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古樓看過多少日月,在數百代族人的修繕之中形成浩大的規模,上有三十三層,下有三層,層層之間有山路通行,頗為冗雜。隼不言幾乎流光了血才掙紮到大堂之中。外邊不知何時飄起細雨,雨聲從碧油油的竹簷上滴落,也令隼不言看見東方朔的瀕死模樣。


    他一時間竟怔住了。東方朔向來輕狂,少有如此安份的時候。而東方朔身旁竟還有個極其妖豔的女人,女人似乎沒注意到隼不言,隻將東方朔的腦袋枕在雪淨的大腿上。


    女人身著青紫色的衣裳,掛滿真銀所鑄的飾物,就似紫蝶蹁躚,一股妖嬈美感。但最吸引人的,還是她身上成熟的豐韻。


    “我以為你是個無敵的人,沒想到你也如此脆弱。明知有毒,闖進來作甚?”


    東方朔聞見這聲音,眉頭微微一皺竟然醒了。他用僅存力氣撫摸這女人絕色動人的容顏。


    東方朔道:“越美越毒。”


    那女人道:“你不該迴來,現在我定會取你性命。”


    東方朔再度暈了過去,女人袖口爬出一條青黑色的眼鏡蛇,這蛇纏到東方朔脖子上,眼看就要下口!


    隼不言將殘劍投出,打斷了蛇的動作。女人立馬察覺有人,手中眼鏡蛇嗖地飛向隼不言!


    無素趕來,竟護住了隼不言,求情道:“族長!請先留他一命!”


    原來那女人竟是族長,隻見她一揮袖口,道:“素兒,若是壞了規矩連你也要受罰!”


    無素道:“族長還不是拿血蛇幫那負心漢引血。”


    隼不言心中一驚,原來方才那條眼鏡蛇是幫東方朔吸出毒血!


    族長道:“你讓開。”


    無素道:“且慢!族長你聽我說嘛,他劍法很厲害,對我們定有用處。”


    族長冷冷笑了兩聲,道:“你這一說倒提醒我,最近山裏那東西老不安分。既然他這麽厲害,不如將他放裏麵去。”


    “那東西”這三字一出口,無素便花容失色,她連刁鑽的脾氣都嚇沒了,和小貓般瑟瑟發抖。“那、那東西?族長不要啊,這兩人隻是無意闖進來罷了。”


    族長道:“那你出去,若還敢留在這裏,小心我連你一並丟進去。”


    無素朝隼不言使了個眼神:你莫怕。卻攝於族長淫威飛快地跑掉了,不敢逗留。


    紫衣青絲來,族長唿出一口香氣。


    她溫柔的聲音,就似大晴天的暖光,“小子,你與他是什麽幹係?”


    隼不言道:“我想學他劍法,結果一路跟到此處。”


    族長似乎很驚訝,輕聲道:“原來他還會武功,藏得真深哪。”


    隼不言更驚訝。東方朔與族長似乎有過一段交情,但族長竟不曉得東方朔是個舉世無雙的高手。不過仔細想想,也算意料之中。東方朔這個人至情至性,他可以為一壇酒大打出手,也可以藏著捏著直到死。


    族長道:“如此便好了。若是這個人死了,你也學不到他本事,因此你總要救他性命對不對?”


    隼不言道:“不錯。你有什麽辦法?”


    族長道:“他中毒太深,除非藥王穀深處的金毛菇才得解。”


    隼不言道:“但我聽聞那山裏頭有什麽怪物,你們都不敢靠近吧。”


    族長不禁笑了兩聲,指尖在隼不言右肩劃過去,痛得隼不言蹙緊了眉。


    “你們漢人都長得挺標致麽,但你比他聰明多了。”


    族長道:“我幫你泡製藥浴,可令你的身體強健於平日裏數倍,但由於你右肩天生受創,頂多令你身上的創痛緩解一半。你能取來金毛菇,我便放了你走。”


    隼不言笑道:“等我傷好,不怕我能逃離此處?”


    族長道:“你不會的。”她望著隼不言的眼睛,好似看穿了人的本質,曉得何人重情重義,又曉得何人心如毒蠍。


    族長道:“你放心,這個賤男人我也會用聖藥泡著。可以將毒勢延緩半個月。”


    隼不言沒有選擇,道:“所謂藥浴,我需浸泡多久?而那金毛菇,能否解釋得詳盡一些?”


    族長道:“藥浴三日便好,金毛菇則是消逝數萬年的聖藥。它雖是蘑菇一樣的菌類,卻好控製住毒物的身體行動。雖然消逝了這麽多年,但傳聞在古牆內有座遺跡,金毛菇興許會在那裏剩下一兩株吧。”


    隼不言道:“哦,古牆?”


    族長道:“待你泡完藥浴,自然就曉得了。”


    於是古樓大堂便被封鎖起來,終日有人看守,隼不言開始接受羌人的“藥浴”。


    ‘藥浴’甚無經書古文記載,但其繁雜,需將近千名羌人盡數出動,尋找藥王穀中的珍奇毒物,用於淬煉毒液。因此藥浴采取以毒攻毒之法,視傷者情況而定,其傷越重,所用毒物越多。


    “外邊竄進來的野小子竟然受了這種傷?”


    “就是呀,除了吃飯就幫他抓五毒了。”


    努力了半天,無數精蠍毒蟾整整搜羅出十滿缸,將其搗碎煮沸,冷卻後再煮沸,如此往複,將整整十缸凝結成一缸至毒之物。


    這一缸東西灌入九嬰鼎中,鼎是青銅鼎,甚至有些銅綠,算是自上古來不斷侵蝕的結果。觀其上九頭猛獸“九嬰”乃是羌人神話之物,看著鼎上張牙舞爪的猛獸,隼不言有些瘮的慌。


    他道:“此物......著實醜陋。”


    無素道:“哼!再醜有你醜嘛?我們先祖信奉上古諸神已有數萬年之久。你再胡說,我咬你耳朵。”


    隼不言便沒再說話,隻穿著薄薄的衣裳,忍受這五毒蝕身之痛。但隨著灼熱刺痛的感覺,他竟覺得前所未有的痛快!仿佛渾身著火的人一躍進了大海。兩個時辰過後,他陷入一種迷惘的狀態,幾乎搭著眼皮就要睡著。


    看守他的羌人道:“這莫非就是泡暈了,快想辦法別讓他睡!”


    無素道:“不怕,我痛醒他!”說罷,她就拿皓玉般的牙齒輕輕咬在他肩頭,一用力竟咬出了血。


    隼不言立馬一個激靈,盯著無素。


    無素道:“哼!我也不是情願才咬你,至少我要留一個標記,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


    隼不言怕再被她咬,努力清醒著神智,再沒睡過去。


    但無素又不知哪處尋來公乘蓉贈他的“白玉青龍佩”。


    隼不言這下激動了,冷冷道:“你最好還我,不然......”


    “不然殺了我啊?這玉佩醜到了極點,送你姑奶奶都不要。”無素將玉佩朝他一丟,自個兒走了,嘴裏顧自絮叨著“一看就是漢人姑娘喜歡的,哼......”


    三日不過彈指間,隼不言出來的時候,隻覺脫胎換骨,連他一向殘廢的右臂都能轉動。就因轉了轉,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頓時滿頭大汗!


    族長道:“你這右臂無藥可救,莫再自討苦吃了。”


    而羌人皆圍在隼不言前邊,對他指指點點,這些羌人都穿了最豔麗的衣裳,手裏拿著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大白天也點著火把。


    原來進入深穀必先祭神,跪拜求得眾神庇護。羌族之中已有十多年沒人進到深山裏了,這千萬年來,祖先隻留下一個告示:山中有神仙,吞人不吐骨。因此有人要進去,自然要進行隆重的儀式。隼不言怕時間不夠,道:“這些算羌人傳統,我既是漢人,可否免了這些繁瑣?”


    無素道:“你這豬腦子,其實這儀式和你們漢人的差不多。”


    隼不言道:“哦?”


    無素道:“差不多就當葬禮嘍,因為去過的人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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