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聞生心中的結在哪,周習坤知道。可是他並不想從杜小明那搬出去。一來反正他也不可能再迴蘇公館,而白聞生也不可能和他住在一塊。再則他對杜小明也懷有歉意,搬出去的話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這事就這麽暫時地擱到一邊了,三個人心中杜明,卻都不會去提起。


    轉眼到了嚴秉煜父親生日當天。嚴市長名叫嚴旬芳,在政界是出了名的嚴肅和鐵麵,很多人怕他,可更多人的是尊敬他。雖然他並不想大張旗鼓地操辦生日,但是由於名聲在外,所以接到請帖和沒接到請帖的都來了。因為這是個難得的巴結機會,誰都不想錯過機會。


    周習坤本是要開車去接白聞生一起來的,可是卻白聞生執意拒絕。於是兩個人分了兩輛車,一前一後一黑一白地到了嚴公館。這個時候嚴公館的前院裏已經拉上了電線掛上了百千盞燈泡,將院子照得金燦燦的。一張張長條形大桌子鋪著白色的桌布,上麵一盤盤放置著西式美食。隔著身著盛裝的男女,兩個人對視看了一眼,然後又分頭去找嚴老爺拜壽,可卻都被拒之門外。據說是找嚴市長的人太多,所以他幹脆閉門不見,把接待的事情都交給了兩個兒子。


    周習坤對嚴市長也沒有啥貼別的所求,所以吃了閉門羹也無所謂。他心情愉悅地,拿著碟子挑選了滿滿一盤精致可愛的糕點,然後走到獨自站著的白聞生身邊。雖然他現在身份已經是白大老板了,可是對於應酬交際依舊生澀。在一群說客套話的人群中,格格不入又有點茫然失措。


    “白先生,吃點東西。”周習坤一手背在腰後,一手端著盤子送到他麵前,一副侍應生的樣子。


    “不餓。”白聞生道。


    周習坤用叉子叉起一塊蛋糕,舉到了他的嘴邊:“吃甜點不需要餓。”


    白聞生沒有辦法才接了過來,慢慢吞吞在白奶油上咬了一口。


    周習坤盯著他的表情笑了笑,套出塊手絹在白聞生的嘴角揩了揩。白聞生抬起眼睛,立即把手絹拿到了自己手裏。


    “喲,這可真是‘恩愛’啊。我說呢,你怎麽那麽幫著他說話。”葉維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們身後,抱著雙手嘲諷地說道。


    白聞生臉色大變,剛要出口反駁,周習坤卻先開了口:“是啊。怎麽葉先生?你嫉妒?”


    “哈哈哈,你還敢承認?真夠不要臉的。”葉維齊破口大笑。


    “嗬,總比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說風涼話的強。”周習坤彎著唇眄看了他一眼。


    “你!”葉維齊伸出食指指向周習坤,周習坤卻一把將他的手指給捉了住。


    “習坤。算了,畢竟這是在嚴公館。”白聞生怕周習坤鬧起來,連忙勸道。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廳傳來了一陣鼓掌和歡唿聲。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住了手,轉頭看了過去。


    原來是壽星嚴市長在千唿萬喚中終於從房子裏走了出來。周習坤完全驚呆了,但那並不是因為嚴市長,而是在他身邊陪伴著的人。周習盛,他以為已經死了的周習盛,竟然好端端地站在嚴市長的身邊,並且兩個人還在談笑風生。


    周習坤差點就沒背過氣去,這對於他來說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可是明明巡捕房那邊已經真實在爆炸死的人就是周習盛,而且自己還給那個人以自己老哥的待遇操辦了喪事,現在那個本應該埋在土裏化成肥料的人,怎麽就能站在眼前?周習坤愕然發現,自己才是蒙在鼓裏被耍的團團轉的那個笨蛋!


    他陷入一片慌亂,以至於後來嚴市長說的話他一句都沒有挺清楚。耳邊炸哄哄的,就在掉進了馬蜂窩一般。他一動不動地站著,額頭上卻滾出了汗珠。白聞生以察覺出周習坤的異變,他看神色複雜地看著遠處的周習盛,又拉了拉周習坤的袖角,雙手托扶住他的胳膊:“習坤,習坤!”


    周習坤聽得見白聞生在叫自己,也看得見白聞生焦急地麵龐。隻是那聲音越來越遠,而他的麵孔也越來越模糊,就像兩人之間隔著放大鏡一樣。


    “習坤!你怎麽樣了。”白聞生急壞了。


    周習坤迴答不了他,因為胸腔裏絞痛已經抑製了他的唿吸。忽然間他喉嚨裏感到一絲甜腥,而熱流沿著他的鼻腔滾滾流了出。周習坤抬手揩過鼻子,低頭一看,手指上赫然留著一道血紅。那紅色還在流動著,在眼前逐漸蔓延。他突兀而驚恐將手一甩,奮力地要甩開那不斷蠶食的血紅。可那紅色卻緊纏著,要從他的手從他的腳攀沿而上。


    等周習坤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床上,床邊站著白聞生、嚴秉煜。


    “我…怎麽了?”周習坤恍惚道,對於自己是如何躺在這裏的過程已經記不清楚了。


    “你火氣重流鼻血了,看到自己的血居然還暈血。”白聞生搶先說道。他知道周習坤的病症不在上火與暈血,但是嚴秉煜在,他不想引起人懷疑。


    “是啊。你可把我嚇了一跳。”嚴秉煜相信了般地笑道。“這要是出了什麽事,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周習坤眼神發在發怔,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周習盛的麵孔。那個騙子!他特地選了今天和嚴市長一起露麵,這分明是故意在向自己宣示,在罵自己有多麽愚蠢!


    “習坤。”白聞生頓下身握住他的手。


    “……嗯。”周習坤費力地喘了一口氣,要不是白聞生叫他,怕是剛才又要掉入那個漩渦裏了。


    嚴秉煜看著他們,忽然道:“剛才我看到你大哥了。上次他真是險象環生,要不是提前下了車,隻怕也要和司機一起被炸了。”


    “嗯……。”周習坤緊閉著嘴,點下頭。他精疲力竭,懶得裝出驚奇或者愉悅。


    “你想不想見見他,我去叫他。”嚴秉煜道。


    周習坤手撐著床,搖搖晃晃坐了起來:“不用,我沒事了。真是抱歉,突然出這種狀況。我看我還是先迴去好了,你也去招待客人吧。”


    “急什麽?我看你現在臉色不好,休息好了再迴去不遲。”嚴秉煜道。


    “已經沒事了。”周習坤笑了笑:“當眾鬧了這麽大個笑話,還是讓我趕緊走吧。”


    “那好,我開車送你。”嚴秉煜道。


    “好。”周習坤一邊下床一邊將目光轉向滿臉憂心卻不說話的白聞生。


    嚴秉煜開著車,從前院一側的路駛出嚴公館。周習坤端正地坐著,偷偷斜過眼看向還在宴會中的人,卻沒有找到周習盛的身影。隻能揣著滿心的疑慮,漸行漸遠。


    嚴秉煜把周習坤送到了門口,杜小明聽到汽車聲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他驚訝地看了看嚴秉煜又看了看白聞生,不明白為什麽突然這麽多人上門,猶豫地伸了手臂:“要不要屋裏頭坐坐。”


    白聞生偷偷打量了杜小明一眼,又看了一眼周習坤,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好。嚴兄麻煩你了,幫我送他迴去”周習坤道。


    “有什麽麻煩的。”嚴秉煜笑道。“杜老板,好好照顧習坤,這幾天吃清淡一點,晚上可不要讓他太累了。”


    杜小明尷尬又羞愧地低頭笑了:“這是發生什麽了?”


    “沒事。”周習坤搶先了道,攬了一下杜小明肩膀往屋裏頭帶:“那我進屋了。有什麽事改天再說吧。”最有一句話他是說給白聞生聽的,他就怕那人又默默鬧起了別扭。


    嚴秉煜心裏頭覺得有趣,嘴角一直勾著笑。周習盛還活著其實也在他意料之外,不過這兩人顯然已經成了生死對頭,對自己來說已經形成不了任何障礙。


    “嚴先生,我就在這下車吧。我走著進去就可以了。”白聞生忽然在車快開進蘇公館巷口的時候打破了沉默。


    嚴秉煜看了眼後視鏡:“路黑,我送你進去。”


    “不用了,我想下來走走。”白聞生道。


    嚴秉煜也不再堅持,緩緩將車停了下來。白聞生在客氣而冷淡地道了謝以後便下了車,長長條條的身影走向路的深處。嚴秉煜坐在車裏點了一支煙,看著看著忽然漸覺出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被自己這種想法逗笑了,搖了搖頭,調轉了方向盤。


    白聞生聽見嚴秉煜的車開走了,步子才放慢下來。他對嚴秉煜生不出太多好感,而且自從他玩笑地調侃自己和周習坤以後就越發覺得這人說的每一句話都不那麽簡單。常以笑麵示人的人,才是最難猜出他的心思。


    對著空曠的夜色,白聞生不自禁地長長歎出了一口氣,心裏更是擔心周習坤了。不知道這今天之後,又要鬧出多少事來。嚴秉煜的目的倒還未可知,可周習盛那頭卻是隨時可能點燃的炸藥。他不明白周習坤對周習盛的恨有多深刻,隻知道要化解似乎是不可能的。


    白聞生邊走邊想得入神,可就在這個時候,從他的背後突然伸出了一手緊緊捂住了他的嘴巴。


    白聞生嚇得一凜,全力掙紮著要叫出來。可身後那人卻湊在了他的耳邊小聲地道:“別叫,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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