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劉世昌幾輩人都是江寧府人,良田百畝,又兼開著米鋪當鋪,身份雖是一個小小的糧商員外,但家中幾輩囤積下的財富也很是可觀。


    竊賊昨夜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劉宅中,將劉世昌家中的錢庫搬得一幹二淨不說,臨走時還不忘光顧了一次劉世昌的臥室,將其枕下的黃金枕頭也順手換成了普通木枕。劉世昌醒來見幾代私藏全都化為烏有,一口濃痰咳不上來當時就昏死了過去。


    一個清晨,劉員外家昨晚失竊之事像一陣風似地傳遍了半個江寧府,這是繼大司徒周宗府邸水晶枕離奇失竊案後第二竊案。


    在這座自從李煜登基稱帝後連耗子都少了許多的江寧府,這兩件竊案接連發生無疑是赤、裸裸地打了府台大人一記耳光,今天清早接到報案後府台大人直接派出了三班衙役,層層包圍了劉員外的宅子,各地神探也緊鑼密鼓從各地調配前來,一時間,城內風聲鶴唳。


    中國自古不缺少看熱鬧的人群,在劉員外家的府宅外圍了好幾圈百姓,手裏捧著零食邊吃邊伸著脖子向府宅觀望著,把這給當成看景了。


    “吱嘎。”


    一聲悶響,一輛雙輪馬車疾馳穿過人群,停靠在劉員外家的門口。


    帷幕一掀,楚千侯身穿一身青色長袍,頭紮綸巾,手持一把白骨折扇走下來,召南一身半新的小廝打扮,畢恭畢敬地跟在楚千侯的身後。


    城東距離楚千侯所住的客棧有半日路程,在路上又花費了些時間,這才時至中午抵達此地。


    楚千侯稍微活動了一下差點被顛簸散的架子,看了看衙役層層包圍的架勢,沒有直接進入劉員外宅中,一拉召南擠進人群。


    “老大,我們去哪?不是去現場找線索嗎?”召南問道。


    楚千侯擺擺手,道:“先不著急,待我先去勘察勘察地形。”領著召南貼著劉宅院牆走去。


    劉家宅子足有幾畝地,院牆也好似一條長蛇一般曲折拐出好遠,宅子是典型的蘇州園林規格,院牆白牆黑瓦時高時低呈弧形,高處約有四米,矮處僅有3米,中間還開有牆窗,上鑲嵌有鏤空石壁畫。


    牆外圍栽種有柳樹,一棵接著一棵,如今正是夏季,柳枝輕舞,翠葉蕭蕭,很有中國古典意境美感。


    楚千侯搖頭道:“如此院牆,意境雖美卻是個擺設,防得住君子卻不防賊啊,我若想出手連門上鎖都不用開,直接攀著柳樹踏著牆頭就能翻過去。”


    召南問道:“你的意思是神偷也是翻牆進去的?”


    楚千侯點點頭,道:“差不多,你沒看到劉府的烏黑大門又厚又重,門內插栓上鎖,從門進不如翻牆進去。我們也可以換位思考一下,召南,若你想翻牆進去,你會選擇從哪段牆簷翻過去?”


    召南看了看地形細想片刻道:“我定會選擇人煙稀少偏離道路的地方。”


    楚千侯點頭道:“對,世代建造房屋都理不開風水布局,麵臨大道路人多人氣旺,圍牆之內必是主家正堂或是偏庭,而遠離大道,多是主家後花園之類的,走,去繞到劉宅後麵看看去。”


    又步行了十幾分鍾,一直走到了一處小河灣邊,劉宅這一側院牆便是依河而建,平日人少幽靜。劉宅也懂的一點防賊技巧,牆邊沒種柳樹,隻有一段稀鬆的草地。


    楚千侯目測了一下河流和草地,目光陡然一凝,踏著鬆軟的草地躡手躡腳地貼近牆根,彎下腰雙手翻找起草叢。


    召南很是奇怪,既然前來搜尋線索,為何不去案發現場反在這兒尋什麽東西?


    好半天後,楚千侯終於出聲喊道:“找到了。”


    “莫非真讓他找到線索了不成?”


    召南內心一喜,立刻湊上前去,順著楚千侯扒開的草叢看去,雙眼仔細在草叢間搜素片刻,卻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腳印,對,隻有個腳印。


    召南無趣道:“找到腳印也隻能證明竊賊就是從此地翻過去的,又無實際作用,我們還是去案發現場探究一下吧。”


    “慢!”


    楚千侯製止指南,慢慢蹲下身子,一邊以手細細丈量著腳印一邊說道:“召南,這你就不懂了,越厲害的竊賊越不會留下太多線索在案發現場,反而一些不經意的小舉動能給我們最大的線索,不要小瞧這麽一個小小的腳印,也許一個腳印就能告訴我們想知道的一切!”


    “不會吧,一個腳印就能告訴我們所想知道的一切?”召南滿臉懷疑之色。


    楚千侯邪邪一笑,不去解釋,邊丈量著腳印邊道:“腳印約有二十三公分,按照七倍計算,竊賊身高約有160公分,體型與我等相似。”


    “真的?”召南狐疑問道。


    楚千侯也不理他,細摸腳印,道:“腳印後跟凹印很深,前掌淺,證明此人走路挺胸收腹,行竊偷之事依舊如此張揚,平日也多半如此行走。”


    召南不再說話,正經聽下去。


    楚千侯又道:“腳印邊緣不清楚,沒有爬蟲爬過的痕跡,竊賊作案時間應為昨夜下半夜。”


    “此地鬆軟,腳印隻有一個,證明是單人作案,草莖沒有壓折,證明沒有重物從此地扔下,而且腳印隻進不出,證明竊賊偷竊成功後另有出路出逃。”


    楚千侯站起身來,又望了望雪白的院牆,輕摸了一把牆上白灰,道:“此人身手敏捷,有飛簷走壁之能,雖然不知身手如何,單憑這手攀越牆壁不留一點痕跡的功夫,不是一般人都捉得住他的。”


    “還有這條河流,他選此地並不是那麽簡單……”


    “如果我估計不錯,這條河流才是關鍵……”


    楚千侯站起身來目測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肯定一聲說道:“召南,不可否認,這個竊賊真的很厲害!”


    “老大,這條河有什麽稀奇的?”召南遠望著小河遠景,納悶問道。


    楚千侯道:“你沒真正入行,看不懂的,隻有真正學習過竊偷之術的大竊賊才會懂得觀方定位之術,如我猜測的不錯,劉府失竊的錢庫必離此處不遠,而且此地之後進去的一隻腳印,隻怕裏麵還另有乾坤呢。”


    楚千侯此時再不敢小覷這個南唐竊賊,單看此人行竊時的身手和觀方定位之術,便知他是竊賊中的高高手,可以與楚千侯較量一番的大竊賊。


    召南此時已經被楚千侯一番推論給震呆了,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蘋果下去,小半天驚唿道:“不會吧老大,就憑一個腳印你就能得出這麽多資料來。”


    楚千侯邪笑一聲,這屬於前世偵查探案中的“步法追蹤”,對楚千侯這個一代大竊賊來說,剖析一個竊賊遺留的腳印來簡直輕鬆之極。


    “走,去府裏,我需要更多的線索。”楚千侯急道。


    “好。”


    召南興衝衝地跟上去,他此時對楚千侯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了,心中還隱隱有一絲期盼,究竟是那個神偷盜法驚人,還是這個剛認識的老大竊術更高一籌?


    “對不起,府內有事,老爺吩咐暫不見客。”劉宅門外兩位家丁伸手一攔,將楚千侯二人拒之門外。


    “我們是來幫助破案的。”召南喊道。


    誰知一個護衛一臉鄙視道:“少來裝成神探騙吃騙喝,去年我家老爺府中失竊,就是因為一個騙子裝成了神探混進了府中,不光偷了老爺數百貫錢,還將老爺的七房給勾搭了去,你們這種小伎倆我們早就看破了,立馬滾,再不滾我們就打你們出去了。”


    “你,我們真是來幫助破案的。”逆牙不服氣的喊道。


    “滾,我看你們是真想勾搭我家老爺的小妾!”


    “召南,迴去。”


    看兩個護衛一臉腦殘樣楚千侯連解釋都沒解釋拉著招安退了迴來。


    走到僻靜處召南依舊氣唿唿的笑聲罵道:“什麽人啊,他奶奶的,好心幫他們破案,居然懷疑我們勾引他們家老爺的小妾,氣死人了,真是氣死人了,老大,我們走吧。”


    “走?為何要走?有人請我們去勾引他家的小妾,我們怎麽能拒絕呢。”楚千侯一臉奸笑地嘿嘿說道。


    “老大,你什麽意思?”召南沒明白過來。


    楚千侯冷眼笑道:“有如此仗勢欺人的家丁,這劉員外也必定不是什麽好人,如果不給他們點教訓我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


    “老大,你不會真看上劉員外家的小妾了吧。”


    “滾蛋,我可不是那種沒有品位的人,別人碰過的女人我可沒有興趣在染指,召南,今天便宜你了。”


    “不,老大,我不會當你泄私憤的工具!不過,如果對方很漂亮的話,我是可以接受的。可是老大,我怎麽進去?難道是想翻牆進去?”


    “不,我們堂堂正正地走進去。”


    楚千侯看到兩個衙役從劉宅走出來向一處寂靜小道走去,楚千侯胸脯一挺,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一直行至轉角處,隻聽“咚咚”兩聲悶響,不一會兒楚千侯抱著兩身紅黑搭配的衙役衣服笑嘻嘻地走了出來。


    “老大,襲擊公差可是犯法的,而且搶奪公差更是大罪。”召南捂著小嘴巴小聲提醒道。


    楚千侯無所謂說道:“沒事,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快換上衣服,跟我進去,馬上破案。”


    “對,對,相對於這種正事,搶劫衙差的小事就不足為慮了。”


    召南嘿嘿一笑,不再拘泥,趕忙同楚千侯換上這一身衙役衣服。


    隻是二人身高才僅有一米七多,體格瘦小,衙服穿在身上略顯寬鬆,楚千侯將腰帶使勁勒緊了兩圈,再帶上衙帽也湊合算是那麽一迴事兒。


    將換下的衣服藏好,楚千侯穿著衙服領著召南又走迴了劉宅,門口家丁也未看清兩人的模樣但見是衙役不敢阻攔,鞠躬哈腰地讓進楚千侯二人進去。


    走入劉宅,宅內小橋流水,庭院樓閣,廊坊小亭,應有盡有,一派唯美的園林之美。楚千侯昔日曾經瀏覽過蘇杭的園林,對這種建築風格有過研究,仔細看了一圈周圍的庭院建築,楚千侯衝召南向北一指,道:“順著石子路,向北直走。”


    楚千侯自己在宅內左轉右繞,一直走到了宅中的後花園,穿過幾段幽靜深遠的樹冠花藤的小徑,走到了一處僻靜小內院。


    花園深處另設院落,而且院牆全部是用條石整塊堆疊而成,縫隙又用鐵汁澆築,牆頭又散落著鋒利的鐵釘和刀片,周圍還有數十個拴狗的狗鏈空著,此情此景讓楚千侯想起了前世的監獄,就差沒有修上兩個炮樓架上機關槍了。


    “大人,這兒便是家中府庫,也是昨夜被竊賊行竊之地,本來還栓有十幾隻狼狗,府庫被盜後被老爺拉下去給宰了。”丫鬟指著空鐵鏈小聲解釋道。


    楚千侯細看片刻,點點頭,辭下丫鬟,領著召南走進小院中。


    在小院中還有一座小石屋,依舊是條石鐵汁建造而成,此時小石屋門口圍滿了數十個公差衙役,幾個領頭人物正聚集在門口倒騰著門上的一把大鎖。


    “這是怎麽迴事?”楚千侯碰碰站崗的一名衙役,輕聲問道。


    站崗的衙內不認識楚千侯,看其穿著衙服以為是新人,老實解釋道:“還不是因為劉員外暈死過去了,鎖上的鑰匙又不知藏在哪裏,裏麵是案發現場,不得不進去,這不,幾位班頭請來幾個會開鎖的師傅,一上午時間也沒把鎖打開,正在商量著如何撬開鎖進去呢。”


    “撬鎖進去?”


    楚千侯遠遠地望了一眼門上大鎖,那大鎖可不是平常的鐵鎖,而是在古代非常有講究的五芯相扣鎖,也叫連環鎖。


    這五芯相扣鎖鎖身由隱秘合金鍛造而成,極盡堅固不說,鎖內還設有五個鎖芯,必須有五把鑰匙同時插入擰開口連的鎖芯才可以打開大鎖,不然任何外力都無法撬開大鎖。


    楚千侯斜眼瞅著那幾位不知從哪兒請來的開鎖師傅,手裏拿著幾根奇形怪狀的釺子在折騰著鎖眼,捅進去又抽出來,捅進去又抽出來,鎖就是打不開。


    “真他媽浪費時間啊。”


    最後楚千侯等的不耐煩了,直接走上前去,一伸手扒拉開眾人。


    “你幹什麽?”那幾個開鎖老頭正在緊要關頭,陡然一人粗魯地阻礙了自己的工作流程,轉過臉紅著脖子怒道。


    “就你們這點技術還出來混?旁邊看著,我來!”


    楚千侯毫不客氣地擠開他們,拿起五芯相扣鎖在手,伸手從內衣衣角內抽出五根大頭針,向著五個鎖芯一插,輕輕一轉,哢嚓一聲,鎖應聲而開。


    幾個開鎖老頭嘴中的髒話還沒罵出口就憋在了喉嚨裏,雙眼充血好似看著怪物似的瞅著楚千侯,“神人啊……”


    “迴去再練兩年,耽誤時間!”


    楚千侯鄙視他們一眼,一把推開了這座錢庫的鐵門。


    在鐵門開啟的刹那,一股陰霾涼風吹過楚千侯的臉頰。


    楚千侯心髒情不自禁地快速跳動幾分,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存在,楚千侯忽然感覺在此刻,好像遙遠處有一雙眼睛在隔空凝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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