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一片白茫茫的雲霧裏,有我和白麵大叔。他教我認識各種毒物,我乖巧的喊他大叔,他麵無表情的叫我丫頭,我們相處的很融洽。


    睜開眼的時候,淚水糊滿了臉頰,我抬起酸痛而且僵硬的手臂,用衣袖把淚水連同夢境擦的一幹二淨。夢境混沌一片且真假不辨,但我絕不跟要把我做成活死人的人談過往情感!


    看了看四周,我發覺自己正睡在一輛馬車上。心裏馬上想到,阿偉這是帶著我連夜跑路了。


    窗上的青布簾子厚重,擋住了天光,也不知是個什麽時辰。外麵隱約的傳來些說話之聲,語氣不怎麽好。胸口仍有痛感,我撐起酸澀的身體,挪到到左側的車窗旁,嘶啞的叫了聲,“阿偉!”


    第一個掀開簾子露出頭的是青琰,我同她問了聲好。她溫婉的臉上帶著絲驚喜的道了句,“姑娘,你醒啦。”


    我無力的扶額,搖頭歎息,我們之間的開場白為什麽總是這句!


    下一秒,不明覺厲的阿偉就上了馬車,帶著冬日的冽寒,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快步走到我的身邊,伸手來觸我的額頭,“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


    我對這種一直被當做廢人看待的現實產生了無力感……


    我躲開了阿偉的手,用捋不直的右手拍了拍旁邊,示意他坐下,“沒有,就是有點累。”


    阿偉掩飾住表情裏的尷尬和失望坐到了一旁,然後讓青琰去盛一碗白粥過來。青琰聞言下了馬車,他倒了一碗溫水給我,“吃點粥再睡。”


    確實是口渴了,我仰頭將那一碗水灌進了肚裏。喝的太急,順著嘴角流到了脖頸裏一些,我毫不在意的拿袖子抹了抹。


    喝完水,我笑著問表情僵硬的阿偉,“現在什麽時候,我睡了多久?”


    “已近申時,沒多久。”他迴道,


    申時嗎?那可真是冬季裏的好時辰,陽光不驕不躁卻能驅散寒冷,使人倍感溫暖的時刻。


    我撩開簾子,拉開窗子,望著外麵明亮的風光,深唿吸一口新鮮空氣,心情大好轉而問他道,“剛才,你可是在發脾氣?”


    阿偉神情一滯,垂眸迴道,“堂裏人多,不好管。”


    原來如此!看著眼前煩惱的青年,我唐僧附體,開導他說,“凡事慢慢來,有話好好說。須知氣大傷身,你的身體底子不行,這收斂脾氣,修身養性可得是第一條的,可別被一些不相幹的人和事搞得吐血,不值當的。”


    聽罷,阿偉用一種複雜且怪異的眼光看著我道,“我知道了。”


    這是嫌棄我話多?還是不服氣我的說教?不過,人家堂堂的江湖梟雄用得著我去說教?


    我這心塞來得突然又走的突然。


    而後,他又說道,“我們在鄴城暴露了行蹤,隻能連夜轉移……”


    聽他語氣中帶著懊惱和內疚,我忙寬慰他道,“無妨,我不礙事的。”


    他卻忽然來了情緒,腦袋垂下去雙手抱住一陣亂撓,顫聲道,“阿玉,對不起,我沒護好你。”


    ……


    見他如此,我的胸口一陣發悶,抬臂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慰道,“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和我道歉,個人命運自有定數。”


    我心想他身上承受的壓力過大,也許要到崩潰的邊緣了,得空得好好開導他,萬一精神出了問題劍走偏鋒,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抬起眼眸,波光淋漓的眸子看著我道,“謝謝你,阿玉。”


    深沉而又真誠。


    我與他對視一眼,便見他那深灰色的眸子裏藏著深不見底的藍,此時映著水光,仿佛茫茫大海裏的浪要卷著人沉浮,又仿佛無盡的宇宙中散落的星光,吸引著人沉淪。


    我被他的眼神狠狠的擊中了,不自覺的抬手觸摸向他的眼眸道,“你這雙眼睛生的真好看!”


    其實不光眼睛生的好,模樣和身材都很好。


    他微不可察的顫抖了下,小心翼翼的問我道,“真的嗎?”


    那卑微的模樣讓我心微抖,我說,“當然是真的。”


    內心裏又默默的歎息,哪兒哪兒的都是絕頂的好,怎麽能露出這麽卑微和不自信的表情呢?這江湖梟雄的人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磋磨呀。


    阿偉眸中的萬千星輝瞬間綻放奪目的光彩,瑰麗而又絢爛,我的心忽然強有力的跳動了一下。


    這大好青年可不是我敢覬覦的。我趕緊阻止內心的悸動,視線上移,撥了撥他頭頂的發絲,問出了我長久以來的疑問,“你這頭發是不是染過色?”


    “染…過。我......從小就生了一種很嚴重的病,醫治好之後眼睛和頭發都變成了灰色......”他語氣平靜,隻是語言組織的生澀了些。


    我想起從前所聞,又給他多磨的人生加了個確認的章,然後又想象出他黑發黑眸的樣子道,“如果是你,不管是黑發黑眸,還是灰發灰眸都是好的。”


    “可你不會覺得這樣像個異類,很怪異嗎?”他問道,語氣中滿是苦惱。


    我倒從沒有過這樣的思想,很自然的迴道,“不會呀!世界本來就是多姿多彩的。同樣的刺玫花能開紅花也能開白花,人也一樣的。如果有人覺得怪異,那是他見識淺薄,不必理會。”


    其實我還想送他一句,人活一世,少看他人臉色,多遵從自己的內心,沒有什麽比讓自己開心更重要。


    但是他同我這種山野散人不一樣,他有自己拋不下的責任,這裏麵需要平衡和拉扯的太多,注定是無法隨心所欲的生活的。


    “那…你喜歡嗎?”他聲音低沉柔和的問道。


    彼時我正沉浸在思考中,隨口迴道,“喜歡呀!”


    “阿玉喜歡就好。”


    我反應過來時,阿偉正笑眯眯的看著我說這句話。一臉懵的我轉而尋思他到底問自己喜歡什麽?


    不待我想明白,青琰端了碗白粥登了車,她抬頭看了眼我與阿偉,然後低下頭快步走到阿偉身前,將手中的白粥遞了過去。


    阿偉接過,語氣溫和的與她說了句,“辛苦你了。”


    青琰抬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快速下了車。


    行色匆匆的,有些怪異。


    我看了看正端著碗,準備對我進行投喂的阿偉道,“她莫不是誤會什麽了?”


    “?”阿偉向我投來一臉問號。


    我暗歎,果真是眼睛不好使。


    “你莫要多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青琰有心上人,不是我。”阿偉舀了一勺白粥,吹散了熱氣後遞到了我的嘴邊。


    “.......”我含住那一勺白粥,香甜軟糯的味道充盈口腔,不自覺的眯起眼,“真好吃!誰能娶到她可真有福氣。”


    阿偉又舀了一勺,迅速地遞到我的嘴邊,“食不言!”


    我點著頭嗯了兩聲,一口接一口的喝完了一碗白粥。


    “你可再休息會兒。”阿偉拿出個帕子,輕輕地蘸著我嘴角粘上的白粥,專注而又溫柔。


    清理幹淨之後,我挪到裏麵,躺好蓋上了被子。阿偉拉起我的右手,細細的幫我捋著僵硬的右手手指。


    白粥裏有安神藥,我靜靜的看著他,並不嫌惡他的觸碰,反而覺得異常有安全感,眼皮慢慢沉重起來。心裏想著,誰能嫁給他也是極有福氣的,漸漸睡著了。


    ......


    前一刻,我還在看著姑娘做著繡活,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下一刻,四周成了一片熊熊火海,我拚命地拉著她的手,想把她從坍塌的房梁底下拉出來,她已經燒成了個火球,我卻救不了她,痛苦的尖叫聲和撕心裂肺的哭聲迴蕩在夢中......


    我自那支離破碎又淒厲的噩夢中驚醒,急忙裏裏外外的從身上翻找,可是我一無所獲,頹廢的癱坐著,“沒有!”


    可那夢太真實了,火燒火燎的灼痛感仿佛還遺留在我身上。


    “阿玉,你在找什麽?”


    阿偉一直在我的身邊,剛才無暇顧及他。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疼,我頹廢的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好像應該有什麽東西,可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有什麽東西。”


    “可是做了噩夢?”他擔憂的問我。


    “嗯!”我應著,不自覺的又開始迴想那可怕的夢。那一片灼灼的火光,映的我腦袋生疼,我開始嘔吐、蜷縮、不住的掙紮。


    阿偉一麵抱住我,急道,“阿玉,不要想……”


    一麵大聲的喊青琰過來。


    此時此刻,我已經管理不了自己的表情了,那錐刺般的頭疼,讓我涕淚橫流,話都說不清楚“我…不想…可我…控製…不住…”


    我知道此時我的一定難看到極致,但我已經沒法思考這些了。


    好在,青琰很快就來了,在她把我紮成了刺蝟之後,我終於歸於了平靜……


    阿偉將我安置好,仔細的幫我蓋好被子,掖好被腳之後,同青琰靜靜的下了馬車。


    他抬頭望著天空中的圓月,聲音蒼涼而又疲憊,“青琰,再這樣下去她會被折磨死的!”


    青琰的心裏其實頗多疑惑,最近發生的事讓她覺得費解,這些她所認識的人好像她都不認識了,每個人身上都有了秘密。


    特別是阿餘,她總是覺得她的行為舉止很像北王妃,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扶額的小動作都像極了,至少是像極了她認識的那個北王妃。


    當然,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頭緒。但是她明確的知道一點,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阿偉一定藏著個天大的秘密。不過他不說,沒人敢去問。


    所以她也不會開口問,隻是說道,“如果你要用忘憂散,還是要先問過她自己的意見。”


    阿偉的雙手緊緊的攥著,他覺得自己眼前沒有多餘的路了,他失神的望著天空,喃喃說道,“我隻是怕她再忘記我。”


    這個“再”就用的很靈性了。青琰馬上想到,他和阿餘姑娘一定有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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