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看了看那個我。


    他趕緊說:“依龍鎮東南有片墳地,有個姑娘上吊死了,就埋在了那兒。下葬當天,有個人喝醉了,夜裏騎自行車路過那裏,聽見那座新墳裏傳出一陣沉悶的敲擊聲,他的酒嚇得醒了一半,騎上自行車趕緊離開了。幾年後,那個姑娘的父母打算把女兒的屍骨遷到另一個地方,挖出棺材之後發現,姑娘的屍骨根本不是下葬時的姿勢了,被褥和枕頭都被撕破了,她脖子上陪葬的金項鏈也被拽得四分五裂,頭發也被拽下來,這兒一綹,那兒一綹……”


    我說:“依龍鎮西北有條沙土路,很邪,經常發生鬼打牆。聽說,有個男孩騎著自行車從親戚家迴來,半路遇到一個女孩問路,她要去依龍鎮,男孩就載上她一起走了。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互相都知道了對方的名字。走著走著天黑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男孩發現他迷路了。最後,他扔掉自行車,拉著女孩摸索著朝前走,竟然走進了一片墳地。他趕緊拉著女孩退迴來,朝相反方向走,走著走著,再次迴到了那片墳地。四周都是墓碑,好像在阻攔他們。男孩一隻手拉著那個女孩,一隻手打著打火機找路,赫然看到前麵一塊墓碑上寫著那個女孩的名字……”


    那個我說:“依龍鎮東北有個技校,操場一角,插著一塊四方形的大石頭,沒人知道它的來曆,沒人知道它下麵究竟埋了多深。石頭頂端刻著很奇怪的圖案,說不清是人還是動物。有人懷疑它是天上的隕落之物,也有人懷疑它是從地下冒出來的文物。有人爆出一個驚天的秘密——那石頭會動。天一黑,它就慢慢轉動了,天亮之後,正好轉一圈,迴歸原樣。有一天晚上,兩個人去實地測試,其中一個是我小學同學。天黑之後,他們打開手電筒,照在那塊石頭上,牢牢記住了一個好像尾巴的圖案,它朝著學校大門。而那個好像腦袋的圖案,朝著校工宿舍樓。然後,他們關上手電筒,坐在操場上等。一直熬到午夜零點,他們觀察石頭上的圖案,那個尾巴圖案,依然朝著學校大門;那個腦袋圖案,依然朝著校工宿舍樓。他們用指南針確定方向,很快就發現了問題,那個石頭的確在轉動,之所以看不出來,那是因為參照物也在跟著石頭轉……”


    我說:“依龍鎮南街有個客運站,外貌是二層樓,其實隻有一層的候車廳,二層是個假的裝飾建築。過去,那裏不是客運站,而是一排廂房。其中一戶人家有很多老書,裝了四大箱子,沒地方擺放,就用四根繩子分別綁在了屋梁上。他說:“有一夜,四個書箱同時掉下來,炕上躺著一家五口人,書箱分別落在中間的空當裏,沒砸著一個人……”


    那個我說:“依龍鎮北街有個敬老院。有個男孩,他和女朋友到野外談情說愛,要迴家的時候,男孩拉著女孩站起來,結果,那女孩的褲襠裂開了。男孩跑到敬老院,看到一個戴黑帽子的老太太,他向她討針線。那女孩的褲子是黑色的,老太太卻隻有白線,男孩就拿迴來。兩個人鑽進苞米地縫上褲子,迴家了。第二天,那個女孩找到男朋友,告訴他,早晨起來之後,她看見她的褲子裂開著,根本沒縫上,她也沒找到白色線頭。那男孩跑到敬老院,發現根本沒有戴黑帽的老太太……”


    ……


    我發現,另一個我對我的曆史,包括我寫的小說無比熟悉,如數家珍。


    我說:“算了,我們不說老家了。你為什麽要來羅布泊?”


    那個我看了看季風,說:“那天你帶我去體檢,我提前走了,其實……我發現我的身體有問題。”


    季風問:“什麽問題?”


    那個我說:“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律每分鍾600次,跟老鼠是一樣的。我來羅布泊是為了尋根。”


    說到這裏,他看了看我,問:“你喜歡漿汁兒嗎?”


    我稍微想了想,說:“喜歡。”


    那個我說:“你下水之前,送給過她什麽東西嗎?”


    我說:“一塊玻璃。”


    那個我說:“你確定那是一塊玻璃?”


    我說:“你說那是什麽?”


    那個我說:“天物。”


    季風說:“什麽天物?”


    那個我說:“你不要問了,反正是個很珍奇的東西。”


    然後他追問我:“是嗎?”


    我絕望了,他複製了我的身體,包括傷痕,複製了我的記憶,複製了我的情感……我真的無法證明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我一籌莫展了。


    突然,我靈機一動,盯住了他:“你是作家嗎?”


    那個我一愣:“我當然是作家。”


    我說:“那我問你一個詞,你給我解釋一下。”


    那個我差點憋不住笑出來:“你問吧。”


    我說:“請問,複製是什麽意思?”


    那個我說:“什麽?”


    我一字一頓地說:“複!製!”


    那個我說:“你寫在地上。”


    我說:“用不著,複習的複,體製的製。”


    我故意避開了“重複”和“製造”兩個詞。


    那個我想了想,終於搖了搖頭。


    複製人終於露出了缺陷!


    他什麽都和我一模一樣,隻是不知道“複製”一詞的含義!


    季風非常機靈,她一邊盯著那個我,一邊不知不覺地移到了我身邊,把手槍塞給了我。


    我揚起槍口,對準了那個我的心口,說:“那我告訴你,你就是複製的!”


    說完,我直接扣動了扳機。


    盡管槍筒被頭枕包著,槍聲依然很大。


    那個我中彈了,他搖晃一下,單膝跪在了地上。我知道,我沒有打中要害,上前一步,對著他的腦袋又是一槍——“嘭!”這下,他“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


    我好像觸犯了“天條”,沙漠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接著我聽見那個湖傳來恐怖的聲音,好像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死死拽住了季風。


    我看到沙漠上出現了很多小孩,他們赤身裸體,圍著我和季風飛快地跑來跑去,不知道要幹什麽……


    第101章 我們見到了餘純順!


    我死死抓著我的槍。


    現在,槍裏隻剩下了兩發子彈。


    幾分鍾之後,那些小孩越來越遠,全部消失在了沙漠中,腳下也漸漸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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