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青銅巨門


    我趕忙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臉一紅,急道:“怎會!你……你別亂說。”


    她淡淡地笑了笑, 話題一轉, 說道:“好了, 出來有些時辰了,我們迴去吧。”


    她臉色有些蒼白,笑起來時不免給人一種虛無之感。而我此時肚裏堵了一堆的話,在她麵前卻說不出來,想了想最後還是作罷, 隻好點了點頭。


    等到兩個人迴到墓室的時候,就見端宴還是和先前一樣盤腿席地而坐, 一旁的花惜顏卻跪坐在地上,手上光芒微閃,捏著銀針, 不知道在地上比劃著什麽。而雨霖婞則靠坐在身後那具青銅棺材上,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忙活。


    他們三個人意識到我和洛神進來後, 都抬起頭來望著我們。


    端宴見了洛神,立刻大叫:“洛姑娘,你可算迴來了!雨姑娘她……”話還沒說完雨霖婞就瞪了他一眼,端宴立刻就乖乖地閉上了嘴, 不過看他那副委屈模樣,估計是在雨霖婞手裏吃了些苦頭。


    我心裏暗暗搖頭表示同情:妖女一直最恨輕薄男子,這迴端宴撞在她手上, 前途真是堪憂。


    洛神沒說話,徑自走了過去,我也跟上前去,湊近去一看,就見花惜顏正捏著銀針在地麵墓磚上描繪著一幅草圖,上麵通道曲曲折折,竟然是一張地圖。


    我心下奇怪,就問花惜顏道:“你們在做什麽?”


    花惜顏笑著答道:“雨姑娘要端宴將他打穿盜洞進來後,所經過的詳細路線說了出來,我在幫她畫圖。之前雨姑娘問了端宴是如何經由付青山那處的盜洞進到這裏,我便想著將他所說的路線畫出來,再結合我進來的線路,也許能得到一份此處的詳細地圖也未可知。”


    雨霖婞看了一眼花惜顏,皺了皺眉,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對洛神做了個手勢,說道:“地圖大概出來了,你和師師也過來看看。”


    洛神點點頭,拉著我蹲下身,說道:“清漪,你來將這地圖記下,要記清楚些。”


    我“嗯”了聲,隨即仔細地來迴看了看花惜顏繪製的地圖,發現這幅地圖比先前黑匣子裏找到的那張要細致許多,中間一小塊方形區域被花惜顏的銀針標注了一個圈,正是我們所在的墓室。


    我立刻明白了洛神的意思:我們來的時候走的是水路,現下那裏已經封堵了起來,不可能再從那裏出去。端宴他們從一個叫做付青山的地方打穿盜洞進來,如果我們記下他來的路線,到時候就可以依樣出去了。


    不過端宴曾經在昏迷的情況下被花惜顏帶到了這間墓室裏,是以有一段路線在他腦海裏是空白的,所幸的是,那一部分路程花惜顏剛好走過,如今已被她補了上去。


    我自小記性不錯,看了幾遍就將這地圖記得全了,抬起頭時,看見洛神問雨霖婞道:“你記清楚了麽?”


    雨霖婞桃花眼裏光澤微黯,歎了口氣,低聲道:“我記清楚了,你……別擔心。”


    她神色複雜地看著洛神,洛神臉上卻沒甚波瀾,已然恢複了她一貫的冷靜。


    旁邊花惜顏卻道:“洛姑娘,端宴的這張圖僅僅是個書麵憑據罷了,人在陵墓裏容易喪失方向感,切不可太過依賴地圖。另外許多岔口我和端宴也記不分明,等下迴程途中,若是沿著地圖走的話,也許會出岔子。”


    洛神並不在意,淡淡道:“有些東西,有總比沒有的好。”


    我見方才洛神和雨霖婞之間氣氛有異,此時她又表情淡然,猜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不由有些頭疼。心煩意亂間隻得胡亂地再看了眼地圖,這一瞥,我就發現地圖上有個地方被花惜顏著重標注了,旁邊寫著四個字:青銅巨門,隻是剛才我並沒有注意到。


    我目光被吸引了過去,問道:“這青銅巨門是什麽地方?”


    花惜顏答道:“這就是我之前跟你們說過的,那扇上麵刻有大周公主墓誌銘文的巨門。”


    我點點頭,確實聽她之前提到過,不想端宴這時湊了過來,看了眼地圖,說道:“哦,這扇門可玄乎得緊,我們當時到了這門麵前,發現門下麵有個機關,居然已經被別人先行一步給破壞掉了。我們倒騰了半晌,死活也進不去,尹墨寒那廝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倒是那個黑袍女人說了句需要鑰匙,先去別處先看看,我們就暫時離開了那門。之後遇到些不幹淨的東西,混亂中我就跟他們走散了,我當時受了點傷,後麵體力不支暈了過去,醒過來時就看見你們幾位了。”


    我聽到“鑰匙”這裏,心裏一動,就問他道:“機關被破壞了?是不是一個‘燕子翻身’的機關?”


    端宴驚訝道:“姑娘你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麽?端宴佩服,那機關確實是喚作‘燕子翻身’呢。”


    我聽了端宴的迴答,內心不知為何開始緊張起來,其中又夾雜了些許莫名的興奮和對未知的恐懼,指尖居然都顫抖了起來。


    我現在終於明白過來,我已經找到了,找到了我此行的終點,那就是這扇門。


    這扇巨門,就是當年昆侖和娘親她們第一次發現我的地方。


    我抑製心中激動,定了定神,對洛神低低說道:“昆侖當年在這陵墓裏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我應當就是靠在這青銅巨門外麵的,肯定沒錯,我得過去瞧瞧。”


    洛神看我一眼,眸中光芒微閃,很快就站起身來,看著花惜顏,說道:“惜顏姑娘,我們三個現下遇到些重要事情,還需要進一步弄清楚,這便要走了,這一路多謝你相助,這裏就此別過。”


    花惜顏將手上銀針收迴腰間,微笑道:“重要事情?你們是要去看那扇門麽?說來巧了,我對那門也很好奇,想再迴去瞧瞧,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可好?”


    洛神想不到花惜顏會提出這般要求,不由一愣,也沒有表態,而雨霖婞眉毛已經擰成了一個“川”字。


    花惜顏話音剛落,那邊端宴立刻跳了起來,急道:“等等,幾位姑娘,你們能不能帶著我一起走?我可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人,瞧我這細胳膊細腿的,你們若是將我丟下走了,等下遇上那些髒東西,我可怎麽活下去啊!”


    說著烏黑的眼睛一滑,可憐巴巴地看著洛神。


    我有些奇怪:“你不會武功?”


    端宴忙不迭地點頭道:“我半點功夫也不會,都是仰仗隊裏的人幫忙擋著,先前遇到一堆吃人的畜生,要不是我腿腳利索跑得快,估計這會子已經要見閻王了。”


    他說話間,我特意瞥了瞥他的手,發現他的手指白皙修長,甚至比我們在場的四個女的都要長上幾分,如蔥削般,居然格外漂亮。


    看樣子他真的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估計連刀劍都沒有握過。


    一路上死了那麽多人,他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能活下來,當真是十分幸運了。


    洛神頓了一會,來迴瞥了眾人一眼,沒說話,她的沉默就表示她已經默許了。


    我道:“那等下我們五個人一起行動吧,人多也好有個照應。”頓了頓,又問雨霖婞:“妖女,你覺得呢?”


    雨霖婞皺著眉頭,看了眼花惜顏,一臉嫌棄的表情,冷冷地哼了聲,說道:“我沒意見。”


    我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尷尬的花惜顏,心道,妖女其實你意見挺大的。


    不過五人同行的計劃還是決定了下來,隻是接下來的腳程很趕,我們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收拾一番便要開始朝那青銅巨門進發。出門的時候,雨霖婞把那盞蚩龍琉璃燈撿起來,寶貝似地帶到身邊,生怕別人和她搶。


    進了墓道,洛神一個人走在最前麵開路,端宴則顛顛地縮在她後麵,不時去和她說話,她隻是簡單地“嗯”了幾聲表示應答,惹得端宴很是鬱悶。


    我心裏裝了太多疑惑,總也想不明白,一時落到了後麵,抬起頭,從最後麵望著洛神素白的背影,隻覺得她渺渺遠遠,不可捉摸。


    不由得用手摸了摸胸口,那裏靜靜地躺著一塊鯉魚玉佩,此時分外滾燙。


    正恍惚著,就聽見雨霖婞在前麵催我:“師師,愣在後麵做什麽!快著點,當心被粽子吃掉!”


    “來了!”我連忙應了聲,歎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因著有花惜顏的指引,這次完全是一場有目的的行動,而不是先前那種毫無章法可循的摸索。七拐八折之間,眼前便出現了一條非常寬闊氣派的墓道,幾乎可以並排使四輛馬車通過,隔一段距離便修築了一扇半月拱形的門道,兩旁則各自聳立著一根盤龍柱。


    我數了數,這種拱形門道一共有六扇。


    這就是陰陽說裏所謂的“六道輪迴”,一般出現了這個種結構,就意味著這是一條主墓道,換句話說,這裏離墓主棺槨所在的棺殿已經非常接近了。


    果然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見眼前的主墓道越發寬闊起來,上麵鑄了寶頂,寶頂上刻著一些華貴的花紋,看不出如何明了的意義,估計隻是裝飾一類的紋路。


    跟著就聽端宴喊了聲:“到了,就是這裏了!”


    我的心隨著他的這聲唿喊霎時懸高,幾乎是快步小跑了過去。


    湊近去看,就見主墓道右側聳立著一扇巨大的青銅門,淩人的氣勢壓蓋下來,上麵如花惜顏所說那般,陰刻著密密麻麻的字,依稀說的是一些關於那執燈公主的事情。周圍則細致地刻了許多奇珍異獸,大抵是龍,鳳,麒麟等祥瑞的古獸,整座巨門顯出一種威嚴而華貴的美。


    我看著那上麵的圖案,琢磨了一番,突然發現了一個很不同尋常的地方。這上麵鳥獸花紋的刀法走向居然是漢朝的風格,儼然和先前那些金箔上麵刻的花紋非常類似!


    我這下完全糊塗了,心道這是怎麽迴事,金箔上戰國時期的篆字配著漢朝風格的紋刻也就算了,怎麽這大周時期修建的青銅巨門也是這般套路呢?不由得輕聲對洛神說道:“洛神你看,那門上麵刻的龍,上麵沒有眼珠,而那鳳凰的翅膀也是殘缺的,你覺不覺得和金箔上刻的那些花紋非常相似?”


    洛神纖眉微蹙,想了想,有些踟躕道:“確實相似。而且看上去倒是……”


    她有些欲言又止,我心裏隱約猜到了七八分,忙道:“你是不是想說,很像是同一個人刻出來的?”


    洛神眼眸幽邃,望著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越發迷惑起來,這青銅巨門上麵紋刻的筆鋒走向和那金箔上的實在是太像了,乍看之下根本就是出自一人之手,那金箔我曾細細看過,上麵的模樣我至今記得一清二楚。


    而古往今來,工匠們在雕刻東西的時候,一般都會帶上自己的風格,而那些所謂的名家就更是如此了,他們在雕刻的時候會帶有強烈的個人特色。


    這就和寫字一般道理。比如我平常寫字,也會有自己的筆畫風格,遇到豎鉤的時候就是一筆直接之下,根本不會挑鉤,這是我的習慣,昆侖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字跡。


    雨霖婞道:“也許這不過是巧合罷了,這世道有多少仿品,相同的刀工走向完全有可能。也許刻金箔的那個人看了一些資料,就覺得這種青銅門上“龍無眼珠,鳳有殘翅”的刻法瀟灑霸氣呢,便依樣畫葫蘆也在金箔上采用這種方法也未可知。”


    我還是很懷疑,又道:“妖女,假設你這個說法成立,那為什麽周朝文字會配上漢朝的印刻?”


    雨霖婞一下啞口無言,攤了攤手:“這我怎麽知道?”


    倒是洛神淡道:“關於這個還是比較好解釋。我想有一個可能就是這根本就不是漢朝的紋刻,而本來就是屬於周朝的,我們常說‘後世總有前世師’,也許這種雕刻方法在周朝已經有人在使用了,隻不過在漢朝的時候發揚廣大了,我們對漢刻比較熟悉,會產生先入為主的錯覺,所以相似不足為奇。”


    我聞言,覺得洛神的這個解釋倒是說得通,正要再細細思索,卻見花惜顏已經跪在那巨門下麵,手中一發力,掀起了一塊薄薄的青銅翻板。青銅翻板下麵有個青銅鑄造的小巧機關,已經破壞掉了,我仔細一看,發現裏麵藏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小孔。


    那小孔的輪廓我再熟悉不過,剛好是和我那玉簪上雕琢的狴犴古獸形狀相吻合。


    花惜顏看著那輪廓詭異的小孔,怔了會,忽地歎口氣:“這是陰陽鎖,外麵的人需要用鑰匙進去,裏麵的人也需要鑰匙才能出來,平常的法子根本打不開。”


    我走到花惜顏身邊,蹲下身來,說道:“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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