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徽嵐就站在一旁,看著他們討價還價。這個過程,她看出了一些東西。


    金家一開始提出三千塊作為他們不追究的條件,應該是超出了楊建平的底線,或者超出了他為解決這事願意付出的代價,他心疼得不願意付。


    到了一千塊的時候,周徽嵐看出來楊建平已經有些願意了。


    還有,他大哥楊建國對於要給金家一千塊這事並未反對,亦沒有異議,說明這並不需要動用到楊家兩老的私房,否則的話楊建國恐怕無法這麽平靜。


    周徽嵐估算著楊建平手上可能擁有的積蓄,應該在三千到五千之間?


    她這樣推測是因為,如果一個人因為懲罰被分走二分之一資產,那是割肉一樣的感覺,很多人都不樂意。如果這個代價降到三分之一的話,也會很不舍。人們能平靜地承受損失的點應該在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及以下。談到要賠付給金家一千塊了結此事的時候,楊建平整個人是比較平靜的。


    七十年代末的四五千塊,那是什麽樣一個概念?周海是個精的,他不可能會給楊建平那麽多錢。因為這樣不僅會養大他的胃口,還會成為把柄。


    那麽楊建平的這些錢哪裏來的?


    就在周徽嵐沉思的時候,浦河村老村長出來為雙方調解,最終將錢的數目定在八百塊。人也打了,氣也出了,楊建平也答應賠錢,且數額還不小,金家再得理不饒人就有些不識趣了。


    周徽嵐可以想見,如果她不出聲,這事在老村長力壓之下,楊建平賠了錢且口頭批評了幾句就算過去了。


    周徽嵐注意到因為事情進展順利,楊建平臉上的表情都舒緩了。


    嘖,八百塊擺平這場風流賬,楊建平也真是舍得。


    周徽嵐能察覺楊建平似乎很迫切地想解決這事,隻是為什麽呢?


    金家隻想求財,在場明眼的人都能看出來。


    這樣的事於男人而言,其實就是風流逸事,隻是對女方的影響大。如果不擔憂革委會那邊的話,楊建平完全可以拖一拖的。


    近幾年,隨著兩位偉人離世,隨著燈老複起主持工作,革委會最終退出曆史的舞台。


    不管楊建平是知道公社裏的情況,篤定了不會管這事,還是這些年經營了足夠硬實的後台確保自己無事,從他麵對金家獅子大開口地要價,淡定地反威脅金家時,顯然他並不懼怕革委會。


    可他卻願意受金家要挾,坐下來與金家談條件,沒有耍無賴的意思,倒挺令人費解的,楊建平急於解決,是出於對夏寡婦的保護嗎?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不妨礙她出手擾亂他的計劃。


    “這事我不同意!”


    楊老婆子在一旁不住地點頭,她也不同意。八百塊是比三千塊要少很多,但也是一筆大錢了,如果白白送給金家,要心疼死她了,周徽嵐跳出來反對自然是最好的了。


    金大不悅地質問楊建平,“她什麽意思?”


    楊建平看向周徽嵐,皺著眉道,“別盡胡言亂語了,一邊呆著去。”他想盡快解決此事,不想拖延。


    “你別怕,這事雖然你有錯,但咱們不能就這樣任人宰割。”周徽嵐對楊建平說完這句,又對金家人說道,“我婆婆剛才有句話說得對,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雙方你情我願的事情,憑什麽讓我家建平一個人負責?我懷疑這是你們金家設計好的仙人跳。”


    楊老婆子也在一旁點頭,就是,憑啥啊。


    事情突然橫生枝節,楊建平臉上的輕鬆陡然消失,朝周徽嵐看來的眼神像是見了鬼。


    周徽嵐婆媳二人的反對讓金家再一次躁動起來,本來他們就不大滿意這賠償金額,八百塊聽著很多,奈何金家兄弟姐妹不少,分到每家手裏也不過是兩百來塊錢。奈何老村長做主,他們不滿意也得壓下。


    金家這邊金二的脾氣暴躁,當下表示,“你們楊家懷疑我們金家仙人跳?那就別談了,直接將人送到革委會去吧!”


    剛才良好局麵一下子敗壞殆盡,楊建平磨了磨牙,說道,“娘,還有你,都給我閉嘴,站一邊兒去!”


    “憑什麽讓我閉嘴?這些年你給她的錢和糧還少嗎?現在還要拿八百塊出來?”周徽嵐代入楊建平的妻子角色,大聲質問他,“楊建平,你有沒有良心?這些年,你一直哭窮,舍不得拿一分錢迴家給我,現在卻舍得花八百塊平你的風流賬?”


    楊建平看向周徽嵐的眼神陰沉得仿佛要擇人而噬,“現在要說的是這個嗎?你要鬧等迴家再鬧!”


    “你說我鬧?那我就鬧給你看!”周徽嵐環視一周,對眾位鄉親說道,“你們看看我,再看看她——”


    周徽嵐指著夏寡婦,“我一個有丈夫的女人,過得比她一個寡婦還不如!吃的穿的就不說了,這些年我口袋裏從來沒有超過一塊錢過,你們哪家的媳婦有我那麽慘?”


    周徽嵐毫無心理負擔地偷換概念,反正她說的也是事實存在的不是嗎?


    眾人默,兩人的體型確實相差巨大,周徽嵐纖細得仿佛一陣風能吹跑:夏寡婦呢,體型肥碩,是農村婆婆們最喜歡的模樣,這樣的體型能缺得了肉?


    現在聽完周惠蘭的話,他們明白了,原來楊建平把錢都給了夏寡婦啊。也不意外,夏寡婦和楊建平有一腿的傳言前些年就存在了,隻是楊建平雞賊,一次也沒讓人抓到過。


    楊建平聞言那叫一個氣,為什麽不給她錢,是這個理由嗎?


    而且今天會發生這樁禍事都賴她,本來近日內他都不打算到浦河村來的,昨晚的事太讓他生氣了,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尋求安慰,證明你不稀罕我,自有別的女人稀罕!不然他也不會被抓奸。


    “你想怎麽樣?”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想幹什麽!


    周徽嵐吸了吸剛才使勁憋紅的鼻子,“要我同意也可以,你給金家八百塊,也要給我八百塊!”


    聞言,眾人一驚,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一個要求,這無異於落井下石啊。


    楊老婆子差點沒跳起來,虧她剛才還以為她是個好的,想不到也是個吸血蟲,想吸她兒子的血!


    “你想得美!”


    “我提這要求過分嗎?你們看看她吃的穿的,再看看我——”


    可惜前兩天她用了靈液將身體調理了一迴,排除了身體裏的雜質,不然看著比實際年齡還蒼老幾年,更有說服力。


    “都快四十的人了,可笑的是手裏一分錢都沒有。兒子被兩老把著,和我也不親。娘家楊家也不讓迴,等老了沒一點保障。我要八百塊,也隻是想讓自己晚年有個保障而已。楊建平,我知道這錢你不是拿不出來。”


    榨楊建平的錢,周徽嵐是一點也不心虛。她提這要求,主要還是想印證一下她剛才的猜測。錢他給了,她就白得一筆。不給也無事,再不濟,也能挑起金家的貪婪,攪和了楊建平想速戰速決的打算。


    無論如何,她總能從楊建平的應對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楊老漢出聲勸道,“老二家的別胡鬧了,先解決眼前的事,你有什麽要求迴去咱們關起門來商量。”


    周徽嵐自是不從,“說這話是你傻還是我傻,真的解決了眼前的事,你們還會答應我的要求嗎?怕是不了了之了吧?所以反正要給錢雙方都給,要不然就都別給!”


    夏寡婦抬頭看向楊建平。


    周徽嵐一直留意他們兩人的反應,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


    剛才說要給金家賠償了結此事時,夏寡婦除了哭沒有多餘的反應,顯然是同意楊建平拿錢擺平這事的,並有種由他全權做主的意思。


    但她一提了要求,夏寡婦倒是有反應了。有意思,看來楊建平和夏寡婦之間的糾纏比她預想的還要深,絕非露水姻緣那麽簡單。


    楊建平可不是那種輕易就受人威脅的人,更何況現在威脅他的人還是一向弱勢的妻子,他當下冷笑,“這筆錢我就不給,你又能如何?”


    周徽嵐眼眸一閃,他說的是‘不給’,而不是‘沒有’哦。


    給周徽嵐放完狠話,楊建平轉頭對金大說,“金大,就按剛才說的,八百塊,了了這檔子事。”


    周徽嵐心中冷笑,楊建平敢說這樣的話,可見她在家中的地位,低得可以讓他完全無視她的要求。但他肯定沒注意到金家那邊的眉眼官司,還以為十拿九穩呢。


    果然,金大不同意了,態度強硬地道,“八百不行!一千五,少一分錢都不行!”


    金家突然變卦,楊建平狠狠地剜了周徽嵐一眼,他此時知道金家的貪婪又被她剛才的話勾了起來。


    金楊兩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討價還價,但金家那邊咬死了要一千五百塊。周徽嵐剛才說了,給了他們金家八百之後,他還能拿得出八百來給她,他們相信周徽嵐。


    最終楊建平黑著臉答應了一千五百塊的條件,雙方達成了協議。


    楊建平答應了,金家人心裏反而有點不是滋味,覺得自家還是要得太少了。


    看了一場戲,鄉親們都心滿意足的,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低低調調的楊家那麽有錢,一千二百塊錢說拿出來就拿了。


    老村長對在場的人說了兩句告誡的話,就讓眾人散了。


    金家解決了,此事就算了了,其他村民楊建平不擔心。民不告官不究,這兩年的革委會早已沒了前些年的銳氣,頗有些和氣生財不願得罪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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