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企業。”


    他:“謝謝。”


    我:“那些人都是幹什麽的?”


    他:“他們?各行各業都有。”


    我:“你們怎麽走到一起的?”


    他:“我們都是越野車俱樂部的。”


    我:“那你們怎麽走散的?”


    他:“別提了!我們在土垠那兒宿營,就是彭加木失蹤的地方,我發現我的備胎掉了,之前我曾經聽到一個聲音,沒注意,那應該是固定備胎的螺絲斷了,我就開車迴去找,跑出了十幾公裏也沒看到,結果又爆胎了,這下我害怕了,扔了車就朝營地跑,沒想到迷路了……這地方真是怪!”


    接著,他的臉上再次呈現出痛苦的表情,看來頭又疼了。


    漿汁兒突然說:“李兆,你把鞋脫掉。”


    李兆抬頭看看她,不懂她的意思。


    漿汁兒說:“我懂點中醫。你按摩按摩腳心,治頭痛很靈的。”


    李兆說:“不用了,一會兒就好。”


    漿汁兒太潑辣了,她蹲下來,幾下就解開了李兆旅遊鞋的鞋帶:“必須聽醫生的。”


    她這就成醫生了。


    李兆想往後躲,鞋子已經被漿汁兒扯掉。


    他穿著一雙已經變黑的白襪子。


    漿汁兒又把他的襪子拽下來。


    隔著襪子同樣可以按摩,我忽然明白了漿汁兒的意思——她要看看這個李兆的腳底是不是跟那個小孩一樣,長著厚厚的老繭。


    李兆的腳掌上沒有老繭,很平滑,有點像女人的。


    漿汁兒停了手,過了一會兒才說:“噢,我搞錯了,頭痛不是按湧泉穴,而是按太陽穴……穿上吧。”


    李兆對漿汁兒的舉動有點詫異,他看著她的眼睛說:“謝謝……”然後就穿上了襪子鞋子,用雙手去按太陽穴。


    此人沒問題。


    我迴頭看了看,白欣欣在,我對他說:“白欣欣,一會兒讓他上你的車吧,你的車上有床,他可以躺一會兒。”


    白欣欣說:“來吧。”


    李兆對我說:“您叫什麽?”


    我說:“你叫我周老大吧。”


    李兆說:“周老大,等出去之後,我會把我一路的費用……”


    我製止了他:“我們不是旅行團,不會要你交錢的。”


    李兆動情地點點頭,說:“懂了,我會和你們每個人都交個終生的朋友!”


    我說:“你不要太樂觀,你知道我們的處境嗎?”


    李兆說:“你們……怎麽了?”


    我說:“我們所有的通訊設備都失靈了。”


    李兆愣住了:“你們也迷路了?”


    我點點頭。


    他的眼神一下變得灰暗了。


    我說:“不過,我們至少有吃有喝,應該可以堅持到救援趕來。”


    他趕緊說:“那是那是!”


    既然這個李兆在土垠附近迷了路,說明這裏離土垠並不會太遠。


    土垠是漢代後勤驛站遺址,1930年,第一位進入羅布泊的探險家黃文弼發現了它,殘存物極少,在古時卻是絲綢之路的軍事要地,是僅次於樓蘭古城的重要遺址。


    在土垠遺址台地下邊,有一堆啤酒瓶半埋沙土中,那是1996年6月上海電視台送別餘純順的營地位置。餘純順最後的晚餐在此結束,第二天一去不返。


    土垠離羅布泊湖心並不遠。看來,我們一直遊蕩在羅布泊湖心,並沒有離開。


    所謂湖心,是一位工程師1997年年底根據地圖經緯度測算出來的,並無人考證。當年的標誌是個埋在沙土中的空油桶,1998年2月某個探險隊插下第一塊木碑,現在是一塊石碑,每次有穿越者經過,都會留下紀念物。


    從衛星看幹涸的羅布泊,是個巨大的耳朵,耳廓、耳洞、耳垂清晰可見。有人說看羅布泊的衛星地圖,右上角有一大一小兩個笑臉,我覺得不可信,而進入羅布泊之後,這個傳說讓我想起了淖爾和他的家長。


    布布扶著李兆去了白欣欣的車上。


    剩下幾個人繼續商量。


    雖然我們不辨方向,但是繼續行駛,很可能看到土垠遺址,那時候,帕萬也許就能辨清地理了。


    李兆的出現還意味著一個好消息——他的團隊並沒有和外界失去聯係,那麽,他們兩三天就會駛出羅布泊,他們丟了一個隊友,肯定報警。營救人員立刻會進入羅布泊搜救李兆,找到他就找到我們了。


    大家再次上車,出發。


    漿汁兒一直沒說話,上了車之後她才開口:“每年有多少人穿越羅布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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