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更累


    洛神提到今夜, 我心裏又是一跳。夜裏我有不少盤算,可不能讓她事先曉得了, 反正我也是拭目以待。


    不過我還尚有幾處不甚明朗, 看著洛神, 繼續問道:“那你後來既已通過調息恢複了目力,當時那少女還在房子裏,你定是瞧見了她什麽長相的,當真是個少女麽?”


    洛神卻道:“我隻能瞧見她一部分的模樣。”


    我頓覺奇怪:“你的目力不是都恢複了麽?”


    洛神徐徐說道:“她個子不高,從她身高以及衣著打扮來判斷, 應是個少女。但是,我瞧不見她的臉, 是以也不能十分篤定。”


    “為何?她可是戴了麵具?”


    洛神搖了搖頭,眸中有了些許古怪之色,她鮮少會露出這般神情, 可想當時也不敢置信才對,她道:“此事蹊蹺。我就是瞧不見她的臉,很難形容, 如同一個人明明站在那裏,卻仿佛雲遮霧繞一般。”


    “她做了什麽遮擋?”我忙道。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遮擋,但我看了,始終不曉得她是何模樣, 模模糊糊的。”洛神道:“她定是有臉的,我原本也能瞧見,但瞧過以後, 腦海裏沒有任何與她臉有關的細節。”


    “便是說,人們瞧過她以後,卻無法記住她的臉?且忘卻速度之快,隻在一瞬,是以無論對著這少女瞧上多久,都是毫無印象。”


    “可以這般理解。”


    我越想越覺得這少女身上透著許多玄妙,道:“若真是如此,那少女買過零嘴果脯與酒,那些掌櫃的瞧了她,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麵前,卻怎麽都不曉得她是何模樣,不會覺得奇怪麽?”


    洛神沉吟道:“買點心果脯與酒時,那些掌櫃瞧見的,應並非我所見。”


    我尋思著也是,那少女既已這般神奇了,會些障眼法想必也不算稀奇。她在城中走動,若以真麵目示人,恐會引起騷亂。但她自以為封閉術讓洛神目不能視,便沒有做什麽遮掩,哪知洛神已暗中恢複了,瞧見了她臉上的秘密。


    “那你破陣離開時,那地方總瞧清楚了罷?是個什麽地方?”我問道。


    洛神道:“那是一座宅院,並不大,卻修建在山洞裏,且整個山洞目力所及之處,隻得這一座宅院,我先前一直在宅院靠左的一間房裏沉睡。那宅院後頭其實還有路,不曉得通往何處,但我那時趕著離去,便隻是原路折返,一路經過的都是些掛著寒冰柱的山洞。走了許久,這才離開山洞,但見天地瑩白,萬物皆被雪掩埋,空無人煙。”


    “北寒之地冰雪覆蓋,你當時也沒有坐騎,要走出去,得多辛苦。”我心中想到她要在那深深的白雪中徒步跋涉,便覺得心中刺痛,還好那少女給了她一件狐裘袍子禦寒,不然可如何是好。


    “不打緊。”洛神望著我,輕聲道:“我以往也曾去過不少雪山,在雪上以輕功趕路,能省卻不少時間。之後終於瞧見一座村莊,找村子裏的一戶人家買了匹馬,一路趕到距離村子最近的一座城,入了城,便輕鬆多了。夜裏我宿在途經的那些城中,換馬,備些吃穿,這般快馬一路趕迴,用去了一個半月。”


    我又有些恍惚,半晌才澀然道:“迴來便好。”


    她唇邊泛起了笑意,繼續低頭用飯,又道:“霖婞近來可好,你可曾見過她?”


    我笑道:“前陣子雨霖婞來過一次,還是與姑姑,長生一同進這院子的。她迴墨銀穀了,臨走時與我說若有你的消息,便盡快知會她。她在允城留了兩個手下,晚些時候我們去允城采買,可將此事告知他們,他們會趕迴白馬雪山迴稟雨霖婞的。以她那性子,得知你歸來,定然會即刻動身,不過白馬雪山距此路遠,還需些時日才能見到她。”


    “好。”洛神似是放心了些,點頭道:“傲月與九尾去了何處,怎地一直不見蹤影?”


    我道:“去外頭山林裏捕獵了,許是要明日才迴。”


    洛神道:“下午在附近屠戶處多定些肉,往後再讓他們按時送來。”


    我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之前便都定好了的,隻是它們饞嘴,吃了仍覺得不夠,便時常自行外出捕獵加餐。不過也好,在外多跑一跑,免得總是悶在家裏,筋骨都乏了。”


    這般在洛神邊上坐了片刻,我卻聽到門邊上有了些響動。抬眼看去,就見一道小小的身影扒拉著門,正朝我們兩望過來。


    長生方醒,麵上有些迷糊,頭發也睡得亂了,一雙眸隻是呆呆地盯著洛神瞧,仿佛尚在夢中。


    洛神立即擱下碗筷,站了起來,朝長生走去。


    長生還在門邊沒有動彈,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麽,但目光始終落在洛神身上。過得片刻,她的雙肩聳動起來,抽抽搭搭的,卻仍不動。


    “長生。”洛神輕聲喚她。


    這一聲喚讓長生終於邁開腳步,她快步跑過來,撲到洛神身上,洛神張開雙臂,彎下腰將她攬住了。


    長生抱著洛神的大腿,便隻是開始哭,且越哭越心傷,根本說不出話。


    長生哭得涕淚直流,但她卻曉得洛神平素愛潔,不願將那些涕淚蹭到洛神的白衣上,忙隻用一隻手揪著洛神的白衣衣料,另外一隻手臂抬起,要去蹭自個的臉,想蹭幹淨些。


    洛神取出一方軟巾,將長生那張小臉蛋仔仔細細擦拭起來,柔聲道:“莫哭。”


    我走了過去,也道:“乖,不哭了。”


    長生抽噎了幾下,她想聽我們的話,一張小嘴抿得緊緊的,不讓眼淚掉下來,可眼裏仍含著一包委屈的淚,哽咽道:“白姐姐,你……你可迴來了,你若再不迴來,我和姐姐便要出門去接你了。”


    洛神話語裏也有了幾絲顫,哄她道:“是我迴來晚了,讓你們久等。”


    長生抬著腦袋,含著淚問洛神:“白姐姐,我好想你,你不在,都沒人跟我講故事。央著姐姐給我講,姐姐講的那些故事都不似白姐姐說的那般,我聽了也不能很快入睡的,要費好些時間。”


    我:“……”


    洛神每次給長生講的都是些個鬼故事,我如何能說得出來。


    不過也是奇怪,長生怎地會歡喜聽洛神說什麽鬼故事。尋常孩子一聽鬼故事,夜裏隻會哇哇直哭,反倒長生聽得津津有味,聽了鬼故事,便能睡去。


    “往後我會給你說睡前故事。”洛神道。


    長生這才歡欣起來,她小小一隻白兔似地扒在洛神身上,道:“白姐姐,你想我麽?”


    “想。”洛神笑道。


    長生道:“姐姐更想你。夜裏她時常不睡,站在院子裏望著外頭,有時還走到那邊小徑的路口,我曉得她是想等你迴來。”


    我:“……”


    洛神側過臉,望著我。


    我麵皮微燙,沒有吭聲。


    長生仿佛要向洛神邀功一般,接著道:“但夜裏冷,姐姐總是站在外頭等你,會著涼。我每次都跑到她身邊使勁咳嗽,她以為我著涼了,便會早些隨我迴來。”


    “聰明。”洛神一邊幫長生理順亂了的發絲,一邊道。


    長生得了洛神的誇獎,滿足地眯了眯眼。


    我彎下腰刮了下長生的鼻子,對長生笑道:“你以為姐姐不曉得你的小把戲麽?隻是看你咳得那麽賣力,怕你咳壞了嗓子。”


    長生又哭又笑,又撲到我懷裏蹭來蹭去。


    我曉得她高興壞了,她往桌旁張望,瞧見了上麵的菜色,驚喜道:“有魚。”


    洛神抱著長生走到桌旁,讓長生坐在她大腿上,細細剔了魚裏的刺,將一小塊晶瑩的魚肉喂到長生嘴裏,道:“有些涼了,權且嚐個滋味,等夜裏再吃新鮮的罷。”


    “涼了也好吃的。”長生最喜吃魚,這下吃得歡暢。


    我對洛神道:“你先在此處陪她,我去給你備熱水,你晚些時候到浴房來。”


    “嗯。”洛神頷首。


    我趕緊去給洛神的沐浴做準備,將熱水一桶一桶倒入浴桶之中,又替她取了幹淨的換洗白衣過來,擱在一旁。


    不多時,洛神也邁步進了浴房,身後卻還跟著長生。


    我看向長生:“你怎地也跟進來了,這可不是你能瞧的。”


    長生問我:“那姐姐你能瞧麽?”


    我在心中暗忖,得給長生以身作則,免得她以為我能瞧,她也能瞧。若她曉得隻有她不能瞧,便會問我為何如此,我又該如何與她解釋。


    我便隻得誆她道:“我也不能瞧,白姐姐是大人,大人與小孩不同,沐浴乃是私隱之事,豈能讓人觀之?我在此替你白姐姐添熱水,得暫且待上一陣,你先出去。”


    長生這才點頭:“知道了,我這便出去。”


    她抬頭,眼巴巴地瞅著洛神:“白姐姐,你先洗,洗完了記得來找我。”


    “好,去罷。”洛神輕聲道。


    長生出了浴房,我將浴房的門關好,迴來試了下水溫,正好,便招唿洛神過來沐浴,又走到她身後,替她拆解發後的銀白發帶。


    洛神自行解衣,道:“你不能瞧,為何還留在此處?長生是小孩,你可不能誆騙她。”


    我早就猜到她會借此事笑我,哼道:“我方才對長生說的是我要添熱水,還得在此一段時間,熱水沒好,我待在此處天經地義,哪裏是騙?”


    “熱水不是添好了?”


    “你洗著洗著,熱水便涼了,我自然要一直守在此處,替你添來。”我接下她遞給我的腰帶,瞧著她在我麵前褪衣,但見白衣層疊褪下,她那雪肩玉背近在眼前,身後的蝴蝶骨更是隨著她的唿吸,而輕輕地動。


    我許久未曾見她,想她想得緊,一時看得有些發了愣。


    洛神背對著我,將衣衫盡褪,月華般白皙的身子毫無遮掩地晃在我麵前。


    她抬腿進了浴桶,這才麵朝著我,將雙手交疊著搭在浴桶邊沿,下巴墊在雙臂上,慵懶地趴在那裏,瞧著我似笑非笑的。


    我喉嚨有些發緊,搬了把椅子坐在她麵前,盯著她道:“水溫可舒服?”


    “舒服。”她聲音越發有些媚懶,濕漉漉的發絲纏在水痕旖旎的雙肩上,是黑白分明的魅惑,道:“清漪,你幫我洗可好?”


    我:“……”


    憋了半晌,我瞥開目光:“這迴你自個洗,反正夜裏睡前還得洗一次,到時我……再幫你洗。”


    “為何非得等夜裏再幫我?”洛神道:“這次卻不願。”


    我忍得有些難受:“我……現下有些累。”


    哪裏是不願,我是不敢。


    她此刻在水中不著寸縷,我與她幾月未見,正是心中渴求的緊要時候。若我現下用手碰了她的身子,隻怕自個也要跟著她到浴桶裏去了。


    到時歇不住,可如何是好,別說是去市集,晚飯恐怕都吃不上了,長生還不得餓哭。


    “是麽。”她一隻手仍墊著自個,趴在邊沿,伸出另外一隻濕漉漉的手,摸到我的臉頰上,用指尖輕輕滑著:“那好生歇著,否則夜裏更累。”


    我:“……”


    作者有話要說:師別緊張,累並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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