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爺子沒有再和我們搭話,而是教了教那些工人,在哪裏下釘子。


    工人們正在挖土。我忽然感覺一陣陰風,從背後沁過來。我嚇了一跳,迴頭看了一眼,發現於讓就站在我身後。


    呂先生對於讓說道:“你們家程大爺,要害死程二爺了。”


    於讓看了看挖到一半的墳墓,然後說道:“他們兩位,我都尊重,不過他們自己鬧起來,我還是得支持大爺。這沒什麽說的。”


    呂先生又問:“你不打算勸勸他嗎?”


    於讓的嘴唇動了動,似乎猶豫了。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大爺聽不進去別人的話。還是算了。他這麽幹,也有他的道理。”


    程老爺子聽見呂先生在一旁自言自語,忍不住問道:“你在和誰說話?”


    呂先生指了指旁邊,說道:“於讓在這裏。”


    程老爺子眼睛裏麵閃出一絲驚色,不過很快就恢複正常了。他茫然地看著周圍,說道:“老於,你當年替我去死,我心裏麵感激的很,這些年紙錢供奉,沒有少了你的,你不用擔心,以後也不會少。”


    於讓的話程老爺子並不能聽見。不過他還是說道:“程二爺的事了了。大爺徹底平安了,我也就放心了,可以去投胎了。”


    說著這話,他慢慢地跪了下去,向程老爺子說道:“這輩子能認識程大爺,我感覺值了。如果沒有程大爺,沒有人把我當人看。”


    然後,他站了起來。身子越來越淡了。我聽見他說:“給我紋身的人,就住在我老家,於家村。你們隻要一打聽,很容易就找到他了。”


    呂先生感慨道:“他解開了心結,去投胎轉世了。忘記這一生的爭鬥,重新做人,多好。怎麽你們兄弟就不肯呢?”


    程老爺子冷笑了一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這種婦人之仁的論調,隻能讓我早死。”


    然後他又說道:“老於是個好兄弟。你給他一點好處,他就想用命來報答你。不過可惜,他也就隻有一條命比較值錢。”


    程老爺子說道這裏,忽然臉色變了一變。我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很古怪,嘴裏像是含了什麽東西一樣。


    我看著他這幅樣子,嚇了一跳,問道:“程老爺子,你怎麽……”


    他的身子忽然一歪,一下掉進剛剛挖好的土坑裏麵了。工人們恰好把屍骨挖出來。程老爺子這一下,幹脆掉進了屍骨堆裏麵。


    我們全都嚇了一跳,將他拽了出來。


    想好程老爺子並沒有受傷,隻是弄得灰頭土臉。拍打了好一會。


    等程老爺子收拾幹淨的時候,工人們已經把程二爺的遺骨收拾好了,包起來,重新埋下去了。不多時,墳頭已經堆了起來。工人們不等程老爺子吩咐,已經開始釘桃木釘。按照之前指定的位置,分毫不差。


    程老爺子全程笑眯眯的看著,似乎他不是在害自己的親弟弟,而是在看什麽表演一樣。


    等釘子釘好了之後,程老爺子吩咐道:“你們四個人,從今天開始守在這裏。七七四十九天,別讓某些心慈手軟的人,把釘子給拔去了。”


    那幾個工人答應了。


    我不由的說道:“程老爺子,你可真是心思縝密。”


    這時候,程老爺子湊到我耳邊,小聲地說道:“你該改口了。應該叫我程二爺。”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正一臉笑容的看著我,隨後,做出一個輕佻的表情來,問了我一句話。這句話,他在宗祠裏麵的時候就問過一遍:“趙大師,你覺得這身子上麵,安上我自己的腦袋合適,還是安上我親哥哥的腦袋合適呢?”


    第419章紋身師傅


    我看著笑嘻嘻站在我麵前的老頭,有些不知所措了。我問道:“你……你上了他的身?你是程二爺?”


    程二爺點了點頭,說道:“不是上身,是借他的身子用用。哎呀,這麽多年了,程家也該我當家了。”


    我問道:“他的魂魄呢?”


    程二爺迴頭看了看那座孤墳,說道:“不是好端端的躺在裏麵嗎?”


    我看了看呂先生,說道:“你聽明白了嗎?”


    呂先生嗯了一聲:“聽明白了。程老爺子把自己給害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趙莽,算了吧,這件事,我們真的管不了。”


    程二爺笑眯眯的說道:“是啊。你們管不了。我們程家勢大。你們幾位,雖說是出家人,可是隻要還是人,還需要吃喝睡覺,就不要和我們擰著來。”


    隨後,他看了看呂先生,說道:“我聽說,我親哥哥為了保命,曾經給了你們十幾萬?”


    呂先生說道:“是有這麽迴事。”然後他拍了拍身上的布包。


    程二爺把布包拿下來,將裏麵的錢拿走了。說道:“他已經喪命了,你們沒有完成任務。所以這些錢,你們沒有資格拿。”


    隨後,程二爺笑眯眯的走了。


    我們三個人站在墓地裏麵,摸著黑向外麵走。


    薛倩見我低頭不語,一個勁的歎氣,於是勸我:“老趙,你別這樣垂頭喪氣的。不就是十幾萬嗎?咱們有一技之長,想要掙這個錢,容易得很。”


    我說道:“我不是為了這十幾萬歎氣。我是覺得,人怎麽能這麽壞呢?親兄弟,怎麽能變成仇人呢?”


    呂先生說道:“他們手底下,各有一幫要吃飯的。他們是親兄弟,手下人卻不是。開始的時候,兩幫人隻是互相看不順眼,後來的時候,就動起手來了。他們都知道,萬一對方當了家,自己這一方,肯定就混不下去了。所以全都拚了命的保著自己的主子爭權奪位。躥騰著主子下狠手。”


    “兄弟兩個,就算沒有恩怨。被手下這些人整天煽風點火,添油加醋,也有了恩怨了。時間長了,兩方的爭鬥越來越激烈,親兄弟變得勢如水火,也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薛倩歎道:“手底下這些人實在太壞了。”


    呂先生說道:“不過都是利益使然罷了。他們是為了爭利,爭以後能在程家有一席之地。大爺和二爺表麵上是他們的主子,實際上,是他們的棋子。這就好像以前的時候,儒道佛三教之爭。是孔子、老子、釋迦摩尼在爭嗎?不是,是儒生、和尚、道士,以這三位聖人為名爭奪自己的利益罷了。”


    我看了看呂先生,笑道:“今天有不少感慨啊?”


    呂先生說道:“看見程家代代變成這樣,誰能沒有感慨呢?”


    然後,他指了指墓地外麵的兩撥人。


    這兩撥人,為首的分別是程文和程武。他們身後,則跟著各處生意的負責人。現在兩方人或站或蹲,站成了兩幫,都看對方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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