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冰師承柳雁南, 自然也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不精通,且文武雙修。


    她對自己什麽樣的水平很清楚,師父的肯定、旁人的讚譽都不是假的, 她有驕傲的資本。


    然而, 慕容君心卻將她貶得一文不值, 說她連府上這些以色侍人的玩物都比不過


    將府上這些人的作品整理成冊這相當於編書了。多少飽學之士都沒有這待遇, 這群人何德何能安樂窩裏的作品,又什麽收藏的價值


    柳若冰搖頭, 認定這純屬浪費時間。


    然而, 這無意義的任務,也是一次機會。


    至少,她能看看這群人究竟什麽水平。編書對吧身為編撰者, 她可以寫下批語、評語,能借此展現自己才華。她要使出渾身解數,她要讓慕容君心好好看看她的才華。


    她要告訴慕容君心, 她已經看穿她的手段。她的自信源於真才實學, 這是打不垮的


    柳若冰信心爆棚士氣高漲想要好好幹, 然而一開始就受挫。


    公主府人口眾多, 作品種類也多。她從最容易整理的詩詞作品開始, 卻在要稿件的時候受挫。


    府上第一文人徐逸州拒絕柳若冰抄錄他的詩作,他冷冰冰道“你的字如此難看,怎配抄錄我的詩”


    柳若冰想據理力爭說自己書法很好,還現場書寫一副,她認定了這是徐逸州故意給她難看。


    柳逸舟看過後冷笑, 在她書寫的宣紙上題了四個字井底之蛙。


    簡單的四個字浮雲驚龍、生動灑脫、風骨峻峭。柳若冰紅了臉,與徐逸州的書法相比,她那真的隻是普普通通在寫字。


    “不過普通閨閣女子水準,也敢對我的作品評頭論足”徐逸州冷哼一聲,甩臉子走人。


    永宸長公主提議,讓柳若冰收集成立府上人的作品。這本是好事,徐逸州誰厭惡柳若冰,卻對長公主的決定全力支持。


    可柳若冰卻不自量力,企圖給他們的作品寫批語。她是個什麽水準就敢做評


    徐逸州不給她臉,其他人也將她冷處理。柳若冰驚奇的發現,她真的是所有人當中字寫得最不好看的。


    他們讓她把字練好了再來,柳若冰顏麵掃地。


    可這口氣隻能默默地自己吞,誰讓她是真的技不如人。


    柳若冰在徐逸州這邊碰壁,惹來許多嘲笑。


    本以為輕輕鬆鬆就能完成任務還能展現自己才學,卻不料如今成了公主府的笑話。


    可任務不能放棄,她怎麽都要把東西給整理出來。


    若是她這點事情都做不到,慕容君心會如何嘲諷她看低她


    柳若冰收起了傲氣,耐著性子與徐逸州結交,討好他。


    徐逸州的反映很冷淡,卻也沒有直接轟人離開。


    在他點頭同意之前,柳若冰隻能先將詩稿放一放,開始整理其他的作品。


    然而,柳若冰依舊是處處碰壁。


    徐逸州打了柳若冰臉,後麵也沒人再故意給柳若冰難看。


    不僅沒有為難柳若冰,府裏首席舞姬的馮喜娘與領班琴師郭沁還積極地幫助柳若冰。


    詩詞歌賦整理成冊很容易,大家都有底稿謄抄一遍即可。可舞譜跟樂譜就比較麻煩。


    柳若冰自以為擅琴,拿到樂譜卻發現大部分都看不懂。


    大燕由三個大國,以及許多個少數民族部落統一而來。公主府的樂師來自不同的地區,不同的民族。他們的記譜習慣就不一樣,各種樂器之間也有差別。柳若冰大多不認識。她也未曾見過的成套大樂曲。這種多樣樂器合奏的大譜子極為複雜,徹底地看不明白。


    往日,柳若冰的琴藝最受人誇讚,軒轅翌也最愛她撫琴的樣子。可如今,她半點在樂師們跟前顯擺的膽量都沒有。她聽過頂級樂師的演奏,怎麽還敢獻醜


    井底之蛙,班門弄斧。


    八個大字在她腦海裏不斷的迴蕩。


    徐逸州鄙夷的眼神,她怎麽都忘不了。


    她的琴藝真的好嗎她懷疑。那些誇讚她的人,是真心覺得她好,還是僅僅說奉承話而已


    麵對花樣百出的舞譜,柳若冰更是一籌莫展。


    有的用符號記錄,有的用抽象畫記錄,無論哪種方法她都看不懂,她光看圖也無法想象是這樣的舞曲。


    馮喜娘性子好,耐心十足,她帶著姐妹一個舞譜一個舞譜的表演,一個符號對應的一個動作那麽教,就這麽幫著她。


    驚鴻舞、霓裳羽衣舞、胡旋舞、七盤舞


    不同舞種有不同的做作,記法也就不一樣。


    柳若冰對舞蹈也僅僅是在混入醉月樓前突擊了那麽小半月,她一直以為是沒什麽深度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但聽舞姬細細道來,這其中也蘊藏著深厚的學問。這是她暫時還無法理解的東西。


    柳若冰感覺慚愧。


    堅持了一個月,大概是誠心打動了徐逸州。徐逸州終於同意她謄抄他的作品。


    有了他帶頭,其他人自然也鬆動。


    柳若冰興奮地收集齊稿件,又通讀了整整一夜,接著便是三天三夜的無眠。


    她的傲氣,她的自以為是,徹底沒了。


    “你今天有些安靜。”徐逸州好奇地問。


    柳若冰的性子可和她的名字完全不一樣,她本質外向,很喜歡說話。徐逸州常常覺得她話多。可自從將詩詞給她之後,她就沉默了。突然的安靜,反倒令他不適。


    “先生大才,若冰失禮了。”柳若冰苦笑,她能不安靜嗎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被人碾壓。更別提歌舞、劍技、還有香、茶道等方麵。她引為傲的東西,其實沒有一樣拿得出手。公主府裏是真正藏龍臥虎,而她確實如慕容君心所言,誰都比不過。


    她開始懷疑人生。


    她感到羞愧。


    徐逸州看著柳若冰,什麽都沒說,轉身埋頭練字。


    柳若冰沉默著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若冰有個疑問困擾多時,不知先生能否解答”


    “你問吧。”徐逸州道。


    “先生之才學不輸當代名士。我讀先生詩文,也知先生胸中溝壑,您也曾有理想抱負。可為何如今先生在公主府醉生夢死,而不非出仕照拂萬千百姓”


    公主府可以說人才濟濟,可全都跟著慕容君心貪歡享樂,沒有抱負。


    美酒佳肴,歌舞玩樂,終究就是這般活得稀裏糊塗,再多的才華也浪費了。


    大燕某些地方百姓還水深火熱,他們的生活卻奢侈淫靡,就不能有點追求嗎都不想著建功立業嗎不去做點更有意義的事


    “醉生夢死奢侈淫靡出仕”徐逸州輕笑一聲,略帶嘲諷地問“柳若冰,你以為一個人有才就是治世能臣嗎”


    柳若冰啞口無言。


    “我就是個學問好的閑人,寫得出好文章,卻幹不了政事。如果沒有長公主看中,我靠寫文章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我還顧得了天下人”徐逸州嘲諷道“有才華有野心卻沒有能力的人上位,最終也是一場災難。不如當個閑人。”


    柳若冰“可是”


    徐逸州不留情麵地說“人啦,貴有自知之明。而你,顯然沒有。”


    柳若冰垂著頭,眼淚蘊藏在眼底,她努力堅持著不落淚。


    沒有才華,沒有能力


    還沒有自知之明。


    連番重擊已經讓她已經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師父讓她避世不出,是否因為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那麽優秀


    徐逸州繼續發問“柳若冰,柳姑娘。咱們大不敬的假設一下,若是你與你的組織反叛成功了,顛覆了大燕的統治。那麽,在新的國家裏,你這個犧牲了名譽與清白的才女,會得到什麽迴報呢”


    柳若冰表情呆滯,她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徐逸州“以你的才能,你是能站在朝堂之上成為治世能臣還是去地方當父母官你是懂動兵法會打仗,可你有實戰經驗嗎有能聽你命令的軍隊嗎”


    柳若冰什麽都沒有,就算反叛成功了,又能有什麽好結局


    “又或者你最後的目標是後宮,成為新皇帝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從此後妃們爭風吃醋,爭奪寵愛。你不可能當皇後,因為你進過青樓勾引過男人,這就是汙點。況且,你背後沒有勢力扶持,一個精明的皇帝就不會選你當皇後。”


    柳若冰啞然,她想起與軒轅翌的點點滴滴,想起兩人的誓言。


    她卻不在有信心。


    “你認為,你的以後會是怎樣呢”徐逸州最後問道。


    柳若冰一個問題都迴答不上來。


    她完全沒有想過。


    她腦子很亂,她需要好好思考。


    慕容君心返迴公主府已經天黑。


    她最近去巡視軍營,與閑了很久的騎兵們搞了一次聲勢浩大的演習。


    軍隊,任何時候都不能懈怠,不可掉以輕心。


    演習很成功,大家都很開心。跟將士們飲酒作樂,慶功宴會開到很晚她才離開。


    駙馬韓夜護送她迴府,他要離開的時候,慕容君心將人留下,府上住一晚。


    “你也得抽時間陪陪長樂。”慕容君心交代。


    她跟韓夜還有個可愛小女兒,長樂公主。五歲的小蘿莉已經很長時間沒見到父親,她可不想讓小女兒的生命裏缺失父親這個角色。


    “屬下遵命。”韓夜的態度依舊恭敬,心裏卻很歡喜。


    等韓夜退下後,徐逸州才出現。


    他向匯報了柳若冰的所有舉動。


    柳若冰已經沒了傲氣,老老實實地整編作品。她依舊堅持寫評語,隻是不敢拿給別人看。甚至不敢讓徐逸州知道。


    她的自信已經消失。她對軒轅翌的信任,已摧毀殆盡。


    “辛苦徐先生了。”慕容君心道。


    她很忙。不可能日日夜夜守著柳若冰。所以,將柳若冰的事就交給徐逸州。


    “哪裏,耍耍嘴皮子罷了。”徐逸州笑道“殿下為這亂黨還真是煞費苦心。”


    慕容君心搖頭“既然不得不留著她,當然要保證她腦袋清醒,不會再犯蠢事。”


    她清醒了,接下來,幫她重建自信,將走在歪道上的人該掰迴來。


    “但願柳若冰不會令殿下失望。”徐逸州點頭。


    等徐逸州離開,慕容君心等待泡澡,睡覺。


    演習弄得她風塵仆仆,還渾身臭汗,一定要好好泡個花瓣澡,好好享受。


    多福這小子跑來了,又是愁眉苦臉。


    “怎麽啦”慕容君心問。


    “啟稟殿下,淑妃娘娘來了,她還跪在公主府門口,怎麽都不起來。”多福頭痛得快爆炸。


    好好他們公主府建得偏僻,她跪在門前鬧事都沒人知道。


    可堂堂的妃子,擅自出宮不說,還跟刁民一般跪著鬧事,太難看了。


    “把她弄進來呀進了府裏,她還要跪就讓她跪,我先洗個澡。”慕容君心不想見她,到底有怎麽惹到了她啦


    多福看出主子的意思,提醒道“殿下,淑妃娘娘是為了三皇子的事。”


    “三皇子”慕容君心疑惑。


    “三皇子殿下與安王殿下還關在小院子呢,他倆鎖一塊兒快五個月了。”多福道。


    慕容君心恍然大悟。


    她道“我給忘了。”


    這又是處理亂黨,又是搞軍事演習,她真的把兒子跟侄子給忘了。


    反正有人明麵上、暗地裏都有人照看他們,絕對不會出事。


    話說迴來,柳若冰都改造得差不多了,韓成昊與慕容琪應該也學會兄弟友好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原女主不造反了,從此當個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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