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歸家


    “好媳婦, 我帶你迴家,這裏人太壞, 咱們走, 不在這待了。”我說著, 在洛神冰冷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起身,將她打橫抱在懷裏,踉蹌著往前走。


    前方一片墨黑,青萱夜裏連鬧街都空無一人, 更何況是這宅院所在的偏僻郊外。四麵都是淒淒冷冷的風聲,像是野獸的低吼。


    我走了幾步, 身後響起司函冷冷一聲低喝:“瑾兒,你站住。”


    我沒理會司函,沉默地往前走。


    “瑾兒, 我叫你站住,聽見沒有!”司函惱怒的聲音提高了些,與此同時, 身後眾多腳步聲整齊地逼近,我曉得,她在宅院裏安置的那些影衛,盡數出動了。


    這迴, 我依言頓住,轉過身去。


    司函的身影掩在遠處大紅燈籠的光影下,看不清她麵上神情:“七日浸浴還差一日, 你眼下說走就走,是想要前功盡棄麽?”


    “我不醫了,不醫了。不用你們可憐,就算我疼死,我也不用你們醫。”我冷冷地睨著司函,道:“是你逼她的,我不曉得當日你對洛神說了什麽,但是你肯定逼她了。不然,她不會將我一個人丟在這裏,她也不會不給我捎信,她就更加不會孤零零地一個人,在這雪裏跪上整整一天兩夜!”


    司函道:“這是她該的。”


    “你住口!”我一下子紅了眼,怒吼道:“我曉得你不喜歡她,你不喜歡,可以選擇不用看她,不用理會她,你做什麽要逼她,做什麽要折磨她!她現在正病著,夜裏風大雪大,你這般逼迫她,她會死的!”


    司函冷怒道:“我逼她了麽?那日我與她明言說好,今後不許她再見你,離你遠些,她當時也是自個乖乖應了的。可是一天前,她出爾反爾,背棄承諾,又來找我,說想留下來陪著你。承諾過的事,她又食言,這本就是她的錯。不過她既然求我,我也好心成全她,讓她留下來了,隻是換了種方式,讓她跪著陪你而已,這也算遂了她的心願。她同意了,並未拒絕,就好比一樁生意,兩方成交,這算得上是我逼她麽?再者,我方才說過,這是她該的,她自個也曉得,自個造下的罪孽,根本就不是眼下她所這般作為,就能夠抵消的!你去問問她,看她敢不敢告訴你!如果她敢,她就不會選擇悶聲跪著,一句話也不說!”


    “什麽罪孽,你不用在這血口噴人,說這些有的沒的,我現下沒工夫同你扯!你有什麽資格令她不許再見我?你又有什麽資格逼迫她跪在外頭?你根本不是我的姑姑,最開始就不是,將來也不會是!如果洛神她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會迴來找你算賬的,縱然你們人多勢眾,我也不怕,大不了,大家一起同歸於盡便是!”


    “瑾兒,你貴為神凰的公主殿下,竟敢為了這遭神凰上下族人唾棄的女人,而來威脅我?”


    瘋言瘋語,莫名其妙。我冷哼一聲,曉得現下時間緊迫,若是在此多費唇舌,隻會耽擱更多的時間,當下一咬牙,不再理會司函,而是緊緊抱著洛神,沿著積雪的道路,一路往前疾走。


    司函在後麵低聲說了句話,我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而緊接著,身後響起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不用迴頭也曉得,那批影衛已然似鬼影一般跟上了我。


    我迴過頭去,看了一眼,發現司函和花惜顏並未跟上來,隻有那批影衛在後頭如影隨形。


    原本以為這批影衛會受命於司函,過來抓我迴去,我早就硬下心腸,做好死拚準備。但是觀察之下,發現他們僅僅隻是在我身後跟隨,卻不采取其它任何行動。看來我此次與司函鬧翻,司函縱使生氣,卻也不想動我,而是選擇令這批影衛跟著我,監視我麽?


    她到底什麽意思?欲擒故縱?


    我硬著頭皮往前衝,幸而我眼睛入夜可視,走起黑漆漆的夜路來,算不得一件難事。


    好不容易從小路一直拐到鎮上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左右兩側開始出現圍牆房屋的輪廓,影影幢幢,冬日寒風吹過來,連心都吹得冷了。


    這麽冷的天……洛神她就這麽跪著。


    平日裏瞧著她聰明極了,這下怎麽變得這麽傻,居然會答應司函這般殘忍的要求。


    念及此處,心裏又是一陣刺痛。我停住腳步,尋到街旁一麵高牆,挨著牆角坐了下來。抱著洛神走了這麽遠的路,暫且是抱不動了,隻得暫作歇息。


    稍遠的地方挑起一盞孤燈,光芒很是微弱。我脫下外袍,裹在洛神身上,喘息了片刻,突然,我手臂上堪堪一緊,竟被洛神給攥住了。


    我渾身緊繃,低聲道:“洛神?”


    洛神縮在我懷裏,依舊是閉著眼,手看似無意識地攬住我的胳膊,纖眉緊蹙,嘴唇翕動,正在含糊地說著什麽。


    我根本聽不清晰,隻得低下頭,將耳朵湊到她唇邊。她唿出的氣息灼熱,噴在我耳際,低低呢喃著,我一連聽了好幾遍,才發現她說的依稀是:“恨……別……怨……的錯……我……我……曉得……不……曉得……之前……不起……怨我……”


    她抓握的力道很足,不像是在說夢話,我意識到她現在可能是醒著的。


    那她說的這幾個破碎不堪的字眼,是想告訴我什麽?


    我緊緊摟住她,輕聲安慰道:“洛神,你忍一忍,很快我們就到家了,先別說話。”


    洛神似是聽見了,突然沉默了下去。


    轉頭一看,以十四為首的那批影衛,就在不遠處似瘟神一般立著。我心中惱怒,不過也不敢發作,隻是揉了揉酸麻的手臂,抱起洛神接著往前趕路。


    不曉得過了多久,我才迴到了原先租賃的那戶人家門口。一手扶好洛神,騰出右手來,對著大門狂捶猛敲,過得一陣,隻聽院裏傳來雨霖婞氣惱的罵聲:“屋裏沒人!哪裏來的瘋子亂敲門,吵死了!再敲,再敲本姑娘把你也敲碎了,丟進院子裏去喂狼!”


    我氣急,對著大門怒道:“妖女,你給我死出來!我,我就快不行了!”


    透過門縫,發現屋裏很快就亮起了火光,片刻之後,大門被推開,雨霖婞提著一盞燈籠,披著一件紫色大麾,走了出來,打著哈欠,懶洋洋道:“師師,你騙誰呢你。不行的人還能叫得鑼鼓震天響?我曉得你走了這許久,定是想死我了,想給我一個驚喜,但也不用三更半夜來敲門驚喜我罷……”


    說到這,雨霖婞的話音便頓住了,看著我懷裏攬著的洛神,麵色發白道:“這……死鬼她……這怎麽迴事?!”


    我急道:“廢話少說,快讓我們進去,後麵有一堆壞人,趕緊把門給帶上!”說著,抱起洛神就往院裏走。


    雨霖婞見情況有變,也不敢馬虎,連忙將大門關上,插好門閂,又急急地跟了上來。


    我踢開房門,把洛神放上床榻,在此間隙,雨霖婞已然將屋裏燭火點上。


    我不敢怠慢,開始替洛神褪去外衫靴襪。她膝蓋處冰得厲害,之前陷在雪裏,如今雪渣已然化成水了,我看著看著,眼裏又是一酸,好歹忍著,將她抱進了被子裏,好生裹著。


    洛神一日兩夜,滴水未進,粒米未沾,又在大風雪的天氣裏跪著,嘴唇已然幹裂,麵上瞧不見一絲血色,我哆哆嗦嗦地給她小心喂了幾口水,她根本喝不下,俱都吐了出來。


    雨霖婞在旁看著,也急得腦門冒汗,道:“慢著,這樣不是辦法,咱們得換個法子來。我來掰開她的嘴,師師你就給她猛灌下去,別這麽繡花似地細慢,她吐出來沒關係,多灌一些,總會有水進到她喉嚨裏去的。我的娘,她這到底是幾天沒喝水了。”


    “算起來,已快兩天了。”我澀聲道。


    雨霖婞疑道:“她平素那麽強一個人,給折騰成這般模樣,我看不止兩天罷。換做是我,我要是兩天不喝水,不算什麽大問題,師師你應該也是才對,你是不是弄錯了?”


    我搖頭,哽咽道:“你曉得她現在身子不好,能支撐兩天,已然是……已然是……”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人,可以忍受的極限是,三日不喝水,七日不進食。若考慮到身處壞境惡劣,雪大風幹,加速體力消耗,那便又另當別論。


    而洛神是習武之人,她內息渾厚,體質與忍耐力亦是俱佳,遠非常人可比。如果她調用內息來禦寒,還能支持更久時間,之前在古墓裏遇過比這惡劣百倍的情況,也是無水無糧,她都能輕鬆應對。


    不過重點是她近來身子虛得很,之前傷病新愈,加上如今又感染風寒,這一日兩夜的折磨,於她來說,便成了極大的夢靨。


    雨霖婞聞言,罵了一聲,也不曉得是在罵誰,與此同時,重又捏住了洛神的下頷。我則端起瓷碗,一碗接一碗地給洛神喂水,幸而洛神意識猶在,到了後頭,她終於自個勉強地喝了些許涼水下去。


    衣襟前濕了一大片,我將洛神濕掉的衣衫褪下,換上一身幹淨的,而她喝過水後,嘴唇氣色看上去終究比之前要好很多,閉著眼,好似已靜靜地睡了過去。


    雨霖婞收拾了一下,之後悶悶道:“你們兩六天前不是去拜會什麽友人了麽?死鬼當天還迴來收拾東西來著,我問她話,她說要和你去那朋友家裏住上一段時日,有要事要辦,央我顧看著長生。我還以為你們兩卿卿我我去了,怎麽給整成這樣?還有那什麽壞人,到底是怎……”


    我打斷她:“你說什麽,洛神這些天,一直沒迴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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