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洛神番外(七)青萱變


    第二日清晨, 我醒了過來,略微昏沉之中, 感到腰身被什麽柔軟而滾燙的物事緊緊摟住了。


    扭頭看去, 女孩麵朝著我側臥著, 半邊臉頰陷在了枕上的黑發之中。她還在熟睡,手卻緊搭在我的腰間,我撥開她的手,起身穿衣著靴,梳理完頭發, 下樓打水迴來洗漱。


    一切都與往常一樣,有條不紊, 可是卻又變得不同起來。


    清理完畢,女孩也已醒了,坐在床頭發了會呆, 這才下床穿衣。我的衣衫她總不能穿著出門,是以還是換上了昨日那套她自己的殘破外衣,湊近來時, 她身上還隱約纏繞著一絲血腥之氣。


    我把毛巾搭在盛好熱水的水盆邊沿,再在旁邊擱了一杯水:“洗臉,洗手,漱口。”


    她輕輕點頭:“嗯。”剛睡醒不久, 她的目光看上去有些空洞與呆滯,隨即踮起腳,掬起熱水, 在臉上輕輕拍了兩把,細碎的水花飛濺。


    我沒再看她,下樓去買早點,上來的時候,帶迴來兩碗豆腐花,一籠蒸餃。


    洗漱過後,她整個人倒是變得精神起來了,兩人坐在桌旁,慢慢吞吞地用過早飯,我整好包袱,斜斜插好長劍,道:“走。”


    “去哪裏?”


    “給你買衣衫。”


    下樓結賬,她迴頭看了客棧大門一眼:“我們還迴來麽?”


    我頭也不迴地道:“不迴來了。”


    時辰尚早,街上的人流並不多,我隨意挑了一間成衣店,走進去,一個男人站在櫃台前,手握狼毫,正在寫著什麽。


    男人抬眼,看了看我們,這才走出櫃台,躬身道:“客官,您是現買,還是定做?”


    我來迴將店裏掛著的花紅柳綠掃了一番,皺了皺眉,太花哨了。


    低聲問她:“喜歡哪件?”


    她搖頭:“不喜歡。”


    男人有點難堪,幹笑一聲:“想不到這位小妹妹還挺眼界高,我這昨兒剛到一批上好料子,要不客官你們定做?”說著,領著我走到掛布料的掛架處,低頭看著女孩,又道:“小姑娘身上這衣服可不能再穿了,破破爛爛,還都是血……哎呀這是……這是和人打架了?”說到這,他的臉色已然有些發青了。


    我沒理他,隻是道:“定做,多久可取?”


    男人一笑:“這要看客官您的意思了。”


    我了然,摸出足夠銀兩:“下午酉時取,來得及麽?”


    “來得及,來得及。”男人歡喜地接過銀兩,又問:“客官要哪色布料?”


    我問她:“什麽顏色?選兩種。”


    她伸手指了指,一匹水暈嫩綠,一匹銀白繡線。


    量好尺寸,領著她出了成衣店。我漂泊慣了,走到哪裏,便算哪裏,並沒有一個穩定安家的居所,領著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裏穿梭,看著身邊的男人女人手裏拎著置辦的各色物什,在小攤處討價還價。


    他們來來迴迴,卻終有一個歸家的去處。可以迴到家中,洗衣做飯,夫妻相依,子孫滿堂,平安喜樂。


    有點羨慕。有時我會想,將來什麽時候,我也可過上這般平靜日子。轉念一想,又在心底否定了:我過不起。


    女孩一手攥著我的衣擺,深灰色眼眸柔和靜謐,目光在路邊流連。她看上去對周圍的一切都很是好奇,有時候站在一個攤位上,可以愣神看上許久,但是她卻很安靜,並不說話。


    幾個年幼的孩童捏著糖葫蘆,一麵咬,一麵蹦蹦跳跳地往這邊衝撞過來,嘴裏依依呀呀,分外歡暢。


    其中一個個子略微高大的男孩,走路有些衝,一下撞到了女孩肩上,女孩動也不曾動,倒是那男孩被返還的力道惹得腳下踉蹌,後退幾步,手上的糖葫蘆沒捏穩,跌落在地,裹上了泥塵。


    男孩眼睛瞪圓:“喂,你賠我糖葫蘆!”


    我皺了皺眉,剛巧手邊不遠處有賣糖葫蘆的手藝人,我走了過去,目光同時往迴飄。


    那邊女孩站直身子,道:“是你撞我的。”


    “誰叫你擋在路中間!看你穿得破破爛爛,怎麽,你是叫花子啊!”


    女孩不卑不亢,冷聲重複道:“是你撞我的。”


    男孩麵有懼色,後退幾步:“你……你……你身上這麽多血,你是壞人!我要告訴爹爹去,我爹爹是這裏的捕頭,他會抓你迴衙門的!”


    “以十賠一。”我將一把糖葫蘆遞到男孩麵前,堵住了他的咄咄逼人。


    男孩先是一愣,繼而臉漲得通紅,氣悶地哼了一聲,搶過我手裏的東西,轉身就跑。


    她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良久,她轉過身,慢慢地朝前走,看上去有些悶悶不樂。


    我追上去,遞給她一串糖葫蘆,留一串在自己手裏:“要不要。”


    她瞥了一眼,輕聲道:“一定不好吃。”


    “是人不好,還是糖葫蘆不好?”


    她沒答話。


    我就著手裏紅豔豔的山楂咬了一口,外麵糖風很甜,雖然我不大愛吃甜食,但是對糖葫蘆卻是有興趣的。


    她略略覷了我一眼,才道:“要。”


    我遞給她一串,她伸出舌尖試探地舔了舔,唇角有了一絲很淡的笑意,誇讚道:“糖葫蘆,好。”


    這時候的她,看上去有些呆,我卻莫名覺得心裏舒緩了些。昨夜下過大雨,陽光薄而透明,心情也跟著變得輕盈起來。


    無目的地領著她在街上晃蕩,不知走了多久,我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姑娘,留步。”


    迴過頭,看見身後擺著一個書畫攤子,各色畫冊卷軸零零散散掛著,書案上單單擺著一幅畫,旁邊擱著一個筆洗,一隻筆架,一方硯台。攤主是一位花甲老人,有些閃躲地將我望著。


    我站在原地不動,隻是問那老人家:“何事?”


    “姑娘要買畫麽?”


    “不買。”


    那老人家擦了擦汗:“姑娘……姑娘莫要說得這般決斷,看過再買也不遲。這有一幅漢朝武帝的真跡,我想姑娘是個識貨之人,一定會感興趣。”


    我心裏一沉,略微皺了下眉,走過去,隻看了那畫一眼,渾身便不由發起涼來。


    卷軸破舊,裝裱卻很是華貴,其間鑲嵌了金絲,可保畫身不壞。畫上繪著一個白衣女人,正於月下舞劍,一旁題字:盈盈一女,窺而不得,下方則是殷紅的印璽痕跡。


    女孩踮起腳看了看畫,又看了看我,如此來迴,這才認真道:“畫上的她好像你。眉心這裏也有一點朱砂。”


    我冷聲道:“不像。”


    隨即死死地盯著那老人家:“方才這些話,誰教你說的?”


    那老人家渾身都在抖,結結巴巴道:“姑娘怎麽曉得……是一個年輕小夥,他給了我許多銀兩,又將這幅畫給了我,要我叫住姑娘,去說方才那些話。哪裏說錯了,姑娘可莫要惱我,老朽也是拿錢辦事,討碗飯吃。”


    我緊張地來迴掃視,周圍人潮擁擠,視線被堵塞得慢慢當當。


    我緊緊咬了下下唇,又道:“那人將畫與你後,去了何處?”


    老人家將手一指:“那邊,那小夥著一身雲紋青衣,身上斜背一個布包。”


    我掃眼過去,遠處牆角,閃過一角衣袂。


    該死。


    我想也沒想,踏步上前。街上行人實在過多,推推擠擠,我無法,足尖一點,飛上街旁屋簷。


    腳下瓦片被踩得嘎吱作響,我一麵跑,目光一麵在下方搜尋,正心焦之際,迎麵飛來一塊烏黑物事,卷著勁氣直撲我的麵前,我側身一躲,才發現那是一片屋瓦,落在屋簷上,頓時碎成齏粉。


    街道對麵的屋簷上傳來一聲輕笑,我抬頭望去,一名青衣男子含笑立著,烏黑長發與青色衣擺迎風飛揚。


    略略挑起的眉,深邃的眼,以及唇邊譏諷的淡笑,這麽多年過去,我都未曾忘記。


    我握緊了長劍。


    男子飛身一躍,跳到了我所在的這邊屋簷,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冷笑一聲:“站得太近,就得死。”


    男子哈哈大笑:“洛大人,從不殺人。這麽多年過去,我都還是記得的。”


    “我會殺你,你將會成為第一個,淮陽子。”


    這男人所做的事,經年過去,我都無法原諒。


    淮陽子輕哧道:“東方朔無能,怨不得我,他的死,與我無關,若要怪,也要怪陛下才是,歸根結底算起來,是陛下害死他的,不該是我,東方朔所托非人,不過是他愚忠罷了。我曉得他是你最敬愛的先生,怎麽,他死了幾百年,都化成灰了,你還放不下?”


    “先生之名,你不配直唿。劉徹死了,所以我隻需取你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jj貌似抽好了?試著發下文。


    多謝波浪線君給我的長評,我超級喜歡,很有條理,幾乎沒有漏洞,之前在後台看到,過了一陣它居然消失了,現在終於又迴來了,淚流滿麵。


    鞠躬感謝。


    對了,下章還是洛神番外,最終卷就是主線和洛神番外的輪番轟炸(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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