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縹緲難迴,待眾人趕到時,隻見東方朔坐在棺材蓋上一言不發。


    唯有幾滴鮮血,紅裏泛著金光。


    “他逃了。”


    “將活人鎖在棺材裏,虧你們想得出來。”


    蛛麵望著地上薄薄的冰絲縛,提醒道:“此處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並非小孩掙紮出來,而是有人開棺。”


    東方朔望著暴雨,微微一笑。


    族長心覺奇怪,道:“你竟然笑得出來?他被九嬰之力侵蝕,早晚暴戾成性,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東方朔道:“他與我一樣,浪跡天涯,本心依在。不必為什麽改變。”說罷,他頭一轉,“我本來是來調查一種奇毒,就是那種唿出名字便會腐蝕而死的真言蠱。”


    族長眉頭一蹙,道:“太久了,我已經忘了此事。”


    東方朔道:“這種毒害了幾百條命,若這不夠,我打賭還有千千萬萬的人因他而死。”


    族長仍舊很猶豫,她斟酌著,道:“這個人名叫說不得,他來的時候身上有股海水味道,應該是渡洋而來。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蒙麵人,使的兵器刀不像刀,劍不像劍,聽聞在大洋對岸的東瀛島上才有這種兵器。”


    東方朔道:“哦,說不得?”


    族長道:“不是嘴上說不得,這個人名字就叫‘說不得’三個字。”


    東方朔將劍一橫,就要走了。


    “你打算何去何從?”


    東方朔道:“一展鋒芒!”


    “東瀛人在海邊建了浪人營,裏邊都是武藝高強的流浪武士。你要殺他,應該先與這幫人談談。”


    東方朔唿出口酒氣,等酒氣消散的時候,他人也走了。


    族長幾乎對他恨之入骨,她本以為東方朔會留在藥王穀。但她錯了,東方朔甚至不是為自己迴來的。


    良久,東方朔迴頭了。


    這一眼令族長沉默了,望著他消失在暴雨雷影中。隼不言仿佛憑空消失了,幽長老也不見蹤影。那殘疾的孩子真正成了孤兒,他本來還會癡癡地問“爺爺呢?”,如今也不問了,眼神和死人一樣空洞。無素則一直詢問隼不言的動向,族長隻道他走了。翌日,無素離開藥王穀,孤身闖入了江湖。族長盯著鳥語花香的藥王穀,卻感覺心頭缺了什麽東西,空蕩蕩的。


    於是她將穀中大小事務交給蛛麵,收拾行囊出了山穀。


    穀中的辛夷花已經衰敗,半個月的時節過去,已是微涼。族長踩在落花上,迴眸一望她的故鄉。藥王穀是個遠離江湖之地,一旦有了江湖那些是是非非,便不會這麽美了。說起來,一切都因隼不言而起,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一夜電閃雷鳴,幽長老用破碎的金絲錘猛地一鑿!將包裹隼不言的冰絲縛破開縫隙,而後一錘又一錘地落下,直將虎口震出血來,才鑿出手掌那麽大的口子。幽長老窺見幽紫的臂膀,忍不住嘖嘖驚歎“真是條好手哪......”


    “好手?”冰絲縛中忽然傳來一聲,嚇得幽長老七葷八素。片刻後,幽長老才迴過神來,喝道:“你這該死的漢人娃娃?怎還留有意識!”


    隼不言冷冷一笑,他聽出這聲音,曉得是之前對他見死不救的長老,那個被無素叫作“老猢猻”的瘦老頭子。


    隼不言道:“能否放過他。”


    幽長老道:“不能。”忽然眼露兇光,拿出匕首刺向隼不言右肩!


    誰料刀刃竟卷成了麻花!九嬰臂一陣暴動,將幽長老的脖子死死掐住!


    “你這畜生!放手!”幽長老的五官扭在一起,著實比蛆蟲還要惡心。


    隼不言冷冷道:“我問能否放過你,你卻說不能。”


    幽長老的脖子、頭顱、骨頭都被捏碎,血如泉湧。而他的屍骨化為血氣,竟被九嬰一一吸收。


    “人。”九嬰吐出一個字,卻勝過千言萬語。


    隼不言道:“這種人,你何必殺他?”


    九嬰嗤之以鼻,“他要剮下我,剮下你的手臂。”


    隼不言忽然拿劍刺向九嬰臂!


    鮮血滴在祭壇上,泛著金光。九嬰大怒!它猛然扼住隼不言脖子,質問道:“不識好歹!這股力量多少人夢寐以求。”


    “誰稀罕,有多遠滾多遠。”隼不言冰冷地盯著它,將金絲錘收入懷中。九嬰從未感覺這樣的恥辱。


    它正覺得隼不言有點意思,愕然發現隼不言的脖子正從手臂中憾開!一寸、又是一寸,在鎖骨留下鮮紅的爪印。


    九嬰欲撤下手爪!隼不言反倒趁機入侵它的意誌,要將九嬰臂控製住!


    此人......比洪荒野獸還兇猛!九嬰竟不能靈活控製自己,隼不言瞅準機會高舉殘劍!


    電閃雷鳴!


    他抱著空蕩蕩的袖子,跌跌撞撞地離去。在地上留下一條蜿蜒的血跡。


    暴雨將血跡衝刷的幹淨,他每走一步,眼前便越發模糊,不慎踩到一塊危石,摔落山崖!


    祭壇附近,被斬落的九嬰臂抽搐不止。一道閃電劈中它!整片山頭都被照亮!等那耀眼光芒黯淡下去,東方朔便飛身上來。他隻瞧見祭壇裏幾滴鮮血,別無他物。


    那夜狂風驟雨,羌人都當觸怒了神靈,各自縮在家裏。


    包括幽長老的孫子,他隔著竹欄,任由暴雨打濕身體。雖是個偌大的宅院,他卻無法感受一絲溫暖。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也不明白該做什麽,仿佛是空氣,世間一切都與他無關。


    “誒喲!怎麽髒得和狗似的,快滾去睡覺!”幽長老家的傭人拽走了他,手段十分粗暴,這也非一迴兩迴了。小孩悶聲不響卻都看在眼裏,爺爺在家時候,她客客氣氣地當他寶貝一樣,但爺爺一走,她就用粗鄙的話語打罵他。這女人還有個丈夫,與她一樣惡毒,兩人竟然在一座空蕩蕩的房間裏作樂,這房間是狗子的,也是他素未謀麵的母親的。


    房裏發出的**之音無時無刻不在觸動著孩子幼小的心靈!


    那天,他的眼都怒紅了!


    他想親手掐死她們!就用自己的手扼住那惡毒婦人的咽喉,看著她拚命求饒然後逐漸僵硬扭曲的麵龐!看著她痛苦地死掉卻沒人可以聽到她的哀嚎!


    但他做不到。


    爺爺根本不把他當迴事,傭人也看在眼裏,這才敢這麽對他。自己就是個廢人,如果貿然去訴苦,隻會落得個很慘的下場。


    他有名字,叫幽紅燼,但從小到大未曾有人喊過他。


    正此時,大門“吱啦”一聲打開了。


    幽紅燼感到有救了,他的爺爺迴來了。但迎來的確實個陌生臉孔,他隻是個處理族中事務的人,偶爾見過幾麵。他看了看幽紅燼,很快將目光投給傭人了。


    那人道:“你過來一下。”傭人慌張地走過去,她以為事情露餡,不免提心吊膽。但兩人交談了許久,女傭人的臉色從慌張變得喜悅,最後幾乎要笑出來了。但她還是硬擠出哭腔。“誒喲?你說幽長老失蹤了?慘啦!”


    幽紅燼聽聞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


    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沒了,那豈不是永遠都在這地方受苦?女人送別了來告知消息的男人,轉眼盯向幽紅燼,一種尤為可怕的眼神。幽紅燼打了個寒噤,當作什麽都沒聽見,轉身朝臥房而去。


    他渾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三天、五天、半個月?他預感若不做點什麽,就隻能和老狗一樣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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