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離來得前殿,殿中站立一人,白衣白襪,眉目清冷淡漠,發髻絲絲不苟,一派仙人模樣。


    魑離上前行禮道,“薑真人,大駕來訪我這魔族清月宮,不知有何貴幹?”


    薑問曦也不客套,“放我徒兒出來,我帶走,便不叨擾。”


    魑離一張魅臉突然掛了委屈,“薑真人這話可是欠妥,你徒兒,我並未關押她,怎得我放她出來呢?”


    薑問曦不語,冷冷瞪著魑離,正英卻倏地從乾坤袖中抖落出來。


    魑離以袖掩麵,做出無奈狀,“薑真人這是要動武嗎?我這清月宮可是不喜打鬥隻喜尋歡作樂的。”


    魑離正說話間,薑仙凝從後庭走了過來,竟然看見師尊站在堂中要人,再看,竟然祭出了正英。薑仙凝心裏一暖,立刻飛奔出去,掛在薑問曦身上,頭,貼在薑問曦胸口,喃喃的道,“師尊,我就知道你不會甘休,一定會來找我。”


    薑問曦推了兩推,這徒兒掛的結實,便抱了薑仙凝的腰,轉身道,“走。”


    魑離卻突然飛身擋住薑問曦去路,“薑真人,魑離不才,隻要薑真人一句話。”


    薑問曦道:“如何?”


    魑離道:“薑真人,今後無論薑仙凝是何等身份何等立場,薑真人都能護其左右,保其安穩嗎?”


    薑問曦道:“自當!”


    魑離便讓開道路,“有薑真人這句話,魑離便也放心了,薑仙凝對魑離也是至關重要之人,若薑真人隻為求仙,不得人情,便此時就把薑仙凝交於魑離,也可保得眾人周全。”


    薑問曦攬著徒兒,飛身駕雲,遠遠飄過一句,“不必費心!”便行的遠了。


    魑離在身後暗暗歎口氣,鼻子哼了一聲,“也許該當此劫!神仙哪如我這魔頭逍遙!”


    薑問曦攬著徒兒直接上了青雲山,把薑仙凝放進月花湖裏,轉身便走。


    薑仙凝在身後喊到:“師尊,師尊去何處?”


    薑問曦道:“前殿議事。”


    薑仙凝想要爬出來,但衣衫已經濕透了,便站在湖裏說:“師尊若去前殿說小君觀的事,也帶上我。”


    薑問曦邊走邊說:“你在此,先洗去魔氣。”走了幾步,又停下道,“魑離此人,休要與他交往!”


    “可是他沒害我,隻是帶我看他魔族培育的奇花,在小君觀還是他在九曲連環陣裏救我們。”


    薑問曦突然轉身,道,“凝兒是修仙之人,勿與魔族有染,平白玷汙仙氣!”


    薑仙凝見師尊似有怒氣,不敢多言,隻得應了聲“是。”


    薑問曦轉身走了,薑仙凝衣服都沒脫,草草在湖裏轉了一圈,跑到若水閣內室換了幹淨衣物,便急急禦劍奔正殿而去。。


    快到登仙閣時,薑仙凝追上了薑問曦。師尊似是有意等薑仙凝,並未駕雲而是徒步走來。薑仙凝在師尊身後落定,恭恭敬敬跟在師尊身旁,儼然一對真仙師徒。


    進得登仙閣內,眾人正在攀談,見薑問曦進來,全都肅靜,齊齊躬身施禮。薑問曦微微點頭,右手邊上首坐了。薑天雲再施了禮才坐在宗主位上,對薑仙凝道,“師弟平安歸來,實屬萬幸!”


    薑仙凝站在薑問曦身後,不想理薑天雲,不是薑天雲非要打魑離,魑離還不一定會把自己擄走。雖然,結識魑離也並不是壞事。


    刑風見薑仙凝不理薑天雲,便也道,“薑小仙,是薑宗主發了信訣給真人的。”


    薑仙凝看師尊好像側了一下頭,便拱了拱手,道,“刑少主掛念了。魑離並未為難我,”然後轉身向薑天雲,“謝過大師兄。”


    薑天雲也還了禮。然後談起小君觀的發現。


    “師叔,昨日弟子探查了小君觀,這小君觀裏供奉的是東華、東嶽二位帝君,二位帝君掌管陰陽,所以以這陰陽二脈在地下鎮壓著一條陰脈。”


    薑問曦聽到此處,微有所動。


    薑天雲繼續說,“如今這東嶽大帝的石像,不知被誰推倒了,如今無人掌管陰司,隻剩下東華大帝的陽脈了,現在陰氣絲絲縷縷飛逸而出。如若東華帝君的坐像也倒掉,那陰脈恐怕要崩裂了。如今逸出的這些陰氣已經引了不少陰屍和魈鬼前去吞食修煉,而且魔族還用陰氣在外設了一個九曲連環陣,把陰氣凝聚在小君觀附近。如若真的陰脈崩裂,恐怕滋生難以製衡的魔物。”


    薑問曦道,“如今如何處置了?”


    薑天雲說:“如今用陣旗布了個化陰陣,吸納化解逸出的陰氣,但要經常去換旗也怕魔族破壞。”


    薑問曦道:“每日派弟子去檢查旗陣,如若壞了再重新布好。”


    薑天雲稱“是”。


    薑問曦又看向刑風,“刑少主,魑離可有說過魔族動向?”


    刑風搖頭,“清月君未曾說過魔族有何異動,如今的魔君和清月君一向不和,恐怕有些小動作也是要瞞著清月君的。”


    薑問曦繼續問道:“那妖鬼二族呢?”


    薑天雲道:“鬼族的鬼首當年被鎮壓之後一直群龍無首,如今是一個血鬼當家,有勇無謀,隻知殺戮,全靠手下一個魅仙謀略,暫時不足為懼。妖族倒是聽說換了妖王,但從未露麵也無從查起。如今最麻煩的恐怕還是魔族,新魔君魔息純厚,而且一直蠢蠢欲動。手下大巫師更是陰狠毒辣,善於攻心。”


    薑問曦略一沉吟,“明日派弟子去異魔山探看動靜。山上弟子加強戒備,操練,此次恐怕是謀劃已久,要有所準備。明日凝兒隨為師去小君觀探看一番。”


    語畢,起身,準備迴若水閣了。


    薑仙凝跟在師尊身後,轉頭看薑若清,衝薑若清擠眼睛。這麽大的事情,薑仙凝很想聽聽薑若清的八卦。但瞥見師尊盯了自己一眼,便不敢造次,老老實實跟了師尊走了。


    薑問曦迴了若水閣,依然在外室桌前坐下看書。薑仙凝剪了燭芯,換了香盞,給師尊衝好茶,便抱出了琴。


    這七弦琴是師尊親手所造,名為“觀瀾”。薑仙凝得師尊真傳,彈得一首好琴。


    薑仙凝輕彈一首“靈月花溪”,曲音空靈,仿佛月下清淺溪流,洗刷人心。


    此次出行的種種人種種事,於薑仙凝以往的人生來比,簡直是滿眼風雨,魑離所講的“道法”,仿佛明了又仿佛迷惘。自己除了師尊,從未有親近之人,今日看師尊所行,如若自己真的墮魔,恐怕師尊會親手誅殺了自己吧。


    想到此,心中不由悲從中來,一連彈錯幾個音。


    薑問曦微微皺眉,道:“凝兒,來坐。”


    薑仙凝按住琴弦,盯了師尊一會,慢慢踱步過來,挨著師尊斜坐在凳子上。


    薑問曦看她坐的拘謹,輕輕拍一拍薑仙凝的頭,道:“今日如何如此識禮了?”


    薑仙凝嘟著小嘴,想了一會,終於還是忍不住趴在桌上,拿個小竹枝撥弄著燭芯,悶悶的道,“師尊……可見過我父母親?”


    薑問曦道,“不曾見過。”


    薑仙凝趴在桌上,側著頭,盯著薑問曦:“師尊是凝兒在這世上唯一的親近之人。若有一天,師尊也不要凝兒了,師尊說凝兒該如何?”


    薑問曦道:“師尊為何會不要凝兒?”


    “比如,凝兒若墮了魔道,師尊可會誅了凝兒?”


    薑問曦看著薑仙凝,眼中一片清冷,但薑仙凝覺得師尊有些不高興。


    薑問曦道,“這是魑離對你說的話?”


    薑仙凝點點頭,“若真的有這樣一天,師尊……”


    “凝兒,”薑問曦似是真的有些怒意,“魔族之人最善蠱惑人心,你不過與之攀談幾句就動搖仙根了嗎?凝兒天資卓絕,也許比師尊還要早登仙境,怎能想些墮了魔這些事情?你可知修仙之人墮了魔是什麽下場?”


    “師尊……”


    “你可知錯了?”


    ……


    見薑仙凝不語,隻默默的趴在桌上。


    薑問曦緩緩道,“凝兒是師尊唯一弟子。”


    薑仙凝想了又想,這話的意思就是凝兒也是師尊唯一親近之人嗎?定是如此,再想想又開心了起來。


    “師尊,明日起凝兒給師尊束發吧。”


    “為何?”


    “平日裏凝兒隻知玩耍,卻不曾做些弟子該做的,沒為師尊做過些什麽。以後凝兒幫師尊束發,這是第一件凝兒該做的。其他的凝兒再慢慢想。”


    薑問曦並未反對,也沒理她,繼續看書了。薑仙凝趴在桌上看了一會師尊,又跑去撫琴,這次的“靈月花溪”嬋娟悅耳,點滴輕踏著薑仙凝的心。


    次日晨起,薑仙凝果然要給師尊束發。早早就起來了,從內室跑到外室。師尊還在暖閣裏休息,薑仙凝便在暖閣外喊道,“師尊,凝兒來給師尊束發了。”


    等了一下,薑問曦從暖閣裏出來,黑絲散落在肩頭,纖塵不染,飄飄欲仙,冷淡的說了一句,“不必!”


    薑仙凝拿著梳子的手,藏在身後,“說了凝兒做就要凝兒做。”說完扯著薑問曦的袖子拉到座上。薑仙凝伸出握著梳子的小手,輕輕給師尊梳理頭發。師尊的頭發柔軟順暢,薑仙凝忍不住摸了幾摸。


    “師尊頭發真好看,以後凝兒都給師尊束發。”這話本是心裏想的,沒想到竟說了出來。薑仙凝不好意思的偷看了下鏡子裏的師尊。還好,師尊好像沒聽到。


    薑仙凝心靈手巧,很快給師尊束好了發,白玉發髻綰在頭上,更顯師尊雲淡風輕,仙氣縹緲。薑仙凝正正白玉,整好束帶。


    開心的道,“師尊。凝兒束的發可好?”不等薑問曦迴答,薑仙凝繼續道,“凝兒束的確實是好的,以後都由凝兒給師尊束發!”


    說完笑嗬嗬的跳到門外去了。薑問曦看著鏡中徒兒束的發,嘴角微微牽動,站起身步出門外。帶著徒兒,駕雲奔小君觀去了。


    小君觀上依舊迷霧重重,薑問曦帶著徒兒來到白楊林前,拂塵輕撫,白楊林外的結界若隱若現的閃了一下。


    薑仙凝喃喃的道,“難道當時,一入林便已入得陣中了嗎?”


    薑問曦答到,“正是。”


    薑問曦並未破壞結界,帶著徒兒走進林中。林中依然朦朧一片看不清路途,遠處白楊樹上的眼睛仿佛窺探的鬼眼。走得深了,天越發陰暗了起來,那影影綽綽的黑影也跑了出來。薑仙凝心裏已然明了,曉得不去追。但薑問曦一轉身跟著黑影走了。薑仙凝不知師尊何意,急忙跟著師尊,一邊喊著:“師尊,師尊,不能追。”但卻跟著師尊行的遠了。


    依舊追了許久,便來到陣眼,來得陣眼處,陣中陰屍、魈鬼飄飄忽忽的也飛過來了。薑仙凝躲在師尊身後,看師尊如何對付魔物。沒想到薑問曦從懷中拿出陣旗,唿啦啦便插了個化陰陣,薑問曦做的化陰陣靈氣充足,於普通弟子不同。魔物一撲上來立時化作一團黑煙,絲絲嫋嫋被化陰陣吸入進去了。陣法布好,薑問曦拂塵一甩,一條大路便現於眼前。薑仙凝跟著師尊,沿著大路便直奔小君觀。


    薑仙凝邊走邊想:“這世間沒什麽事能難得住我師尊,隻要師尊在,是什麽都不怕的。”


    來得小君觀,破敗的大門內兩尊神像,一個倒在地上已經破損不少,一個雖已有些殘破,但依然端坐高台。殿內布的化陰陣結著森森的陰氣。薑問曦踏入殿中,俯身察看陰脈,那條陰脈在神像下隱隱透著黑霧,倒掉的神像附近一些地麵已經破損,黑霧絲絲縷縷的向外逸著,看不見的部分也似乎蠢蠢欲動,仿佛在地下奔騰翻湧,隨時都能破土而出。


    薑問曦用靈氣畫了幾張符篆,貼在破損的陰脈上,但是鎮住這裏,那裏又好像馬上要破裂,也隻得是權宜之計。


    “師尊,這樣破舊的道觀裏為何有這樣磅礴的一條陰脈?這陰脈裏的陰氣若是都跑出來,恐怕鬼王都算不得什麽了吧?”


    薑問曦暗暗歎口氣,“這陰脈裏的陰氣是如今鎮在異魔山下的鬼王煉製的。當年鬼王被拔除了陰氣,鎖在這小君觀裏,用陰陽二帝鎮著,鬼王的真身就鎮在了異魔山。”


    “既然是鬼王的陰氣鎮在這裏,斷不能讓它崩裂了去禍害人間,萬一再被鬼王吸了迴去,更是禍害無窮了。師尊,你快把它重新鎮一下吧。”


    薑問曦搖搖頭,“並非一人之力可為,當年為師也還小,並不知如何鎮壓。”


    薑仙凝不太相信的盯著薑問曦,小聲嘟噥,“原來師尊也有不可為之事。”


    薑問曦加強了化陰陣,向觀外走去,“凝兒,走吧。”


    “師尊,那不管這陰脈了嗎?”


    “這神像倒掉不知是意外還是人為,若是有人有意而為之,恐怕又會有場大戰了。非你我之力可以阻撓,隻能先行化解一些陰氣,餘下的等你大師兄聯係其他世家商討吧。”


    薑問曦帶著薑仙凝徒步走出白楊林,一路並未再有黑影騷擾,看來薑問曦的化陰陣很有功效。


    出的白楊林,薑問曦並未駕雲,而是收了拂塵向遠處大路走去了。薑仙凝跟著師尊,想不出師尊要去哪裏。難道還有什麽妖要順路捉了嗎?


    薑問曦沿著大路走到附近的城裏去了,此城名喚“洋城”。此時正值人間上元節,城內燈火闌珊,人頭攢動。沒了宵禁,小販們在夜半十分也叫的起勁。


    薑仙凝看的兩眼放光,跑到師尊前麵去了,“師尊,這時節山下竟然如此熱鬧?”


    薑問曦眼神有些柔軟,“今日是人間上元節,取了宵禁,人人皆可徹夜歡愉。”


    薑仙凝開心的跳著,“師尊是專門帶凝兒來玩的嗎?”


    “刑少主居此城。”


    薑仙凝心裏有點失望,原來是找刑風的。


    “凝兒可先行玩一會。隨後再去刑家。”薑仙凝一蹦一跳的跑到前麵去了。薑問曦在後麵踱步而行,嘴角微微掛了一絲笑意。


    不一會,薑仙凝又跑了迴來,扯住薑問曦的水袖就跑,到得一個小館子門前,薑仙凝停住了腳步,抬頭盯盯店鋪的招牌--“壹圓齋”。


    薑仙凝轉頭看向薑問曦,想說什麽,卻發現師尊神色有些怪。低頭,發現自己手裏還扯著師尊的袖子。薑仙凝手一抖,鬆了袖口,又覺不妥,伸手把袖口整理齊整。然後訕訕的笑笑,“師尊,徒兒逾矩了。”


    薑問曦並未理她,指了下那小館子,道:“凝兒想吃這個?”


    薑仙凝正垂手侍立,聞得師尊問自己,便點點頭。眼角偷瞄,薑問曦竟然走進店去了。薑仙凝眉開眼笑跟了上去。


    小二見兩個天仙模樣的人進得店來,馬上迎了上來,“兩位仙官,大駕光臨小店,小店蓬蓽生輝!”薑問曦是不會理他,冷著臉找個位置坐了。薑仙凝卻笑嗬嗬的。


    小二跟了上來,不敢看薑問曦,隻對薑仙凝道,“小仙官,二位要吃點什麽?”


    薑仙凝指了指隔壁桌上的碗,“就這個。”


    小二迴頭瞧了瞧,“小仙官是要吃湯圓呀,今日正是要吃湯圓的,我們店的湯圓可是這城中味道最好的。”


    薑仙凝插嘴道,“為何今日定要吃湯圓?”


    小二笑嗬嗬的把毛巾掛在手臂上,“二位仙官,常年在仙山上,恐不知這人間節日。”


    “怎麽不知?不就是上元節嗎?”薑仙凝有些不服氣。


    “小仙官即知上元節,就該知這上元節是如今最大的節日呀。”說完拱手繼續道,“皇帝陛下準上元節不宵禁,可玩五天呢。”


    “這跟吃湯圓有何關係?”


    “小仙官,這樣大的節日,就是為了闔家團圓,你看這湯圓圓圓滾滾,象征著圓滿,一碗六隻,象征著一家團聚。”


    薑仙凝點頭,“這倒是一定要吃。”


    小二繼續道,“我們這湯圓有兩種餡心,紅果和蜜糖,小仙官要吃什麽餡心的?”


    薑仙凝道:“每樣一碗!”說完看著師尊,師尊並未有不滿,拿了銀兩給小二,小二接了,下去叮囑廚房了。


    薑仙凝道,“師尊,從前師尊可過過上元節?”


    薑問曦道:“未曾。”


    薑仙凝開心起來,拍著手道,“如此甚好,凝兒陪師尊過第一個上元節,師尊亦陪凝兒過第一個上元節,我本就師尊一個要團聚之人,本就該師尊和凝兒一起過,如此甚好。”


    薑問曦雖隻是看著薑仙凝,但薑仙凝覺得師尊眼中很是柔和。


    湯圓拿了上來,白白胖胖的湯圓躺在一隻大瓷碗中。薑仙凝拿了湯匙,舀起一隻放入口中。湯圓中的餡心很燙,薑仙凝捂住嘴瞪著眼,嘶嘶的吸著氣。


    薑問曦看徒兒如此猴急,有些想笑,“凝兒慢些吃。”


    薑仙凝嘴裏的湯圓熱度漸漸褪去,蜜糖甜膩膩的流入口中,甚是好吃。


    薑仙凝用另一隻湯匙舀了另一碗裏的一隻湯圓,送到薑問曦嘴邊,“師尊,凝兒不孝,先吃了一個,非常美味,師尊吃這碗。”


    薑問曦道,“為師不吃,凝兒自己吃吧。”


    薑仙凝依然舉著湯匙道:“凝兒知道師尊不用吃飯,但是這人間美味也該嚐一嚐呀。平日裏在山上師尊也隻吃些丹藥,那丹藥雖然靈氣充裕,但味道卻苦,如今我看到丹藥嘴裏就苦,山上的青菜都是好的。如今好容易到得一次人間,還不嚐嚐人間美味嘛。師尊好歹嚐一嚐。”


    “修仙之人怎能貪念口腹之欲。”


    薑仙凝放下湯匙道,“師尊,這湯圓是上元節一定要吃的,團圓的吃食,凝兒隻跟師尊團圓便好,師尊不是也要跟凝兒團圓嗎?”


    薑問曦看著薑仙凝有些失望的眼神,拿起湯匙,吃了裏麵的湯圓,這湯圓是紅果的,酸酸甜甜,確實好吃。薑問曦已不知辟穀多少年,隻吃得一些丹藥,如今吃了這人間一顆湯圓,卻好像突然嚐到了人間酸甜苦辣,心中一絲異樣的情緒劃過。


    薑仙凝看師尊吃了一個湯圓,也不再苦著臉了,“師尊,味道可好?”


    薑問曦微微點頭。


    薑仙凝自是不敢再逼師尊吃第二個,抱起大碗,把兩碗湯圓都吃了幹淨。薑仙凝吃的肚子脹,試探著問薑問曦,“師尊,可否去逛逛?”


    薑問曦點頭。


    師尊今日竟如此好說話,雖然平日裏在山上師尊好像從未為難過自己,但是對師尊就是又愛又怕,做點什麽都得先瞅瞅師尊臉色。今日師尊臉色卻一直很柔和,薑仙凝便覺得可以得寸進尺。


    街上一派繁華,街頭巷尾都掛著彩燈,五顏六色的燈籠下掛著猜燈謎的小牌子。薑仙凝猜了幾個燈謎,得了一隻走馬燈。燈的四個麵是鏤空的,裏麵一個圓筒上畫著一些小人,風吹過時,圓筒就旋轉起來,從燈籠外麵的鏤空處看去,那圓筒上的小人便翩翩起舞了。


    薑仙凝挑著燈,站在路中間,給薑問曦看燈上的小人。正看著,忽然有什麽東西鑽進了脖子,冰涼涼的,一個又一個。


    薑仙凝抬頭,竟然是片片雪花在空中飛舞,薑仙凝抬手,接著雪花,雪花飄落到手心,卻倏地不見了,隻剩一點水滴。


    薑仙凝抬頭看著薑問曦,眼中泛著淚花,“師尊,這可是雪?”


    不等薑問曦迴答,薑仙凝突然撲到師尊懷中,嚶嚶啜泣起來。薑問曦任她抱著,摸摸徒兒的頭。


    雪漸漸緊了起來,大片的雪花飛舞著。小販們都躲到了廊下,嬉鬧的人群也都散去了。隻有路中這對師徒,挑著一盞小燈,被撒了一身白皚皚的雪花。


    許久,薑仙凝擦了擦眼睛,說:“師尊,凝兒隻是太開心了。”說完,眼中又有霧氣浮起。


    薑問曦突然覺得,這些年徒兒是不是太清苦了些。人也就見得一兩個,山上飯菜隻有米和青菜。自己清心寡欲慣了,凝兒畢竟是個孩子,從未玩過一個玩具,也從未結交過一個夥伴,孤零零陪著他一個老頭子,長到了十六歲,便多了幾分憐惜。


    薑問曦憐愛的拍掉徒兒頭上的雪,柔聲道,“走吧,去刑家。”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若待此情成追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糜並收藏若待此情成追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