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契沙之夜


    索爾罕結巴道:“族長,俺……俺們……”


    阿爾真衣袖一甩,冷怒道:“你們都是契沙的兒子,既是兄弟,卻又做什麽每天吵吵嚷嚷。今個竟還動起手來,大敵未來便要內鬥,是想契沙真的亡了麽?”


    “俺不是!”索爾罕這憨厚漢子被阿爾真這麽一說,竟嚇得跪了下來,阿爾真上前將他扶起,道:“今日之事便到這裏,各自迴去忙吧。”一旁喀沙聞言,鼻中冷哼一聲,做個禮,便分開人流緩緩去了。


    阿爾真望著喀沙的背影,微微歎口氣,隨即威嚴目光朝我們掃了過來,走上前來,平靜道:“遠方的客人,叫你們見笑了,有什麽事,還請到裏麵一敘。”


    我們互望一眼,雨霖婞才道:“那叨擾了。”轉身吩咐阿卻等人將馬匹行囊安頓好,三人便隨著阿爾真走進一間氈房,氈房內部極大,四周披錦帶繡地刺了繁複的花紋,地上鋪著柔軟的白羊毛毯,踩上去仿佛是踏在雲朵之上。最裏頭擺著一張羊角桌,上麵一個紅泥小爐,火焰烈烈正燙著一壺酒。


    阿爾真坐在案前,道:“不知客人們遠道而來,是有何事?”他目光陰冷,直直地掃將過來,瞧得人心底發涼,我心中暗忖,這男子不同常人,恐不好講話。


    雨霖婞也瞧出了名目,便開門見山道:“不敢有瞞族長,我們此行來到貴地,實為尋一個名喚“龍溝”之地。”


    阿爾真麵色一凝,目光變得越發銳利起來,淡淡道:“我族久居此地,未曾聽過這個地方。”


    雨霖婞斂眉端詳阿爾真半晌,驀地掩嘴笑道:“是麽?書上道龍溝平地起古城,月光若銀,滿道鋪金,我們都想一睹其風.采,卻原來都是些什麽書呆子的胡話麽?好生可惜呀。”


    那阿爾真冷眉微鎖,道:“縱然未曾聽過龍溝,幾位客人遠途奔波勞累,也可暫且留宿一晚,稍作歇息。”


    我朝雨霖婞使個眼色,雨霖婞側著瞥了眼,隨即朝阿爾真笑道:“多謝族長美意,如此那真是多有叨擾了。”


    那阿爾真無甚表情地敲敲桌麵,喚道:“索爾罕!”話音剛落,氈簾被掀了開來,索爾罕走了進來,望著我們憨憨一笑。


    “將客人們帶去氈房歇息,好生款待。”


    “是,族長。”


    我們一行便隨著索爾罕出了氈房,在掀起氈簾時,我迴頭一望,見那阿爾真目光瞬也不瞬,在後麵直直地盯著我們,我和那目光一觸碰,內心深處堪堪打了個冷戰,趕忙迴過臉去。


    待得到了氈房,熱情的索爾罕偏生要出去取了奶酒肉食過來,我們拗不過,隻得一起圍坐在地毯上吃喝,我頭一次喝上這契沙奶酒,雖說裏頭加了羊奶,微微有些奶香,但勁頭較之中原之酒極足,不一會便頭暈眼花起來,而雨霖婞和洛神兩人幾碗下肚,依舊麵色白皙,渾不似那沾了酒之人。


    席間雨霖婞旁敲側擊地朝索爾罕打探那龍溝的下落,這漢子生性憨厚,連連搖頭說不知,最終雨霖婞也不忍誑他,待得他喝得有些醉,連忙請人將他帶迴去休息了。


    “唉,瞧來那阿爾真肚子裏定是有貨,他卻不願吐露,明日隻得我們親自去附近踩點了。”雨霖婞站起身來歎口氣,輕盈翻身,爬上了羊毛軟榻,洛神也不聲不響地走了過去,上了軟榻坐在裏間,將一襲柔軟長發撥到後頭,作勢欲睡。


    “就一席榻?”我抹著眼,因著帶了幾分薄醉,眼前還是有些模糊,瞧著榻上兩名女子竟還有重影顯現。


    “索爾罕不是說沒多少空氈房麽?再說這羊毛軟榻大得很,就你那小身板,睡上十個八個也是無妨!”雨霖婞嘻嘻一笑,還朝我勾了勾手指,惹得我雞皮疙瘩差點掉了一地,無奈地走過去,脫了鹿皮短靴,見洛神正閉了眼靠著最裏間,她方才無甚言語,料想是有些倦乏了。


    我便道了聲:“那我睡中間。”說著,輕手輕腳地挨著洛神在中間空地躺了下來。


    “嘖嘖,做什麽睡到中間,要挨著死鬼你就直說。”雨霖婞冷哼一聲,將那大羊毛毯拉來蓋在我和洛神身上,轉而笑道:“不過咱們還是得蓋上禦寒之物,師師你挨著死鬼睡,為保萬全,莫被她這個冰疙瘩凍得染了風寒。”


    我轉過頭狠狠瞪她一眼,卻見她坐在榻上開始解她的緋色薄衫,衣襟拉開之際,露出兩片晶瑩精致的鎖骨,她原本便生得一張顛倒眾生的妖孽麵容,此時脫衣動作更是說不出的旖旎,我瞧得腦中一炸,忙道:“你做什麽?”


    “脫衣服啊!”雨霖婞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我:“不脫衣服,怎睡?死鬼不脫隨她意,但師師你可不能跟著她學壞啊!”


    言罷餓虎撲食般,賊兮兮地笑著,撲過來就要來解我的衣衫,我嚇得背上汗津津的,急忙下意識地阻擋,誰知一個不慎,竟然將她踢到了榻下,她“哎喲”一聲跌了下去,隻是所幸軟榻離地麵將近一尺,且地上綿軟,也沒摔出個什麽岔子。


    “妖女你……你敢!”我狠狠地指著她:“你要是敢亂來,我便將你踢到氈房外麵去!”


    “好兇啊……不脫就不脫,做什麽踢人家,弄得人家好似要強了你一般……”雨霖婞在下麵桃花眼水汪汪的,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瞧著我。


    這時,我感到身後好似被一抹冰冷氣息牽住,顫顫迴頭,竟是洛神坐起身來,一雙冷眸瞧了瞧我,又掃了眼被我踢到地上的雨霖婞,此時我和雨霖婞被她冷眸震懾,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卻見她垂垂眼眸,淡淡道:“你們,很吵。”


    說話之際,又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於是這下,雨霖婞和我也沒膽子鬥鬧了,都收了心乖乖挺直身板躺在榻上。


    我微睜著眼睛,瞧著那極高的氈房頂,頂上麵都是些讀不懂的圖案,在眼前旋轉搖晃,也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的兩人唿吸均勻,似是都睡過去了。


    氈房外麵風聲唿唿,草原的風到了夜晚更是瘮人。其中些許調皮的冷風,此刻都從未遮嚴實的氈簾縫隙溜了進來,我露在外麵的手被那絲絲冷風一吹,寒心徹骨,急忙小心縮迴溫暖的羊毛毯中,不料迴手之間,卻在毛毯裏頭觸到了一抹柔滑冰涼。


    我的心頓時顫了下,洛神的手,怎麽在溫暖的毛毯中也這麽涼?


    微微瞥眼去瞧,見洛神仰麵躺著,側看之下弧線精致,墨發流水般隨意傾灑著,好似纏綿糾纏的藤蔓,瞧得恍惚中,驀地生出一個念頭來。


    我就隻是……這樣碰碰她的手,應該不算過分罷?


    我心裏安慰著自己,同時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毛毯下熱氣微醺,她的手卻依舊毫無溫度,沿著她那骨骼的走勢流連下,肌膚柔滑,似昆山最為光潔的美玉。不知為何,我覺得心裏有點癢,但是撓又撓不到,甚至冒了點汗出來,隻得這樣來迴輕撫著那雙冰涼的手,許久都舍不得放開。


    冷不防,洛神冰涼的手忽地動了一下,隨即一個翻轉,將我的手握在了她冰冷的掌心。


    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她,她醒了?


    佯裝鎮定地側過臉,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窺視,隱約中瞧見洛神眼睛依舊是緊閉著的,好看的睫毛微微顫動,恍若蝶翼。


    我舒了一口氣,心道好險,不過也不敢再放肆,忙小心地將手給抽迴來,豈料手卻似被洛神緊緊攥住,在她的手心生了根般,怎麽也抽不出來。


    隨即,便見洛神的眼眸,緩緩地睜了開來。


    我的臉霎時燙得厲害,這種感覺就像是偷東西時,被人當場捉住,窘迫,尷尬,羞恥等諸多感覺,齊齊蜂擁而入。


    我該怎麽和她解釋,不小心,亦或是夢遊?


    洛神扭過頭,定定地覷著我,我們就這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期間洛神絲毫也沒有放手之意。


    過得一陣,她唇角勾了一抹漣漪,淡笑著輕聲道:“手感如何?”


    溫熱的氣息噴到了我的鼻尖上,我心一縮,臉越發地紅了起來,支支吾吾了半晌,卻怎麽也開不了口,這時氈房外麵似是突然炸了個響雷,一時聲音大作,好似許多人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宛若沸油之中潑了水,齊齊炸了開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我和洛神都警惕起來,立時彈坐而起,雨霖婞也被那嘈雜聲響給吵醒了,三人急忙從榻上跳了下來,剛走到氈房門口,就見索爾罕氣喘籲籲地掀開氈簾跑了進來,對我們大叫:“客人們,不好了,狼群出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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