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對著我,佝僂著身子,我踢他一腳,他朝前走一步,我踹他一腳,他再朝前走一步,同時誇張地慘叫著。


    叢真從後麵把我抱住,拽開了。


    吳瑉迴過身來,對著我大喊大叫:“我不怕你!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背得下來嗎?”


    我徹底絕望了:“滾刀肉,真正的滾刀肉……”


    孟小帥走到我身旁,小聲說:“我想了,他不是真瘋,也不是假瘋,他是半真半假。一個人到了這個地步,基本廢了。”


    我不再搭理吳瑉,繼續跟大家一起挖坑。


    我們把四眼埋了之後,我說:“四眼,對不起,我們不能把你和你的主人埋到一起,我們找不到他了,如果你有靈,你自己去找吧,我相信你記著他的味道。”


    孟小帥的眼淚又掉下來。


    接著,我們埋了那些複製的大山。


    章迴說:“給他立個碑?”


    我說:“沒東西啊。”


    章迴就不說話了。


    我想了想,利用那9把工兵鏟,在墳上插出了一個“義”字——4把一撇,4把一捺,剩下那把正好是個點。


    大家在墳前低頭站立,默哀。


    接著,我說:“走了,迴家。”


    這次我開孟小帥的悍馬走在前頭。季風坐在我旁邊,孟小帥和吳瑉坐在後座上,吳瑉睡著了。


    孟小帥說:“周老大,我們要走多遠?”


    我說:“從地圖上看,我們從湖邊直接插向西北,到達太陽墓至少250公裏。”


    孟小帥說:“我們走了一下午,才走出七八公裏……”


    我說:“我也很奇怪,上次我帶著季風和令狐山,從湖邊出發,為什麽那麽快就到了太陽墓……”


    季風說:“我聽一個類人說過,其實我們一直在幾十公裏的範圍內轉來轉去。”


    我一驚。


    羅布泊究竟有多大?此地鳥不拉屎,沒人精確測量過。


    通常說的20萬平方公裏,隻是指古湖麵積。如今,這裏變成了鹽殼之地,鹽殼之地有多大?


    通過畫麵,用視覺感受的話,也許才能看出我們的奔走是沒有意義的——


    一個人站在荒漠上,把他縮小成米粒那麽大,四周依然是無邊無際的鹽殼。


    一座大樓矗立在荒漠上,把它縮小成米粒那麽大,四周依然是無邊無際的鹽殼。


    一個城市坐落在荒漠上,把它縮小成一堆米粒那麽大,四周依然是無邊無際的鹽殼……


    沉默了一會兒,我說:“我們去的那個太陽墓,可能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太陽墓。”


    孟小帥說:“我們的方向沒錯吧?”


    我說:“從地圖上看,它就在那個湖的西北方。”


    孟小帥透過車窗朝外看了看,說:“嗯,我們現在的方向應該是西北。”


    我說:“那也不一定。”


    孟小帥說:“看太陽啊。”


    我說:“令狐山說過,這裏的天空有時候是轉動的。”


    孟小帥說:“天空……會轉動?”


    我說:“很可能,那個湖也是移動的。”


    孟小帥說:“我起雞皮疙瘩了……”


    我說:“換個角度想想就不怕了——如果你轉向了,把東當成了西,那麽北鬥星就跑到南方去了,天空就被轉動了;如果你走錯路了,以為迴到了家,卻找不到家,你就會以為它被移動了……”


    天亮之後,我們繼續在鹽殼地上顛顛晃晃地行駛。


    終於聽見“嘭”一聲巨響,悍馬被震得跳了一下。


    我說:“爆胎了。”


    我把車停下來,下車查看,四個輪子都沒事。


    迴頭看去,叢真開的那輛越野車停在50米之外,車身微微傾斜著。


    竟然是他的車爆胎了。


    孟小帥說:“真不給力!”


    我卻對那隻爆炸的輪子有一種感恩之心,就像對四眼的感覺一樣——它一路忍受著鋒利鹽殼的刺痛,一直把我們送出了黑夜……


    我和孟小帥走過去,幫助叢真換上備胎,把那隻癟輪子丟在了鹽殼地上。


    然後,我們繼續行駛。


    走著走著,前麵的地勢突然高起來,那是個巨大的土台,土台下扔著我們很多車輛——那是我、季風和類人令狐山丟下的一輛越野車,還有孟小帥、吳瑉、章迴、白欣欣、郭美、複製人周德東丟下的一輛越野車、兩輛卡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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