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雖然清醒了,可由於長時間臥床,我的身體很虛弱,甚至連自己坐起來都不能。因為先前吃了幾個月的蜂蜜和羊奶,腸胃變得羸弱,我隻能先吃些粥湯。


    唯一令我欣慰的是:我瘦了,瘦成了一道閃電,而且是一馬平川的那種!


    又在床上躺了兩天慢慢有了力氣之後,我就讓大官兒扶著我下地走走。如果走累了,就坐在炕上按摩手臂和腿上的肌肉,算是開始了複健的旅程。


    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經曆了什麽,以至於我的身體遭受到重創,短時間之內康複不了。但是我有種感覺,病痛已經過去,我會越來越好。


    由於大雪封山的緣故,大叔和大官兒都在家貓著。大叔愛說話,故事講的繪聲繪色,我也從他的口中了解了很多事,複健的日子過得倒也不無聊。


    半月之後積雪消融的差不多了,我也能自己起身下地了。大官兒每日都很興奮,大叔和大嬸卻依舊是憂心忡忡。


    在經曆了一番十分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大叔和大嬸隻能硬著頭皮的又把宋婆子請了過來。這也是沒辦法,誰讓方圓十裏之內隻有她這麽個半吊子大夫呢。


    畢竟當初兩方話說的都不好聽,如今再去請宋婆子,她便擺著一張臭臉對大叔大嬸好一頓冷嘲熱諷,一邊診脈還一邊嘟囔,“老婆子我就是醫者仁心……”


    然後她的臉色慢慢變了,萬分驚訝的對我道,“你竟…你竟…你竟好了!”


    我給了她一個僵硬的微笑,“都是婆婆醫術高明。”,當然這完全是奉承話,我都沒喝她的藥,康複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對…對…一定是我的藥醫好的。”宋婆子激動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娘,阿餘她好了。”大官兒高興的都要跳起來了。


    “真的好了?”大叔和大嬸仿佛還是不信。


    “好了,好了!”宋婆子一臉喜色,甚至都忘了給這兩夫妻擺臉子。


    “噢,好了,好了!”大叔和大嬸這才有種大夢初醒般驚喜。


    一家人正興奮之時,宋婆子卻正了正身子故意的清了清嗓子。大嬸馬上就明白她這是要邀功了,眼珠子一轉立馬將她的醫術誇上了天還說了許多感謝的話。


    宋婆子找迴了麵子,覺得心情無比舒暢。然後大嬸拿了二十個銅板給她,愉快的把她送出了門。


    看著她走遠了,大嬸撇了撇嘴巴,“庸醫,早晚會害了人性命!”


    隔天宋婆子神醫的美名就傳揚開來了,這裏麵大嬸還出了一份力,按她的說法是,吹得越神,摔得越死,必須送她一程。


    我心裏大汗,真是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女人。


    果然,在大半年以後,村裏一個獵戶被猛虎咬斷了腿,宋婆子在醫治的時候用錯了藥,導致傷口遲遲愈合不了繼發感染最終丟了性命,宋婆子也因此吃了官司。雖說沒坐牢,但也賠的傾家蕩產,遭人唾罵不止,最後自己配了一副藥,喝藥自盡了。大嬸為此還覺得自己罪孽深重,連著幾個月跑幾十裏路去廟裏燒香贖罪,當然這都是後話。


    村裏人得了我病好了的消息,看洋景似的上門看我,大部分時間我都在裝睡,讓大嬸他們應付那些人。大嬸還讓我把稱唿改了,讓我在人前喊他們表舅,表妗子。


    之後大約月餘的時間,我的行動靈活了一些。為了讓身體更結實一些,我開始跟著大叔和大官兒晨練。他們不上山打獵的時候每日清早都要晨練,我就跟著紮紮馬步,大叔還教了我一套簡單的六合拳。我隻為了強身健體,從沒想過有所成就,但礙不住時間長了也能學的像模像樣。


    大官兒力氣大,功夫底子已經打好了,如今他主要練習箭術。大叔用幹草紮了個圓形靶子,靶心染了紅顏色讓他練習射擊。但是他這個人反應慢不夠靈活,準頭也不行,射出的羽箭十有八九都遠離紅心部分,就算我偶爾去射一箭都比他要準的多。氣的大叔連打帶罵的,他技術也沒提高上去,但是這不妨礙他身體強橫呀,要說打架估計他一個能打十個。我想這可能就是上帝已經給他開了一扇門,不會再開一扇窗戶給他了。


    倒是大叔這個人給了我太多驚喜,他的功夫很好,不僅身形靈活,而且出招狠辣,非常適用於實戰,尤其是箭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天上的飛鳥隻要他拉弓,沒有射不下來的。我估摸著這也許是打獵久了磨練出來的。


    他還有一杆鐵槍,舞起來那是虎虎生風!作為一個獵戶我覺得他的職業素養是太過硬了,讓人覺得屈才的過硬。看著他每每在大嬸麵前伏低做小一副慫樣,我都覺得反差太大讓人接受不了。他這個人是絕對的不顯山不露水的做派,要不是跟著他晨練,我也不知道他有這些本事。


    山路好走了之後,大叔和大官兒又開始到山裏打獵,我在家幫大嬸在家縫製新衣新鞋。大嬸說扯布的時候沒想到我還能活過來,所以新衣沒有我的份兒。最終她給我做了一雙新棉靴,還掏出了一件壓箱底的棗紅色舊冬衣給我改了套襖裙。對於這我覺得無所謂,反正穿她的舊衣服也凍不死。


    我和胖大嬸做著活計的時候,她還會同我說些閑話,比如說我昏迷時吃的那些好東西她有多可惜;比如說有些時候我縮成一團在炕上尖叫翻滾直嚇得她魂飛魄散的;比如說我身上一層一層的出油總讓她費力的擦洗;比如說自從我這個病秧子來了之後村裏的女人都不來串門了外麵見到她恨不得繞道走……


    說這些的時候她的語氣是要多嫌棄有多嫌棄,可我知道有些人真的是嘴硬心軟。


    大嬸又問我家在哪裏,我思索良久腦袋裏除了一個叫阿玉名字其餘隻有一片空白,我和她說我想不起來了,她也沒再做聲。


    我這人睡眠淺,夜裏有什麽動靜都會馬上驚醒,繼續在外間睡我怕會影響大叔和大嬸的夫妻生活,所以我主動和大官兒換了住的地方,換我住到西廂。大官兒睡覺死,天塌下來也醒不了,裏屋有動靜他聽不見,睡外間正好。


    臘月二十以後開始忙年了,我跟著大嬸蒸饅頭、磨豆腐、殺雞宰魚好一通忙活。


    臘月二十之前,大叔和大官兒隔日就往山裏去一趟,也是奇怪,他們二人日日都能得著好東西,別的獵戶隻能獵著野雞、兔子這些普通的小東西,他們二人什麽野鹿、白狐、麂子、貉子……山裏有的都獵了個遍,連大叔自己都納悶今年這運氣怎麽這麽好。


    年二十四宰了豬圈裏的黑豬賣了,家裏又收入一筆銀子。


    今年的收入高,年前給親戚隨禮的東西都是河洛城裏買的,有點心、有幹果、有肉、有酒,大嬸覺得自家倍有麵子,每日裏都笑盈盈的,心情格外好。


    桃符對聯一貼,紅紅火火的新年來到了。


    年三十早早的吃了年夜飯,大官兒就帶著我到山村的高處遙望快要消逝的煙花,然後我腦子裏有無數絢麗的煙花綻放,可卻我不知道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那繁華的景象。


    除夕的夜裏我沒有守歲,好像自己本來就沒有這樣的習慣。就在那個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依偎在一個男人的身旁,他在我耳邊喃喃細語,我卻看不清他的模樣。我紅著老臉把被子捂到臉上,心道自己真是到了年紀了,春夢都做起來了!雖然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什麽年紀。


    年初一天未亮,各家就放了鞭炮,祭拜了天地後出門拜年。大叔他們三口穿著的光鮮亮麗的出去了,我躲在西廂沒露麵。怕別人見了我問這問那的,我懶得動腦子迴答。


    因為腰包鼓了,這個年大叔一家人過得可謂底氣十足,特別是大嬸在拜年的時候昂首挺胸的,都拿鼻孔眼子看人,惹得一些人好一通議論,成日裏和她一起洗衣的那幾個娘們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初一人來人往的就這樣過去了。


    到了初二,因為大叔這邊沒有親人需要伺候,他也跟著大嬸和大官兒一起迴了娘家。我是沒有立場跟著的,所以留在家裏看家。他們一大家子住起來不方便,沒兩日也就迴來了。本來這次她迴娘家,她母親屬意把自家孫女也就是她哥的閨女說給大官兒,說是要親上加親。胖大嬸可不傻,攤上她大哥一家子那個吸血鬼似的親家那還得了,嚇得她趕緊找個借口推了。


    過了初六,陸陸續續的有人上門給大官兒說親。附近這幾個村子裏各家情況大嬸都扒的差不多,說的這些閨女最終沒有個讓她滿意的。


    春季裏萬物都需要修養生息,獵戶不進山打獵,大叔一家開了一片田種植油菜花,等將來結了菜籽榨油吃。重活自然輪不到我幹,我負責撒種子。


    各家都忙活開了,也就沒有上門說親的了。農閑時我在堂屋外聽見大叔他們夫妻二人商議,大叔說,“反正也沒個合適的,我看不如就阿餘吧!”


    我心裏當時就咯噔一下,開始檢討自己是哪裏表現的好讓他相中了。大叔那廂又說,“找不著她家人倒是更好,日後她沒退路服侍我們定會更加盡心。”


    這個蔫壞的糟老頭子!原來是打的這樣的算盤!我內心歎息,大官兒給我做個弟弟還行,我可是一點都沒老牛吃嫩草的意思。


    我不動聲色的繼續偷聽,那廂大嬸眉頭微蹙,“她那身板我總覺得不放心,待個一年半載的再說吧!這期間再看看。”


    聽到這裏我拍了拍胸口,覺得自己躲過了一劫。再有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我的身體應該完全養好了,那時我自會離開。不是我忘恩負義,總有些事需要去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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