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總沒有想象的那麽輕鬆。


    這三局1v1在劉絳卿的心裏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被打得甚至有些不認識自己了。操作手法拙劣,反應遲緩,意識薄弱,蠢到隻能用菜鳥這個詞來形容。加上恆刀一劍這幾句頗為犀利的評判,他內心的羞恥感愈發強烈,竟不自覺地開始自問起來:現在的我,真的是我?


    以前在明月閣的時候,劉絳卿是戰隊中出了名的“認真狂”和“專注狂”。他雖然表麵看起來十分灑脫,喜歡用腳開機,說話也直來直往,但實際對自己卻要求很嚴格。每天早起早睡,準時完成一日內的訓練和學習計劃,絕不拖延。而且他對外表也相當重視,無論是參賽還是平日戰隊集訓,都穿得幹淨整齊,時刻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


    正是因為他的極度認真,在戰隊以0:10輸給血戰天下的時候,他成了第一個譴責自己的人。劉絳卿無法原諒讓戰隊蒙受巨大恥辱的自己,內心就此陷入了可怕的自責漩渦,一發不可收拾,無需外界的辱罵,已經自愧為明月閣罪人。離開戰隊後他的心性就出現了翻天覆地式的轉變,成了乖戾的怪人。


    原以為隻要換了環境,將所有精力都投進工作,就能徹底從漩渦裏跳出來。但劉絳卿現在終於意識到,企圖靠轉移注意力躲避內心的懦弱,本身就是妄想。這種懦弱猶如一個爛瘡,隨著時間爛入肉中,爛進骨髓。才讓他變成了一個蒼白的廢物,落魄得找不著自己。


    “……兩年造不出第二個天將明,卻能造出一個廢物。廢物是沒有資格談複仇的,我放棄了。”劉絳卿沉重地敲出這行字後心裏突然一痛,察覺到是那爛瘡在痛,便知自己是真的沒救了。當年0:10的計分結果再次出現在迴憶裏,眾人的怒罵和嘲笑也曆曆在目,嘈嘈雜雜響了起來,吵得他無力地抱住了頭,不想再聽。


    “廢物?怎麽個廢法?是缺了胳膊,還是斷了腿啊?”


    “……”


    劉絳卿抬眼瞄了眼恆刀一劍的無理吐槽,隻是苦笑了下,仍然難受地用手扶著頭,說不出半句話。


    “你是比我大兩屆的學長,現在應該25歲了吧。”


    “嗯……”


    劉絳卿輕打出一個字作為迴應,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


    “25歲,正是職業選手的黃金時期。可惜啊,我還沒活到就gg了。你知道麽,在遊戲裏有個好處,就是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思考。不用吃飯,不用睡覺,也沒有事情打擾。所以這幾個月裏,我想的最多的問題就是為什麽老天爺不讓我附身到人的身上,反而是個遊戲角色?”


    魯芸茜看到這段文字內心顫抖起來,忽然捂住了嘴,滾燙的淚水接著剛剛的淚痕又流了下來。


    “我想啊想,後來終於得出一個答案,老天爺大概也喜歡玩鏖戰,不希望鏖戰今後十年的冠軍都是我的,所以先收了我。可是我還有一個妹妹要照顧,還有答應隊友的冠軍沒拿到,怎麽甘心就這麽走呢。所以我掙紮,我說我不想死,我要迴去。老天爺八成拗不過我這點倔脾氣,就隻好把我丟到了恆刀一劍身上,讓我不能直接拿到冠軍,卻可以在遊戲裏和茜茜聊天,你說它賤不賤?”


    第一次看到有鬼魂會這般吐槽自己的遭遇,劉絳卿驚愕的同時又有些為恆刀一劍難過。他久久凝視著遊戲裏那個年輕的劍客,心中五味雜陳,很難想象究竟要有多強大的內心,才能讓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學弟坦然麵對生死之間的事情,還講得如故事般輕鬆。


    “其實說了這麽多,我隻想告訴你一件事:無論是生前是死後,我都沒想過放棄鏖戰。你現在擁有著最值得我羨慕的東西,卻輕言自己是廢物要放棄,真會讓我從骨子裏看不起你。”


    看著遊戲裏大片瞬閃出來的文字,劉絳卿滿臉羞愧,腦子裏嘈雜的聲音漸漸消弭了下去,幾乎快聽不到了。他已經明白了恆刀一劍安排那三場競技的一片苦心,但對現在的自己完全沒有把握,更不認為還有重迴競技圈的機會,猶豫了下,便將多年的心裏話敲了出來。


    “羨慕我,除了這幅皮囊,我有的隻是自負之後的自卑,有什麽好羨慕的。0:10的那場比賽,是我唯一一次在自己引以為傲的事情上栽了跟頭,被打擊得非常嚴重。退役以後,很多人都認為明月閣不公,也以為我恨明月閣。其實,在離開的那一年我對明月閣確實有恨意,但後來我才發現,我並不是恨明月閣,而是愧對明月閣。”


    “明月閣沒有做錯,當年那種情況下的我已經成了廢柴,確確實實是‘狀態下滑’。就像曇花一現,我的競技才能隻有23歲的短短一年,過後就隻是個普通人。不像你,有取之不竭的自信和實力,無論遇到什麽樣的逆境都能靠自己翻身。你,才是我羨慕的。”


    劉絳卿說出這番話後意外地並未覺得難堪,反而感到筋骨輕鬆,像卸去了身上的重擔,爛瘡也不再痛楚,就連唿吸都順暢了不少。看著屏幕上剛剛發出去的大段文字,他忽然微微搖了搖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埋在內心深處的事情如此輕易地說了出來,這是許多年都沒有過的。


    “所以你在退役後就對職業圈敬而遠之,沒再去任何戰隊?”恆刀一劍問。


    “是。”劉絳卿慘然一笑,也不再遮掩,“我看透了自己,確實是個廢物,沒有能力走這條路,不走了。”


    “正好,哎,看見我腳下的字了嗎?”恆刀一劍說。


    劉絳卿一怔,將視角拉近恆刀一劍的腳下,除了綠油油一片的草葉子以外什麽都沒有。


    “沒字。”劉絳卿如實答道。


    “專業收廢物,這麽大五個字你看不見?”恆刀一劍調皮地說。


    “……”


    劉絳卿無語,隻覺這家夥和他妹妹在搞怪方麵出奇的像,都那麽匪夷所思。


    “廢物是不是廢物,要看收廢物的人怎麽說,廢物本身不能定義自己是廢物。”恆刀一劍再次閃出一行字,“明天早上八點,來遊戲,我要親自鑒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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