖是紅塵女子,也不會對佛祖吝嗇,小師傅不如去樓內瞧瞧看看,肯定還有酒菜。”


    “多謝姑娘。”了緣踱入樓堂,忽聞琴聲如此美妙。


    抬頭一望,是那風情女子正在彈琴,揮指間,台下人無不陶醉。


    待那奴婢彈完,幾位女子也在眾人麵前發了紙筆。


    眾人摸不著頭腦,問道:“方才聽聞姑娘彈了一曲,這便是題?”


    有人大笑道:“哈哈哈!姑娘所彈之曲乃是《把酒問青天》,燕美人我是見定了。”


    奴婢卻搖搖頭,“非也,奴家彈琴可有哪裏不對?哪怕是一個音節、一刻遲疑,都請大家寫在麵前的白紙上。”


    眾人更摸不著頭腦,她彈得如此完美,究竟是哪裏不對......


    女子們發著紙頭,很快發到了緣手上。


    了緣道:“女施主,紙筆雖是素的,卻不算齋。”


    那女子見了緣生得俊秀,天真可愛,便與他開玩笑,道:“你們這些出家人老不正經,若能破解四道題,便有世上最美的齋飯來享用。”


    了緣思考片刻,便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女子笑嘻嘻地退下,他仔細迴味那一段琴音,心中已有了答案。


    隼不言就在了緣身旁犯難。他雖聽過琴曲,卻是奪命琴曲,他也見過彈琴的美人,卻被亡鴉一刀劈死,所以他對音律還是一竅不通。


    了緣見隼不言愁眉不展,道:“這位施主為何所困?”


    隼不言見青樓裏冒出個和尚,先是一驚,而後歎道:“哎,第一題我就過不去了。”


    了緣微微一笑,執筆在紙上寫下了答案。隼不言看著答案,暗暗吃了一驚,急忙隨他寫下。


    了緣道:“施主,答對後所獎的那頓飯味道如何?”


    隼不言心思一轉,笑道:“人間極品。”


    眾人將紙遞上,卻見台上蒙麵的奴婢褪下了麵紗,那是多麽精致的五官,微微上挑的眼角,與那妖精狐狸一樣迷人。她微微笑著,道:“一共三人可以留下。”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那三個,不肯走。


    奴婢道:“各位可看好了。”她將“琴弦”抬起,指尖一劃便斷了。不錯!這隻琴就是假的,她根本自始至終沒有彈出一個音節。隻因琴聲太令人陶醉,幾乎沒人聽得出來,它其實是來自台後,來自燕如玉那驚為天人的手藝。


    所以就如了緣寫的:萬物皆虛,也如小飛所寫:好琴,不知燕姑娘何時賞臉?


    眾人自然不服“既然來得,人也能見得,休要糊弄我等!”有人飛身上台,此人黃衣、素冠、烏履。隼不言心想這「軒龍門」交際真廣,還有空來青樓玩耍。


    那人道:“在下「軒龍門」入室弟子黃三杯,傾慕燕美人多時,還請讓開。”


    奴婢道:“誒喲,你是拿「軒龍門」的名頭威嚇我們弱女子麽?”


    黃三杯笑道:“在下也不想,但你們若是不從那也沒......”


    他背後忽然插著一支毛筆,黃三杯受此一擊,立馬昏厥倒下了。


    奴婢朝四處望去,卻看不清何人出手,隻好揖道:“多謝那位大俠,諸位沒有答對的還請明日再來。”


    眾人不甘心地退去,隻剩三人。


    自然是隼不言、小飛、了緣。


    小飛一直盯著了緣,縱然別人看不清,他也看得清,方才那擲出毛筆的指法渾厚霸道,幹脆利落,唯有白馬寺中的絕學“碎星十三指”才有如此威能。


    隼不言道:“我以為出家人不會傷人的。”


    了緣道:“出家人怎就不能義氣,佛門亦有鬥戰聖佛。”


    隼不言道:“那你算什麽佛?”


    了緣肚子咕咕叫,道:“求飯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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