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慘叫,手掌落地。


    隼不言冷冷望去。


    本是碧水花眸,麵對惡人之時,卻盡顯桀驁。


    與這眼神相對,老江湖也不禁嘶出一口寒氣。


    人群調侃:“幸好你練得是拳腳功夫,才丟了隻手。”


    那人卻怒喝一聲,昂頭一擊!


    原來他還有鐵頭功。


    劍光一閃!


    他丟了頭。天靈蓋就從太陽穴邊分開,鮮血灑遍白地磚,也令這場麵異常駭人。


    眾人啞然,皆是受了驚嚇,剩下幾位「橫拳」的人也不敢再做抵抗。


    江湖中刀來劍往,在場哪位沒見過死人?


    他們卻為隼不言手中劍驚訝,


    它夠快,


    夠幹脆,


    夠利落!


    不需一絲猶豫,劍已送人黃泉渡。


    垂暮,


    晚霞滿天。


    天邊仍在泛黃,卻越發地黑暗了。


    眾人都盯著無素懷中的墨綠盒子。


    他們想這神秘劍客不惜罪諸多門派,都因這盒子,那裏邊肯定藏著寶貝,便頭伸長了脖子,要看個一清二楚。


    隼不言卻將劍一撩,不讓人看。


    無素也將身子貼過來,遮擋眾人目光。


    隻將盒蓋微微抬起......


    隼不言一看見小縫裏的東西,不禁倒吸了口寒氣。


    即便天色昏暗,他也十分確定。


    是人頭!


    裏邊放著一個女人血淋淋的人頭!


    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沒飄出一絲異味。女人被殺死已有些時候了,頭顱卻被精心保存,仿佛精致的玩偶一般。


    無素的手忽然搭住他,微微顫抖。


    她忘了什麽叫做“害怕”,隻覺得這種情況隼不言手上的溫度能令她安心。


    就像在黑夜裏行走,布滿了孤獨與寒冷,


    而這一隻手,


    就令這黑暗褪去,寒冷不再。


    隼不言竟然笑了。


    自那夜起,他已很少笑了。


    他道:“你也有這般模樣,若被以前的無素看見,可會笑話自己?”


    眼看眾人趁機伸長脖子,隼不言立馬將盒子扣上。


    他麵朝滿院門派,道:“西子湖畔,九裏壩旁,若要取迴這盒子,就讓主人七日後來取!”


    他左手提劍,右手將那盒子淩空托起。


    “無素,走。”


    他走了。


    院裏炸開了鍋。


    長者摸著胡子,眾人唏噓不已。都覺得這是個破天荒的主兒,他應該是個瘋子,但思維清晰,手段高明,又不是瘋子能做出來的。


    如此大鬧一番,就等同將消息布滿江湖。


    隻要墨綠盒子的主人不是瞎子肯定就知道了。


    就算是瞎子,也能聽見酒樓中的高談闊論。


    近來,天蜀鏢局出了個劍術高手。


    他劍法疏狂,


    使一柄一尺缺半寸的殘劍。


    他放下豪言,相約另一位高手於杭州西湖決鬥。


    因他沒留名字。


    所以江湖中多了個名號:


    「殘劍客」


    “六日後,西子湖畔,九裏壩旁,你就能看見一場絕世好戲。”


    “哦?有這麽精彩?”


    “對呀,都說殘劍客劍法飛快,就算殺死「橫拳」大弟子也隻用了兩劍!”


    “那還不算快。”


    “誒!一劍是放過他削了手,誰料「橫拳」的人狗急跳牆,便又死於他第二劍。”


    說話的是酒樓裏一桌人。


    四個方向,四位過客。


    他們也來自四麵八方,正巧湊到一桌。


    其中兩位聊得興起,他們並不屬於任何門派,便作看客很是輕鬆。餘下兩位卻隻字不發。


    這沉默的兩人竟很相似。


    他們皆著黑衣,


    雖各自點了酒菜,卻一筷未動。


    而他們的手仿佛焊在兵器上,不肯移走一寸,死死地盯著對方。


    一人身背奇門兵器,因過於巨大,他坐下時便擎在桌旁。


    一人腰間斜倚著兩把長刀,漆黑的刀!


    若非那瘮人的鬼麵,


    空洞的眼神,


    他們肯定是同一人。


    亡鴉道:“你想殺我?”


    十步殺搖了搖頭。他感覺到亡鴉身上的殺氣,這種殺氣就像防禦機製,一旦碰到高手,就情不自禁地彌漫出來。


    因為十步殺也有這種感覺,他們都會為絕世高手而興奮。


    十步殺道:“我隻殺「有價值的人」。”


    亡鴉道:“何為「有價值的人」?”


    十步殺道:“能以人頭換錢,就是有價值的人。”


    亡鴉忽然起身,桌邊兩人以為他要動刀子,趕緊一句“別過”揣著酒菜跑了。


    但亡鴉隻是摩梭著刀柄,道:“我要走了。”


    十步殺道:“你往何處去?”


    亡鴉道:“西子湖畔,九裏壩旁。”


    他一向空洞的眼神也有了光芒。仿佛是種期待,又有不屑的意味。


    亡鴉忽然停下了,道:“你說你隻殺「有價值的人」,那我也請你殺一個人。”


    十步殺道:“多少錢。”


    亡鴉道:“十萬兩。”


    十步殺道:“殺誰呢?”


    亡鴉道:“就是我。”


    十步殺道:“但你要與一個高手決鬥,若你死了,我豈不是在這白等。”


    亡鴉道:“我隨身帶著一把鑰匙,洛陽城外二十三裏處有座野村,村頭有棵老柳,下麵藏著我的積蓄。裏麵一共二十萬兩,你把一半拿走,一半給姓柳的姑娘。”


    十步殺道:“你信得過我?”


    亡鴉道:“我們是很相似的人,而我信得過自己。”


    一個人究竟多麽厭世,才會雇人殺掉自己?


    十步殺始終沒有摘掉麵具。


    亡鴉也沒有迴頭,他生來就為一個人活,這個人給了他吃的,給了他生命!


    但同時,這個人也在剝奪他!


    「說不得」


    多麽奪巧的名字,他的一切就像是完美的,他甚至超越了人的範疇。


    他是神!


    有聖潔美麗的皮囊,有驚比天人的謀慮。


    這樣一個人,仿佛就是無法違抗的。


    亡鴉很久前就想過自己的生活。


    他很想退出江湖,


    想落戶在洛陽城外的野村


    看看田園,聽聽鳥啼。


    但他不可以。


    至少看見那張臉的時候不行。


    說不得給予他的恩澤比天還大,他教會了他江湖道理,也教會他殺人所用的“一刀訣”。


    神發怒的時候往往比人恐怖。


    因為他會不計後果,會使出超乎任何人想象的惡毒手段。


    亡鴉不能反抗他,


    不然......就會比死還慘,還痛苦。


    他日思夜想,終於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解脫。


    恰好這個時候,有人找他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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