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仙凝以血為引,將這渡城的鬼魂都招來宗廟祠堂之中。眾鬼層層擁堵,俱都露著一張慘白的臉盯著薑仙凝。


    薑仙凝正待叫來柳青梅找一找她父母親,卻聞聽鬼群之中傳來一陣嗚咽之聲,之後一個淒淒慘慘的女聲,顫巍巍的喊道:“我的兒呀,你怎得弄成如此模樣?”


    兩人都尋著聲音探頭尋找,隻見一個穿著富態的女鬼,自眾鬼身後飄了過來。柳青梅一見,頓時哭出了聲,連聲叫著:“母親,母親……”便奔著母親撲去。但人鬼殊途,雖用陣法能得以相見,卻無從觸摸,柳青梅隻忽的一下,便從母親身上穿過,撲到眾鬼叢中去了。


    柳青梅撲了空,又抬手摸一摸其他魂魄,依然是如同觸摸空氣,從一眾鬼魂中穿透過去。便歎口氣,迴轉身與母親淚眼相對。


    柳氏夫人也對著女兒哭了一迴,漸漸冷靜下來。似是想摸一摸女兒的頭,但隻是伸了伸手便又放了迴去。


    柳氏夫人擦了擦眼淚,對女兒道:“女兒,你的臉這是怎麽了?也是那群魔鬼弄的嗎?”


    柳青梅也擦了擦淚水:“母親,我的臉是自己不小心弄傷的,已經好了,不要牽掛,父親此時在何處?”


    柳氏夫人看了看祠堂地上的牌位,哀歎一聲:“你父親的魂魄恐怕已經破散了吧,早些時候還能依附在牌位上。”


    薑仙凝疑惑道:“因何就這樣了?這裏好似也沒有陣法,怎麽冤死的魂魄還能自行潰散?”


    柳氏夫人轉頭看著薑仙凝,眼中甚是警惕。


    柳青梅道:“母親,這個姐姐是個很厲害的道長,就是她做法讓我們相見的。而且她還不用法壇就能降雨。”


    柳氏夫人點點頭,突然對著薑仙凝跪了下去:“道長,說來是我家害了一族之人,你若能為我族人伸冤,讓我族人都去投胎,便是來世做牛做馬,柳氏也要報道長大恩。”


    薑仙凝伸了伸手,想扶起柳夫人,但想想此時法力也是難以觸摸,便收迴了手:“柳夫人,你請起來吧,我如今也沒有了法力,隻是靠的曾經一些符篆和血才能粗粗使些術法出來,若是對付惡人,恐怕能力也不足。”


    柳夫人一聽,抬頭看看四周鬼魂,瞬間周圍黑壓壓一片鬼魂全部跪了下去,薑仙凝心中一驚:“你們不要跪,我定會盡力而為。”看眾鬼依然跪著,薑仙凝繼續道,“你們此時跪著,我若能力不足時,依然救不得你們,還不如起來一起商量商量想些辦法。我即說了會盡力而為,便自當盡力。”


    眾鬼相互看看仍舊不敢起身,柳夫人便帶頭站起來道:“你們也都起來吧,既然道長如此說了,就不要跪著為難道長了。還是一起想想辦法吧。”眾鬼聞言也都起身。


    薑仙凝點頭:“如此甚好,柳夫人,你便來說說你家老爺的魂魄是怎麽了,怎麽自己就潰散了。”


    “唉,”柳夫人歎口氣,“我們柳城的事情,想來梅兒已經對道長講過了。當日,那些魔鬼在我家中討要我那收養的兒子未果。不久便帶人來砍殺我全家。我家老爺當時正在布房裏看新到的布,聞聽前院吵吵嚷嚷便去查看,誰知才一過去便遇到太子和他幾個親衛。那太子和幾個親衛的兵器上都刻著符文,我家老爺就是被那兵器砍殺的。


    那兵器除了能殺人,還能斬殺魂魄,我家老爺當時身死之後魂魄本也受了損害,後來他們又防火燒了眾人屍體,讓我們無所依附。沒了屍體的依托,眾鬼們隻好都躲進祠堂,吸納些陰氣維持魂魄。


    我家老爺卻受了大損傷,起初還能躲在牌位裏維持魂魄不散,最近一直不見出來,怕是兇多吉少了。這些年下來,也有其他魂魄漸漸消散。想來若是這冤屈一直不能得報,我們眾人的魂魄慢慢也都散盡了。


    如今派了道長前來,定能替我族人伸張正義,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真真是蒼天有眼,善惡有報。”


    薑仙凝歎了口氣:“如此看來,太子那邊還有會法術之人。若是以法力取勝,定是不能。柳夫人你可知如今柳青煙去了哪裏?”


    柳夫人道:“當天下人把青煙藏在池塘裏,青煙害怕便自己從後門跑了出去。出門後也遇到一隊人馬,把他抓走了,不知是死是活。”


    眾鬼和薑仙凝二人都有些迷茫,不知如今情勢,也不知柳青煙到底在哪。


    最後大家商量許久,最終決定還是該去九王爺府裏查看查看柳青煙到底還在不在。若是能得柳青煙相助,事情便簡單不少。


    商議完畢,第二日,薑仙凝便帶著柳青梅奔京城九王府。陣中路途似是行的很快,不多時便好似走了數月路程,已到了九王府門前。隻是戒備森嚴,不得進入。


    薑仙凝依舊自袖中翻了兩張隱身符給二人用了,便堂而皇之的入了王府。王府中庭院眾多,兩人站在正院不知從何找起。


    還是柳青梅機靈,說想要探聽消息就去仆婦們做飯的廚房,做飯之時,仆婦們最愛講些閑話,當年自己家裏的事情,都是自小廚房聽來的。


    於是二人找到廚房,果真聽了些消息出來。


    原來當年果真是九王爺劫走了柳青煙,但並不敢聲張,便在後院一個屋子下麵同樣規模挖了兩進的屋舍出來,把柳青煙藏在裏麵,幾年都不曾放出來。


    如今皇位之爭依舊如火如荼,太子勢力雖有些削弱,但依舊握著一眾死忠兵權聯合後宮娘娘威脅著皇位。


    兩人聽了這一消息,便退出廚房,準備先去見一見柳青煙。


    薑仙凝想想此事,哼了一聲:“你這些年裝鬼,好歹還能自由活動,你這哥哥怕是過得還不如你。”


    柳青梅拉住薑仙凝的手道:“姐姐,我們如何進那地下屋舍之中?還是要快些看看青煙哥哥才好。”


    薑仙凝道:“反正此時別人也看不見你我,等下若有仆人進去,我們便跟進去即可。隻是如今我的符篆也無甚法力,還要速速進去才好。”


    兩人找到後院一排空置的屋舍,雖然空著卻偶爾有人進出。想來就是這個地方。二人等了一會,有個小廝進去送茶,二人便一同跟了進去。


    隻見小廝進入空屋,左右看了看,便奔了內屋,打開牆邊的衣櫥,裏麵掛著一幅門簾,小廝一閃身便不見了。


    薑仙凝跟過去,掀開門簾,簾後竟然是一條通向地下的通道。想來柳青煙就是被關在此處,薑仙凝看看柳青梅便步入了通道。


    通道陰暗幽長,遠處似是有些空曠場所,有些光亮。薑仙凝二人尋著光亮,慢慢走過通道,果真進入一間大屋。此屋除了光線有些晦暗,隻靠幾隻油燈照亮,其他與普通屋舍並無二致。牆邊擺著畫幾,書台,屋子正中一桌四椅,桌上燃著蠟燭,擺著果盤。左右兩邊另外各有一間與此屋想通。


    薑仙凝正打量著這間略顯空曠的屋子,才剛在前頭進去的小廝便自左邊房中走了出來。邊走邊自言自語的嘟噥著:“芸小爺也真是,在此處也都關了這許多年,怕是這一輩子也難出得這個墳坑。竟然還是不言不語,一臉委屈。唉,如此鬱鬱,怕是這身子越發的不行了,誰知道還能拖得幾天?若真是沒了,也省的活受罪,我也不必每日跑這墳坑子。”


    小廝拎著食案,一路嘮叨著自薑仙凝二人身旁經過,走入通道裏去了。薑仙凝轉頭看看身邊的柳青梅,抬抬下巴,示意她先進左邊屋子看看。


    兩人輕手輕腳,來到左邊屋子門前,屋門虛掩。薑仙凝輕輕推開,門卻吱呀響了一聲。隻聽裏麵傳來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你若不好複命,便潑在地上,就說是我自己弄翻的。我自會收拾,也不用人來伺候。”


    薑仙凝輕輕拉著柳青梅站在門口,因不知裏麵有幾個人,並未敢深入。誰知等了一會,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白影一晃,屏風後竟閃出一個人。


    此人大概十四五歲,麵龐蒼白消瘦,五官突出,頭發披散在肩上,身上隻著中衣,一臉的憂鬱。這人轉過屏風,向外看了看,並未看見什麽人,輕輕‘咦’了一聲,便又迴轉身往屏風後走去。


    那人才邁開腳步,隻聽柳青梅在門口喊道:“青煙哥哥!”


    那人猛地轉身,臉上帶著幾分驚喜,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翹起,四處轉頭找尋了一番卻不見人影。那人忽的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咕咚’一聲坐在屏風前一個條凳上,臉又恢複了之前的憂鬱,低著頭道:“竟然有了幻覺,怕是將死不遠了。”


    薑仙凝聽了兩人幾句,知道麵前這人正是柳青煙,便上前幾步,在屋裏大略看了一眼,隻有柳青煙一人,便伸手揭了柳青梅和自己身上的隱身符。


    兩人剛自門前現身,柳青煙便驚跳起來:“青……青梅妹妹!”邊說邊把柳青梅一把拉入屋中,又探頭向門外查看一番,關好屋門,才又迴轉身上下打量下柳青梅,道,“青梅妹妹,你是如何進來的?是不是皇帝或者九王爺抓你進來的?還是太子搞得鬼?”


    薑仙凝道:“你怎得叫你爹九王爺?”


    “你是何人?”柳青煙看著薑仙凝的眼神,分外警惕。


    “哥哥,這是來幫我們的道長。就是道長用了法術,我們才能隱去身形,入了王府找到你的。”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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