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尹墨寒似被戳破秘密一般, 麵白如紙:“我沒有做過,你休要在韶兒麵前信口雌黃!”


    洛神淡道:“你自己也說了, 是‘休要在她麵前信口雌黃’。倘若她現下不在這, 你定會承認。你怕她曉得你的這些所作所為之後, 會厭棄你,不是麽?”


    尹墨寒胸膛低低起伏,雙眼暗紅光澤晃了晃,又沉了下去。


    許久,他嘴角扯出一道譏諷的笑容, 望著洛神,咬牙道:“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敢不敢跟她挑明了說?我看你這副模樣,顯是不敢。你也是怕她曉得後,會厭棄你!你既然不敢, 要不要我替你說出來,一了百了?!”


    洛神抬眸,驟然朝著尹墨寒踏出一步, 驀地又捂住胸口,我驚得連忙去扶她,她喘息了一陣,才對我勉強道:“不礙事。”


    尹墨寒鄙夷地笑起來:“我想不用勞動我再說出來了。對於一個死人, 我也得好生可憐她一下,當做積福了。”


    “給我閉嘴。”我冷冷地斥他。


    “韶兒。”尹墨寒兀自不依不饒。


    我不理會,直接晾著他。對於他這種男人, 漠視他比斥責擺臉色給他瞧,要來得有效得多。


    把洛神扶得遠一些,靠岩壁坐好,迴頭看到尹墨寒不再跟來,隻是席地而坐,這才小心地遞了水袋到洛神唇邊:“先喝點水。”


    洛神喝了口水,掩唇咳嗽道:“他……說的,你俱都相信麽?”


    “前頭的我都相信,最後的,我便不信了。”將火折子移向她,我道:“他方才道你有事情瞞著我,又道你怕我曉得了這件事後,會厭棄你。如此說來,他定是以為你對我做了不好的事,這怎麽可能呢。”


    “你信我。”她斂容,嚴肅道。


    我心疼道:“傻話,我當然信你。若是這世上連你都不能信,我卻還能去信誰。”


    “好,好……”她沉默良久,一連說了幾個好,眼底竟有悵然之色。


    “好什麽?”我摟著她,輕聲笑道:“小心眼,其實你待我並不好才是。”


    她亦是輕笑起來,不過依然咳嗽著。我意識到不能再這般拖延下去了,必須要盡快尋到出口,不然於洛神,於雨霖婞和十四,都極是危險。


    陪洛神在原地又靜坐了一陣,雨霖婞和十四才先後醒轉。她們二人臉色蒼白,饒是雨霖婞平素話多,現如今都隻能哼哼唧唧地說幾句短話。


    我把水袋裏的水分給二人,十四擺手道:“殿下……水不多,我那份留著罷,到時候殿下……”


    “無礙,你先喝著,我自會想辦法出去的。”


    “原想……原想著來替殿下分憂,不想反倒成了殿下的累贅。臣下實在無能……”十四的臉上顯出幾絲類似懊悔的神情。


    “是淮陽子狡猾,怨不得你。”我話音剛落,四周突然響起了一聲清晰可聞的喘息聲。


    雨霖婞瞪大眼:“……”


    這聲喘息聲極是幽怨空靈,聲音摩擦著空氣,在這寂靜的龍淵內圍裏,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不是……我們剛進來那會子,聽到的喘氣聲麽?怎麽又在喘……這裏……有別的女人?”雨霖婞按耐不住,已經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探頭往四處張望。不過光亮有限,實際上她也看不出什麽來。


    “噓。”我示意她莫要說話,側耳,開始凝神靜聽。


    身邊陷入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也不知等了多久,這種等待令我雙腿發麻,由於太過緊張,身子已經僵硬。正當我腦海裏的弦要繃斷之際,那聲喘息,終於又出現了,且一連喘了兩下,幽幽冷冷,我終於細致地捕捉到了它。


    乍一聽之下,的確似極了女人在喘氣,但是仔細分辨,卻又不是那麽迴事。若是一個人喘氣,根據此人的身子狀態變化,其喘氣聲肯定會發生改變。但是我方才聽到的那三次喘息,仔細一揣摩,卻沒什麽不同,單調,且重複。


    另外最重要的是,若是一個人先喘了一聲,等過了盞茶功夫,她這才喘那第二聲,我想她合該憋死了。


    “聲音打哪來的?”雨霖婞忍不住道。


    “頭頂。”洛神輕聲道。


    眾人皆抬頭往上窺看。


    雨霖婞道:“上麵一團黑,什麽也瞧不見。”


    “不。”我看得清楚,當下打斷她道:“這岩壁上方很蹊蹺,上頭有幾個很大的洞,岩壁裏頭,大約是鑿空的。”


    洛神在岩壁一處輕叩,然後走了幾步,換個位置,又開始輕叩,一連重複許久,這才道:“也不俱都是中空,某些地方是實的,某些地方是空的。大抵應是岩壁裏頭有挖通的暗道,相互交錯。你們方才說進外圍便聽見喘氣聲,我想外圍的岩壁結構與此處差不多,許是也有清漪所說的那種暗洞。”


    十四道:“暗洞……就似那耗子在牆角或者地底下打洞一般?”


    “有那麽大的耗子麽?”雨霖婞想了想,臉色忽然就沉了下來:“聽聲音,好像是女人在喘氣,可是……女人會……會像耗子一般在牆裏頭打洞?”


    這時,我又聽到幾絲微弱的異樣聲響,忙擺手示意雨霖婞安靜。這次不是喘息聲,而是一種摩挲岩壁的聲音,緩緩的,好似在刮痧一般,又好似某種僵硬的鱗甲在地麵拖動時,發出的摩擦動靜,寒心徹骨。


    “雨霖婞,除了耗子,你還覺得什麽東西能打洞?”我道。


    雨霖婞一愣,隨即道:“需要打洞的,無非是懼怕陽光,喜好陰暗濕冷之氣。除了耗子,那便是蛇了。”


    話音剛落,她的麵色便發起冷來。


    “你開……開玩笑。”她下意識往洛神和十四那邊靠,距離頭頂的那幾個洞口遠些。


    我淡道:“我沒開玩笑。我方才聽到了鱗片摩挲的聲音,耗子不長鱗的。”


    十四道:“殿下,蛇是……是不能似女人那般喘氣的。而且她喘得很……”說到這,十四的臉上顯出幾絲詭異的紅色。


    “你可以說她喘得很銷魂。”我麵無表情。


    十四實誠道:“是,很銷魂,殿下。”


    “你很老實。”我繼續麵無表情地讚美她。


    十四的臉紅得越發詭異。


    洛神看著我,淡道:“清漪,你倒是聽得出很銷魂了?我怎麽,聽不出。”


    “……”也許我的臉,現下也開始同十四一般,詭異地紅起來。


    洛神繼續盯著我:“我曉得你想到了什麽。”


    “胡說,我什麽也沒想。”我羞惱道。


    “你誤解了。”她好整以暇道:“我的意思是,你想到了能發出女人喘氣聲,且又像是蛇的東西。那麽這個,也許是美人頭。”


    “是。”我舒了一口氣,點頭道。


    “殿下,什麽是美人頭?”十四道。


    我示意大家離開那麵岩壁,站到較為穩妥的位置,這才盯著那高處黑黝黝的洞口道:“美人頭,便是人首蛇身的怪物,從蠻荒時期便開始有了。這種怪物,以女人頭為首,身披鱗甲,蛇身,通常喜歡躲在大荒的地底深處。美人頭有口不能言,隻能發出類似女人喘息的聲音,由於其聲音嫵媚,時有男人被其聲音迷惑,是以,又被稱之為‘春蛇’。曾經有個故事,說的是當年周武王姬發隨軍宿在野地,夜色深沉,剛好駐軍附近有一片巍峨高山,武王掌燈途徑一處石壁,聽到女子喘息之聲,極盡旖旎勾魂,心馳中舉燈望去,便見一女子將頭露在山洞外,瞧不見身子。武王走近山洞,欲要與之交好,細細看下,這才發覺那隻是一個女人的頭罷了,身後拖著的竟是長長的蛇尾,當下心中大駭,暈將過去。及至後來,民間流傳著美女蛇與書生的故事,便是經由這事演化而來的。”


    雨霖婞揉了揉她的手臂,約摸是在搓揉雞皮疙瘩:“好騷……騷的蛇。”


    十四迴看洞口,道:“殿下,這種蛇,很危險麽?可有毒?可食人?”


    我搖頭。


    十四展顏道:“既然無甚危險,那便無礙,聽它喘幾口氣又沒什麽關係,不會死人。其實,臣下……臣下以前還……還從未聽別人這般喘過。”


    我:“……”


    洛神:“……”


    雨霖婞:“……”


    我汗顏道:“我搖頭的意思是指,我並不清楚其是否危險,是否喜食人肉,也不知其有毒還是無毒。”


    十四連忙躬身,嚴肅道:“既然如此,那還是早些離開此地為好。”


    我心說,我也很想把你踢離此地。


    洛神沉吟片刻,道:“龍淵外圍陰氣極重,時有陰屍出沒,周朝時的那些殉葬屍骨,也僅僅隻是局限於外圍,而我們所在的內圍,卻是另外一番天地,連瘴氣都不得入侵。既然內圍是神址,料想該是潔淨之地,風水自是一等一地好,若是美人頭能在內圍的岩壁中棲息,大約無害才是。”


    “什麽大約。”雨霖婞道:“我們要的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洛神淡道:“好。肯定無害才是。”


    雨霖婞道:“去掉才是!”


    洛神輕描淡寫地順著她:“肯定無害。”


    兩人正說著,我抬頭一看,赫然瞧見那高處洞口,探出一張臉來。


    由於我的眼睛暗夜能視,這張女人的臉隱在暗沉的背景中,顯得格外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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