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頭,看見一個光著上身的高大男子。金色的頭發,金色的胡子,高鼻深目,卻說著流利的漢語。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是木愣愣的看看這個男子,又迴頭看看王書記。王書記正一臉笑意的看著我,那意思像是說,怎麽樣?震驚吧?


    男子很和善的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鉗,鐵鉗的鉗。”


    我心想,不愧是鐵匠村啊,名字都起得這麽貼切。


    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木愣愣的說:“你好,我叫趙莽。”隨後,我看著來來往往的白人,問道:“你們一直生活在這裏?”


    鉗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你就是趙莽?跟我來吧,先知在等你。”


    自從進入到這個村子以來,我已經遇到過太多東西了。大量的信息湧到腦子裏,我忽然有些處理不過來。我的嘴裏無意識的嘟囔著:“先知,先知?這又是什麽?”


    王書記在我身邊小聲地說道:“先知就是點名要見你的那個老人。”


    鉗領著我們,一邊走,一邊向我介紹這裏的情況,而王書記則熱情地補充著。這兩個人像是說相聲的一樣,一唱一和,總算讓我明白了這個村子是這麽迴事。


    這裏的村民,全都是色目人。


    當年蒙古鐵騎橫行歐亞大陸,建立了一個極為龐大的帝國,伴隨著侵略和征服而來的,是人種的交融。


    元朝規定人有四等。第一等為蒙古人,第二等為色目人,第三等為漢人,第四等為南人。而這個村子的村民,就是色目人的一種。


    後來元朝滅亡,明朝建立。他們滯留在了中國。對於這一支異族,明政府既沒有斬盡殺絕,也沒有驅逐。而是對他們進行了長達二百多年的洗腦。世世代代向他們灌輸忠君愛國的思想。


    我不知道這種洗腦是一種懲罰,還是惡作劇,總之,它無疑是很成功的,這些色目人甚至比漢人還要熱愛大明王朝。


    明末時分,八旗越過山海關,一路南下。他們自發的組成了一支小軍隊,號稱忠字營。意思是永遠忠於朱明王朝。


    這隻軍隊紀律嚴明,個個悍不畏死,而且有身材高大的先天優勢,倒也取得了一些小勝利。不過他們的力量終究還是太小了。小的像是一支燭光。


    黑暗吞噬不了這一小束燭光,但是它總有燃盡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他們元氣大傷,終於停止了征戰,在這個小村子隱居了下來。不過,他們仍然固執的把這個村子命名為忠字營。


    當年的清政府不可能沒有發現這一支怪胎軍隊。不過或許是出於對他們執著精神的敬意,又或者覺得他們不是純正的漢人。所以放了他們一馬,任由他們一代代繁衍下來。這裏的人經過與周邊村民的通婚,正在被漸漸地通化。不過在一些人身上,異族的特征仍然很明顯。


    至於他們為什麽會以打鐵為生,那就沒有人知道了。鉗告訴我說,他們幾百年前就在打鐵,世代相傳,技藝精湛,誰也不知道是怎麽開始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技術是來中國之後學會的。


    沒有人想過要改變,他們努力地拒絕一切現代的東西,老祖宗的東西不能丟,他們比晚清的守舊派還要頑固。所以這裏看起來很原始,像是隔絕了文明世界。


    鉗在王書記的幫助下,總算讓我明白了他們的曆史。他伸出手來,微笑著說:“你好,我也是中國人。”


    還沒等我迴答,他就指了指一扇小木門:“進去吧,先知在那裏麵等你。”


    我看了看王書記,又看了看石警官。他們兩個點了點頭,眼神中甚至有一絲鼓勵的意味。


    我小心的推開了那扇木門。門框上落下來了一層灰,好像這扇門已經很久沒有被打開過了一樣。


    我走進去,屋子裏的光線有點暗。我適應了好一會,終於看清楚了這裏。


    我看見一個很蒼老的老人,他跪在地上,而他的麵前,放著一隻香案。很明顯,他在拜神,可是我卻認不出來,他拜的是何方神聖。我隻感覺屋子裏麵香火繚繞,這種感覺不神聖,卻很詭秘。


    我這時候甚至有了奪門而逃的衝動。這個小村子給我太多的驚訝了。我先是見到了幾百年前的世外桃源,然後他們的樣貌把我拉到了歐洲,我從歐洲又被拉到了明朝,最後忠君愛國又變成了原始宗教。


    一個聲音在我不遠的地方響起來了:“你很害怕?”


    我抬頭,看見那老人已經迴過頭來,對著我坐好了。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活動了活動手腳,放棄了隨時要逃跑的姿勢,然後問道:“你就是先知?”


    老人輕輕地點了點頭:“神明沒有放棄我們。雖然他已經幾百年沒有再顯靈了。但是我們一直對神明恭敬有加。就在十幾天前,他終於派來了使者,讓我做了先知,他命我尋找一個人,拯救我們這一族。”


    我疑惑的看著這老人,心想:神仙顯靈?天底下還真有這種事嗎?


    我還在思考的時候,老人忽然跪了下來,他用最虔誠的聲音說:“求你救救我們。”


    我被他搞的驚慌失措,本能的也跪了下去,說道:“老人家,你別跟我開玩笑啊,你什麽意思?我救你們?”


    老人直起身子來,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神色嚴肅又虔誠:“你是不是叫趙莽?”


    我點點頭:“是啊。”


    老人又問:“你是不是住在空亡屋?”


    我大為詫異:“你還知道空亡屋?你怎麽知道?”


    老人又虔誠的拜了下去:“神明的使者沒有欺騙我們。他說了,住在空亡屋的趙莽可以救我們。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求你救救我們,村子裏不能再死人了。”


    我用力的扶住他的肩膀,說道:“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到底怎麽迴事?”


    他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迷茫:“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忽然,他瞥了一眼窗戶,向屋子外麵張望了一眼。緊接著,他麵如死灰,開始在屋子裏麵跺腳:“完了,完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惡鬼又要來了。”


    第七十四章救世主


    這時候我注意到,老人雙目潮紅,手掌攏在袖子裏微微的發抖。所有的這一切都證明,他的精神正處在極度的亢奮之中。


    當這種亢奮達到臨界值的時候,就是崩潰,那時候,他會瘋掉。


    我連忙站起來,死死地拉住他,然後用力的將他抱住了。我的兩隻胳膊死死地箍住他的身子,然後在他耳邊輕聲的說道:“別害怕,還有很長時間,還有很長時間。別害怕,所有的人都很安全。”


    老人被我的聲音引導著,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我有一個遠房親戚,算是我的表哥。他叫完我,很玄的一個名字,像是大儒。但是他實際的身份是一個精神病醫生。


    他曾經告訴我說,正常人如果長時間被某種刺激折磨,會誘發精神病,在開始發病到完全發病這一段時間,往往有幾分鍾搶救時間。如果措施得當,可以將病人從精神錯亂的邊緣挽救迴來。


    做法就是給病人安全感。無論是誰,在脆弱到極點的時候,最想依靠的就是母親,最想得到的就是母愛。而醫生向病人傳遞母愛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死死地抱住他。用一具溫暖的軀體將他包裹起來。模擬女性的子宮緊緊包裹胎兒的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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