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下刀……莫非即使剜掉肉, 毒也拔不掉了……?”我將下巴磕在她的頸窩處,說話之間牙齒直打顫, 加上傷口現下疼得厲害, 連說話也變得不大利索起來。


    我還這般年輕, 其間經曆過多少生死,又吃過多少苦頭,好不容易才能和洛神走到現在,原本我還期盼著以後能和她一起,過上平靜的日子, 如今我……我居然要……


    想到這層,我心底既恐懼又不甘, 胸口發悶,突然覺得好恨,不由得緊緊箍住了洛神單薄的脊背。


    洛神見我嚇得渾身發抖, 急忙鬆開了我,雙手捧著我的臉,顫聲道:“不是的, 別亂想,傻姑娘,是不需要,已經不需要了, 你明白麽?”


    說完,她輕緩吐息,似是舒了一大口氣, 眼角略微有些泛紅,但是原本溢滿苦楚的眸子裏已經泛出幾絲淡淡的欣喜來。


    我一下子緩不過神,還有些發懵,這時手腕上的傷口突然又劇烈地抽動了一下,我疼得“嘶”了一聲,洛神低下頭去,小心地托住了我的左手手肘,將我的手腕抬高了些,低聲道:“你仔細瞧瞧你的傷口,與先前有什麽不同?”


    我順勢定睛一看,就見手腕上那五個深洞邊沿的顏色已經由黑轉向紅色,幾縷細細的血液沿著洞口流出,已經不再是觸目驚心的墨黑色,而是轉變成了正常情況下應有的那種殷紅之色。


    而之前纏繞在我傷口周圍的那些頭發狀的白色長毛,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緩緩擺動,乍一看我還以為這些毛發正在生長,瞧到後麵才明白過來,它們仿佛是在懼怕我的血似的,逃命一般,被我的血液從皮肉裏頭驅趕出來了。


    很快,這些毛發狀的東西一一被血液衝出,沒有留下半絲痕跡。


    眼前所見之景,令我大為訝異,不解道:“這……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普通人被白煞抓到,不迅速拔毒或者除掉染毒的皮肉,便隻有死路一條,是以我方才見洛神遲遲不肯下刀割肉,還誤以為我這次鐵定沒救了,怎麽現在峰迴路轉,我被抓傷的傷口竟然可以自行排毒?


    洛神溫言道:“應當是你體質與常人有異,對這些劇毒自有一種抵禦能力罷。之前在姑蘇墓裏,我就覺得有些蹊蹺,你和霖婞同被那種東西咬傷了,怎麽霖婞需要施針拔毒才能保住性命,你雖是暈了過去,但是後麵卻還是自個醒轉過來了?直到現在,我才大抵明白了些。而且你應當也聽說過,苗疆那裏也有一種這般禦毒的人,常年被人用各種藥草熬製的汁液養著,身體的體質也就相應地發生改變,世間劇毒都對他們無可奈何,所以你的這種情況也沒有什麽稀奇的,你且放寬心,別再多想了。”


    我吃力地搖搖頭:“不對……從小到大,我並沒有受過什麽藥草汁液的浸浴,也沒吃過什麽特別的東西,怎麽……”說到這,我眼前有些發黑,話說到一半,又迫不得已堵在了喉嚨口。


    原來是隨著鮮血不間斷地湧出,我失血過多,漸漸地變得有些頭昏腦脹起來。


    “別說話,好生歇著。”洛神見狀,急忙將我扶好,靠在身後的墓牆之上,“莫要管這些了,重要的是你沒事,且還不需要再受那種切膚之苦,那該多好。”


    言罷,她又苦笑一番:“我剛才都要被你嚇瘋了,一想到要去割除你的血肉,心裏便止不住地打哆嗦,但又不得不狠心而為之。結果後麵又瞧見毒血自行溢出,逐漸由黑轉紅,自有好轉現象,一時之間不曉得是個什麽滋味,隻覺得萬分磨人。”


    我看她眉眼之間顯出疲憊之色,心疼非常:“這樣的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累?總是令你擔驚受怕,幸而我現在曉得自己體質特殊,也不怕毒,日後若是再遇上這種事,你就不需要再這樣擔心了……反正我命硬,橫豎也是死不了的。”


    “淨胡說。”她略略橫我一眼,蹙眉道:“你手上的血現下雖未止住,但我怕還留有餘毒在其中,便不能立刻包紮,你且忍一忍,好麽?”


    “好。”我努力撐起眼皮,連看她都帶了幾分重影,“我……想睡一會。”


    “先喝點水再睡。”


    我點點頭,就著洛神遞過來的水袋,勉強抿了幾口清水。這幾口水喝得極為辛苦,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胸悶惡心,根本透不過氣來,但是怕她再度憂心,便忍了沒有告訴她。


    喝完水後,我側了側臉,看到一旁那麵森冷的墓牆,咳嗽了一聲,又道:“現在我們被這麵墓牆阻隔,之前的耳室再也迴不去……妖女她們指不定急成什麽樣呢……你的火折子落在耳室的地上……你說她們能找過來,發現那火折子,然後曉得我們在墓牆這頭麽?”


    “這些你都別管,睡罷。”她湊過來,在我臉頰上輕輕吻了吻,柔聲道:“我自有分寸。”


    “嗯……”我握住她的手,那裏冰涼輕軟,熨帖到心頭,安心之下,便閉上了眼。


    隻是接下來,我其實並不能很好地入眠。


    耳邊嗡嗡作響,有時迷迷糊糊中能感到我的身體會間歇地抽搐一下,我一度以為是我睡夢中產生的錯覺,但是很快我就發現這根本不可能,我是醒著的,即使睜不開眼睛。


    睡夢中的人,對自己的身體會暫時失去掌控與知覺,可是我能感到我渾身正在不住地冒冷汗,甚至臨到後麵,一隻冰涼的手捏住衣袖,時不時伸過來替我擦拭汗水,我都曉得一清二楚。


    背上則似被火炭狠狠烙燙一般,陷入一種難熬的水深火熱之中。


    我沒來由地有些恐慌,我所中的屍毒已經排除幹淨了,血液也恢複了鮮紅色,我這種身體的異常反應,肯定不是中毒所致,既然不是中毒,那是為什麽呢?


    失血過多……?


    好像又不太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直直打了個哆嗦,陡然清醒,就見洛神睜著一雙水澤暈靄的眸子,定定地將我望著:“不是說要睡麽,才將將過了半柱香時間。”


    她頓了頓,神色有些凝重:“你一直在出汗。”


    “是麽……?我以為我睡了很久呢。”我含糊地迴答她,下意識低頭一看,火折子已經燃了一小截了,而左手手腕處纏了一圈白色紗布,內裏一股清涼之感襲來,原來是洛神已經幫我將傷口處理妥帖了。


    “不需要再睡了麽?”洛神輕聲問我。


    “不用,我歇息夠了。”我搖搖頭,躲在衣袖下的手指有些發抖,勉力道:“怎麽樣,你想出法子來了麽……這墓牆的機關……在這邊能找到麽?”


    “我仔細檢查過了,這邊沒有機關,且這墓牆看起來很厚,聲音根本無法穿透。我們已經過來這邊有一段時間了,照理說在這段時間內,霖婞她們肯定會發現我們根本不在耳室,我在這邊卻連半點動靜也聽不到。也許她們現在正在耳室,或者之前就來過耳室尋找我們,但是她們也許猜不到我們就在這墓牆後頭。”


    我唿出一口氣,無奈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能穿過這墓牆迴到之前的耳室了。我方才瞧見右手邊好像有出口,等下我們要不從那條道走吧,墓道一般都是相通的,遲早會和他們碰麵。”


    “也隻能如此了。”洛神微微一笑:“等下走的時候,你可要跟緊我,別再受傷了。也許我該尋條繩子過來,將你同我牢牢拴在一起,這樣才比較安心穩妥。”


    “說……說什麽呢。”我臉一紅,這時,我突然看見,我們現下所在的這間隱秘墓室裏,靠右手邊那條半掩在黑暗中的出口,居然顯出一個黑乎乎的影子來。


    那影子個頭比較矮,粗略估計一番,應當隻是齊我耳際,而且膀圓腰粗,有點像是一個大水桶,正在緩慢地朝我們這邊移動。


    我急忙向洛神使個眼色,洛神麵色微凝,略略側了側臉,僅僅用餘光朝後瞥了一眼,隨即抬起手指,對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點了點頭,往後靠了靠,絲毫不敢再動彈。


    我們一行人中根本就沒有這種身材的人……那麽眼前這個……也許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莫非這還是一隻胖粽子不成?


    倘若真是這樣,那這粽子可不容小覷。


    從這種矮胖的體型來瞧,通常若是踩在地上,必然會有響動,可是這東西踏地輕若鴻羽毛,身子好似沒有重量似的。我自詡五感通透,聽力還算不錯,但是我居然連半點聲響都聽不見,洛神就更不用說了,以她這等耳力,也隻是在我提醒之後,略略瞟了一眼,才明白身後有一個黑影正朝我們這邊摸將過來。


    洛神不動聲色地將巨闕緩緩握在手裏,盡量不弄出響動,隨即又從包袱裏輕手輕腳地摸出一個夜明珠出來,用掌心裹住,不使其光線散逸出來。


    靜心等得一會,她突然猛地掐滅了火折子,四周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跟著,她就將手裏的夜明珠放開,讓它沿著地麵,往那東西方向滑了過去。


    夜明珠在地上滾出一道淡淡的光痕,滾到那東西附近,光影晃動,霎時照得那東西的臉一陣青白猙獰。


    它手上握著一個外形詭異的物事,身子微矮,立刻就要暴起發難。


    我看得心裏一涼,而與此同時,洛神已經抄起巨闕翻身朝那東西衝了過去,她速度宛如颶風,可那東西身手也不算慢,見洛神靠近,立刻也迎了上去,兩廂開打。


    即使那附近地上擱著一顆夜明珠,無奈洛神和那東西離夜明珠較遠,也隻能朦朦朧朧瞧見兩條身影來迴晃動,跟著一高一矮兩條身影又隱到了遠處黑暗的角落裏。


    隻聽遠處黑暗中有叮叮當當的打鬥之聲傳來,分明便是兵器碰撞的聲音,我不由有些吃驚,這粽子身上居然還帶著刀劍之類的家夥不成?


    我在這邊瞧得提心吊膽,但是身子又不能很好的動彈,過去反而隻會給洛神添麻煩,就隻能坐在原地幹看著,突然就聽那東西大罵一聲,聲音粗噶沙啞,跟砂鍋似的:“他娘的,你個破粽子還人五人六的,以為多厲害?看四爺爺我的黑驢蹄子來伺候你!”


    我一聽那東西居然開口說話,立刻就明白過來,這哪裏是個粽子,分明就是個男人嘛。


    而且因為光線太暗,洛神打鬥中又一聲不吭,對方居然也將洛神錯認成粽子,連黑驢蹄子都對洛神用上了。


    這時,洛神飛身後退避開,劍尖一挑,挑起了地上那顆夜明珠,夜明珠在空中劃了個弧,便又穩穩地落迴她右手手心裏,隨即她捏著夜明珠踏空上前,連巨闕也不用,扔在地上,徒手便開始和那男人纏鬥。


    她動作行雲流水,一腳便將那男人手上一個怪模怪樣的武器踢飛了,同時身子往旁邊一閃,跟著踏位閃到那男人身後,單手發力,反向擰了那男人的胳臂,死死絞住。


    那男人半邊身子雖然動彈不得,可另一隻手上功夫卻也沒有閑住,再次執拗地拿起黑驢蹄子,立馬就往洛神身上招唿。


    我心道這男人眼神怎這般不好,分明就是個睜眼瞎,洛神都這樣了,怎麽還認為她是個粽子?


    那邊洛神一手鎖著那男人,另一隻捏夜明珠的手朝那男人小手臂一敲,那男人手一哆嗦,五指鬆將開來,這麽一來,他手上的黑驢蹄子就被洛神的手指給穩穩捏住了。


    隨即洛神拎著那隻黑驢蹄子,敲木魚一般,往那男人頭上敲了敲,冷聲道:“你的黑驢蹄子,還給你。”


    她手掌裏包握的夜明珠散出柔和光輝,那男人就著光線湊近細細瞧去,一時就呆了,不由大罵道:“他娘的,怎麽居然是個娘們?”


    洛神冷笑:“誰是娘們,你再說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男人大家都應該猜到是誰了吧?唔……前麵很多鋪墊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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