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太宰


    雨霖婞麵色幽冷,又接著呢喃了聲:“哎,說也奇怪,其實我也不知曉這燈是不是被人給偷走的呢。”


    我聽她話語中夾雜著一絲詭異的意味,眉心不由突突地跳將起來,說道:“不是人偷走的,難道是被鬼偷走的?”


    雨霖婞瞧我一眼,忽地歎了口氣,語調幽幽,將她先前的經曆說了出來。


    原來雨霖婞在那條階梯上同我走岔之後,拾到了那盞神秘的蚩龍琉璃燈,這燈盞本為靈物,她自是十分欣喜的,正好手頭沒有如何照明的物事,索性就將那盞燈拎在手中,借著琉璃燈的光芒找尋出路,以便與我們會合。


    若是這燈盞落到尋常倒鬥的手藝人手裏,定是要捧到心口的絕世寶貝,而此番到了雨霖婞手中,算是還原了它本來的用途--燈便是燈,不過是用來照明的罷了。隻是她也不清楚這座陵墓的布局,又忌憚著四周有機關蟄伏,所以走得十分謹慎,她在墓道裏摸索了半天,漸漸地發現她所在的墓道好像發生了某些變化,那就是墓道越修越寬,並且兩邊的墓牆又開始出現了先前的那種透晶鎖鏈。


    雨霖婞一直就覺得那些鎖鏈十分邪門,而且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又沒有,照她的話來說,那些鎖鏈就像是無處不在的蛇,鑽入穿插在這座陵墓的腹腔之中,整個陵墓估計就被這些鎖鏈七穿八縛,活脫脫地給捆成了一個麻花大粽子。而當時雨霖婞腦海裏剛冒出粽子這個詞,就聽到遠處幽邃的墓道裏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往這邊來了。


    那聲音落地有力,好像發出聲音的主人是個體型頗為巨大的家夥,而且那種聲音十分得僵硬,且有規律,聽上去死氣沉沉的,還不時伴著幾聲鎖鏈拖地的聲響,說不出的寒心徹骨。


    雨霖婞聽到這聲音,自然被嚇得夠嗆,心道果然不該拿大粽子做比喻,這不真的粽子這會子就來找她麻煩了。


    她那時所在的墓道是直通的,附近並沒有什麽岔道之類的供她暫避,所以她隻能硬著頭皮往那聲音傳來的相反方向跑,隻是沒跑幾步那條墓道竟然就到頭了,眼前赫然是一麵幽冷的牆壁,牆壁一角小山一般堆著一壘泥土,四周則散著許多破碎的青石塊。


    雨霖婞自然看出這裏被人打了一個洞出來,也不知道是通向何處,並且裏麵傳來一陣難聞的味道,好像是那種年歲久遠的腐爛氣息。她聞到這股子味道,幾乎都要吐出來了,不料這時身後那生硬的腳步聲響越來越近,好像速度還越來越快,心下大駭之下隻得硬下頭皮,貓腰鑽進了那個洞口。


    那洞裏麵的潮氣很重,土質比較鬆軟,衣衫一沾就是大片髒汙,惹得雨霖婞心中叫苦不迭。隻是她剛爬進去沒多久,就聽見一聲鎖鏈摩擦的聲響炸響在身後,當下驚得冷汗直冒,顫顫迴頭一看,隻見借著洞口外墓牆上透晶的光芒,那洞口處赫然出現了一雙人的腿。


    那人腳上蹬著一雙鎏金絲鎖甲的靴子,分明便是那種戰場上將領穿的戰靴,腿上則裹著繡線棗紅將褲,並且從上身垂下來兩條碩大的透晶鎖鏈,一直拖在戰靴後麵,先前雨霖婞聽到的鎖鏈哢嚓聲便是這人身上的透晶鎖鏈在地上摩擦而發出的聲響。而那戰靴上的甲片在透晶的反射下,發出瑰麗奪目的光彩,耀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當時雨霖婞縮在洞中,看到這個將軍模樣打扮的人,嚇得差點暈了過去。我聽到她說到這裏,覺得很不合理,照理說雨霖婞以前探穴無數,即便這人是個千年將軍粽子,她也不至於嚇成這樣的。


    聽到我的疑問,雨霖婞白了我一眼,額頭上都冒出汗來,說道:“那是師師你沒看到!要是你,你一準嚇死過去。”


    洛神略一沉吟,淡淡道:“那將軍打扮的家夥,有什麽異樣的地方麽,值得你這般驚懼?”


    雨霖婞擦了擦汗,對洛神說道:“異樣的地方?何止是異樣,簡直是恐怖!那家夥,那家夥生得恁地巨大,哪是人類的體型,鐵塔一般,分明便是妖怪!我跟你說,我當時縮在洞裏,卻隻能看到那人靴子上麵一部分,剩下的都被洞口角度給遮擋了,我當時就想這怎麽可能,我所在的這處洞口雖然並不是很高,但是好歹也有我將近一半高低啊,若是洞口站著個人,我肯定可以看到那人的完整下半身的,怎麽可能連他的膝蓋都看不到。等到我認真再去看時,發現那人腳上的靴子分明就和船一般,常人哪有那麽大的腳,我一時就嚇壞了,立刻就明白了,我的娘,這家夥根本就是個巨人啊。”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自覺地背上竟也冒出些許冷汗來,設身處地地想象一下雨霖婞當時的情形,確實有夠……可怕的。


    雨霖婞見我麵色有異,哼道:“怎樣,怕了吧?我當時沒敢多待,就想順著這條暗洞爬出去,不曾想爬動的聲音驚動了那個大家夥,那大家夥倏地就跪在地上,伸出一隻巨大的手就往洞裏摸來,我當時一個不慎,被那隻手將袖子給扯掉了一隻。”她說著,指著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說道:“嘖嘖,這種情況都能被占便宜,晦氣。”


    洛神蹙起眉,好像在想些什麽,之後道:“那家夥體型如此碩大,肯定是爬不進暗洞的,要不然你也不會有命站在這裏說話。我在想,那地方怎麽會憑空挖出一個洞來?誰挖的,具體又是做什麽用的?難道隻是簡單的一個盜洞麽?”


    雨霖婞搖了搖頭,說道:“我覺得那不是一個盜洞,那洞挖得很磕磣,歪七扭八的,好像是在一種十分慌亂的情況下挖出來的。盜洞講究天圓地方,一鍬子下去,可是很有講究的,倘若那真是一個盜洞,祖師爺也要跳出來罵娘。”她頓了一下,望著洛神,又接道:“我當時也篤定那家夥爬不進來,當下也不是那麽怕了,手腳並用就往裏麵爬,結果你猜猜我看到了什麽?”


    洛神不置可否地斂眉,而我又是驚訝又是好奇,再也忍不住,拍了她一把,急道:“你看到了什麽?一個故事說得神神叨叨的,還盡在賣關子,你不去茶樓說書真是委屈了你。”


    雨霖婞故作神秘道:“我爬了大約一半路程,突然手中一疼,竟是被一個銳利的東西紮了手,好像還是骨刺一類的物事。我摸了摸,發現裏麵蜷縮著一具骨架子,看樣子死了很多年頭了,身上的衣衫都爛沒了,我四下再摸了摸,結果摸到了這個。”


    她說著,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牌子,我接過來一看,發現乃是青銅所鑄,上麵細琢了糾纏的龍鳳圖案,最中央模模糊糊地刻了一個“宰”字。


    洛神低眉細細端詳著這個青銅牌,許久才道:“這是周朝時太宰佩戴的青銅腰牌,準確的來說,這應該還有一個稱唿,叫做‘符牌’,是官員身份的一種證明。”


    我覺得事態越發離奇起來,驚道:“太宰?”


    說起西周時期的官員製度,我大抵也不是特別清楚,隻是隱隱約約記得周朝設立三公來輔佐周王執政,分別為太師、太傅和太保,但是還有一個官位便是“太宰”之職,其職司是“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幾乎掌管著西周朝野的各種具體事務,世襲王族,可以說是處在權力頂峰的一個職位了,這麽一個大人物會蜷縮在這麽陰暗的陵墓暗道裏,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雨霖婞道:“這個太宰大人好歹也是一個大官呐,聽說周代時期地位極高,這麽輝煌的人怎麽會死在這條暗洞裏?”


    洛神那雙墨色的眸子裏光芒微微暗淡下去,似乎正在苦思什麽,我看著看著,仿佛覺得她的眼睛裏停駐了一個暗夜裏幽深的夢境,隻聽她道:“也許事情是這樣的。這個符牌的主人被困在了這座陵墓裏,之後發生了某些不得而知的事情,使得他不得已而要打穿一條通道逃出去,但是不知為何,當他完工之後,他又折返迴到了洞口中央。也許他是遇到了更為恐怖的事,使得他不得不躲在那個暗洞裏,結果,天命不測,死在了那個地方,再也沒有出去過。”


    我聽了洛神的推測,隻覺得心底冒出一股寒氣。且不說周朝的太宰大人死在這座陵墓的暗道裏有多蹊蹺,光是雨霖婞說的那個將軍打扮的巨人都夠我們應付的了。不過從那盞蚩龍琉璃燈和這太宰的腰牌來看,這座陵墓至少可以追溯到西周時期。


    我不由得想起那些青銅壁上雕琢的花紋,皆是周朝特色,莫非這真是一座周墓?倘若這真是一座周墓,那這裏麵葬的墓主到底是誰?


    而更重要的是,我當年為什麽會到這座墓裏來?


    雨霖婞接著道:“我當時拿了這腰牌,也不敢多待,就沿著暗道一路爬出,跟著就瞧見暗道出口不遠處躺著一具屍體,也就是那個黑匣子的主人。當時我把那盞琉璃燈放到一旁,去檢查那屍體的傷口,發現是一劍致命。而就在這時候,我那盞燈突然就滅了,我一看滅了燈,以為又有粽子來了,結果摸黑一撈,發現那盞燈竟然憑空不見了!”


    我見她表情驚恐,不由涼颼颼道:“也許是那個短命的太宰大人看你拿了他的腰牌,心有不甘,就想著用你的琉璃燈來做交換呢,誰叫你拿了人家東西。”


    雨霖婞瞪我一眼:“呸,你少嚇我。”說著突然轉個話題,接道:“咦,怪了,師師,你那個九條尾巴的小朋友哪裏去了?它沒有跟著你麽?”


    九尾?


    我立刻就跳了起來,來迴環顧了一番,當真沒有九尾的影子,心裏不由得慌亂起來,先前這家夥一直乖乖地跟著我的,按道理它不會離開我很遠,這會子跑到哪裏去了?


    洛神站起來,指著那大鼎所在的空地道:“到那裏去瞧瞧,也許它沒有跟過來。”


    我點點頭,沿著甬道迴到那大鼎附近,又叫了九尾幾聲,依舊沒有迴應。雖說先前九尾曾經攻擊於我,不過之後一直陪著我,倒也乖巧,現在突然憑空不見了蹤影,我的心裏不免有些低落,隻得向洛神道:“也許它是迴它的墓室去了呢?也罷,它跟著我也隻會吃苦頭,倒不如離開來得快活。”


    洛神隻是望著我,並不答話,眸子裏的幽邃卻越發深了,並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她有些不自在道:“你聽到……什麽聲音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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