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


    往日裏冰涼的月色, 似乎都被兩個人之間熱烈的情愫感染了, 變得柔情起來。


    這是顏兮兮第二次來到紅葉名邸。


    上一次, 她在垂著頭, 跟在江城名的身後走進來。


    這一次, 她是紅著臉, 被江城名絲寸不掛抱進來。


    臥室的裝修擺設和之前一樣,沒有一點點的變化。


    在顏兮兮第一次進入這間房的時候, 她就覺得很有江城名的風格。


    白色和黑色。


    簡約的線條。


    他在外人看來, 就是這樣的男人。


    而偶有幾處點綴的豔紅,是房間的亮色, 也是隻有顏兮兮才知道的, 真實的江城名。


    真實的他。


    至少七八年前真實的他。


    假清高。


    假高冷。


    假淡定。


    而今天,他的臥室裏將要添加新的紅色。


    因為一朵名為“顏兮兮”的花, 要在他的懷中綻放了。


    顏兮兮閉上眼。


    她仿佛置身於一場突如其來的夢境


    那個夢裏, 藍天白雲。


    有一條潺潺的小溪,她坐在隨波逐流的小舟之上, 兩岸鳥語花香、香味彌漫


    又夢幻又美妙


    然後隨著溪水奔流的湍急,小舟也上下搖晃起來越來越湍急, 越來越劇烈她用力地扒著小舟的一角, 艱難的不讓自己被小舟甩到水裏。


    兩岸的花朵突然綻放,姹紫嫣紅的同時, 天空中滿是展翅飛翔的鳥兒花朵越開越嫣紅, 鳥兒越叫越歡快香氣越來越濃烈、刺鼻, 再加上猛烈搖晃的小舟, 她止不住的頭暈目眩。


    終於


    她的手指力氣越來越弱


    直到香味將她的神經徹底麻痹,她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被小舟無情地甩進了小溪裏


    溪水將她全部淹沒


    她的夢境也在這個時刻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顏兮兮非常抗拒。


    至少她的內心是無比抗拒的。


    她跑。


    她躲。


    她哭。


    她求饒。


    隻是全部效果甚微罷了。


    酒精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


    它能讓江城名這個偽裝非常成功的高冷怪,再也偽裝不下去,失去他的冷靜和原則,露出他原來的爪子和獠牙。


    顏兮兮終於知道,他還是他。


    他就是他。


    他就是充滿攻擊力的。


    他會撕開她的皮囊、咬斷她的筋骨。


    最後,躲進雲之後的月亮慢慢地驅向地平線。


    天空已經蒙上一層若隱若現的白。


    顏兮兮的雙臂從江城名的肩膀落下,她眼淚汪汪,哭到最大聲。


    江城名吻去她眼角的淚,輕輕抱起她。


    臥室。


    浴缸。


    溫暖柔軟的水。


    江城名抱著顏兮兮一起泡澡,他看著她懶懶的樣子,仔細盯著她看了幾秒鍾,才移開視線,從旁邊的架子上拿過煙盒和打火機。


    打火機的鋼音才浴室中格外清脆。


    顏兮兮靠在江城名的懷中,她閉著眼睛,半睡半醒。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顏兮兮是不知道說什麽。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發展到這一步。


    她不是十八歲的女孩。


    她早已經為了“錢”這個身外之物四處奔波勞作、沉丨淪於“社會”這個巨大漩渦的成年人。


    國家的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也伴隨著人們越來越開放的思想。


    酒丨後丨亂丨性也好。


    一丨夜丨激丨情也好。


    露丨水丨姻丨緣也好。


    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是來自成年人的成年選擇。


    一拍即合,你情我願。


    女方不會做夢,男方不會負責。


    第二天醒來,也許兩個人還可以一起吃個早餐,然後笑著說再見,卻再也不見。


    但那些男人,都不是江城名。


    對於顏兮兮來說,隻有江城名是不一樣的。


    她的內心無法接受,她無法和他表演“成年人的成年選擇”。


    他們兩個不僅僅是前任、老情人那麽簡單。


    事實擺在眼前,她還欠他整整3480萬。


    甚至不是老情人見麵,忍不住想嚐嚐“迴頭草”的味道。


    他們之間更重要的關係是


    他是她的債權人。


    她是他的債務人。


    她到底算什麽


    算一個什麽算他的什麽


    他之前說了,不想“睡她”,對她的身體沒有任何興趣,那個時候的她,還可以清清白白的做一個債務人,每天想著怎麽多賺錢,盡快的把錢還清。


    難道正如他所說的,“三千五百萬,買一個後悔的權力”


    他想要讓她賣丨身還債


    她要卑微的做他的情人


    原本她以為,當她對他說出“借錢”二字,她在他的麵前,已經沒有什麽尊嚴可言。


    萬萬沒想到,“尊嚴”這個東西,竟然還他媽可以出現負值。


    顏兮兮“”


    人生真的好艱難哦


    兩個人在溫水裏泡了許久。


    直到顏兮兮幾乎沉入夢鄉了,江城名才把她抱出來,用毛巾輕輕地把她全身的水擦幹淨,再抱進被窩裏。


    “唔”


    顏兮兮發出一聲微小的哼唧聲。


    她躺在他的臂彎裏,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江城名目不轉睛地注視她潔白的脖頸和背脊


    當然現在已經不那麽潔白了。


    那上麵被他留下了幾個粉粉的、紅紅的、大小形狀不規整的


    吻丨痕。


    草莓印。


    江城名伸出手來,慢慢地將顏兮兮撈進懷裏,像好多年前,他總是把她抱進懷中睡覺。


    他突然想到了她的網絡名字


    草莓奶昔。


    現在她倒是真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草莓奶兮”。


    江城名輕輕笑一下。


    她還挺有先見之明。


    顏兮兮確實累壞了。


    直到她沉沉入睡,時不時發出幾聲可愛的小唿嚕,江城名才慢慢地放開她。


    江城名伸手拎起地板上的白色浴衣,在腰處稍微纏了一下,又披起居家服的上衣,拿上手機和香煙,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


    他順著二樓走廊,來到巨大的露天陽台。


    在晨光中放眼望去,花園裏一片爭奇鬥豔。


    江城名坐到搖椅上,點燃一根香煙。


    他看著隔壁花園裏火紅的鳳凰花,隨著微風左右搖擺。


    而他的思緒的搖擺頻率,顯然是對麵鳳凰花的無數倍。


    如果在今夜之前,顏兮兮說的一句話,他可能還會存疑,而一晚上過去,他堅信不疑。


    他不了解顏兮兮的內心。


    可他對她的身體了如指掌。


    顏兮兮一定是很久沒有和男人在一起過了。


    她的身體、她的動作、她的反應,都在無聲的告訴他,這個“沒有”,最少是兩年以上的時間。


    如果按照正常的時間線,顏兮兮應該是在最近兩個月才和孫泯生分手。


    所以說


    分手兩個月的顏兮兮和孫泯生。


    竟然從兩年前起就不再上床了


    這怎麽可能


    別說是放著顏兮兮這樣一個能勾魂兒的美人,就算是一個樣貌普通的女孩,隻要她是孫泯生的女朋友,他又發瘋般愛她,就不會發生這麽離譜的事。


    除非是孫泯生哪個部位壞掉了。


    但這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顏兮兮說的沒有錯孫泯生從來沒有做過她的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確實隻有過他一個。


    江城名夾著香煙,眉心緊鎖。


    如果顏兮兮從來沒做過孫泯生的女朋友,那她為什麽要陪在孫泯生的身邊


    而且一陪就是六年


    她又為什麽當初告訴他,她喜歡錢、她要錢、她為錢而他又為什麽六年半之前什麽都查不到,能查到的就是顏兮兮和孫泯生一起旅遊、一起逛街、一起去夜店的照片能查到的為什麽就是顏兮兮和孫泯生在酒店開丨房的記錄


    所以


    江城名彈了下煙灰,他冷冷笑了笑。


    所以,孫泯生的棋在六年半之前就開始布了,那個時候他能查到的東西,就已經是孫泯生想讓他查到的了,再加上顏兮兮的態度和親口說出的話,讓他心灰意冷、傷心欲絕


    畢竟就算查到顏兮兮為何變成那樣的理由,又能怎麽樣


    她的態度是實打實的。


    她選擇了孫泯生。


    她已經拋棄了他。


    她不會再迴到他的身邊。


    看來,隻靠他找的那些私家偵探,是搞不定孫泯生這個隻手通天的孫家大少爺的。


    能打敗一個世家大少爺的,隻有另一個比他的手摸得更高的大少爺


    江城名拿起手機,撥通了他的哈佛同學、京城裏大名鼎鼎的賀家、賀大公子賀兆雲的電話。


    之前,他沒有去動用這層關係,是他認為沒必要他低估了孫泯生對顏兮兮的勢在必得,對方為了顏兮兮動用最高的手段在所不惜加上那個時候顏兮兮沒有對他說出“孫泯生不是她的前男友,她隻有過他一個男友”的話。


    他沒有立場。


    而且他的內心,希望顏兮兮洗白,卻又不希望她洗白。


    希望她有苦衷,卻又不希望她有苦衷。


    糾結。


    矛盾。


    就像他對她的感情。


    他想愛她,又不想愛她。


    “嘟嘟嘟”


    幾聲過後,對麵懶懶的發出“喂”


    江城名低笑了一聲。


    電話對麵的賀兆雲聽出來,江城名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賀兆雲低聲罵他“你有毒吧大晚上的你不給安大影後打電話,你給老子打電話幹毛如果我不是看到來電顯示是你,我真要把這人拉黑的。”


    也就是是給賀兆雲打電話,如果換成另外的人,江城名也不會在這個尷尬的時間點打過電話去,正常人在這個不早不晚的時間,都應該在睡覺,但他已經等不及了。


    “我要糾正你兩個錯誤”


    江城名又吸了口煙,輕聲說“第一,現在不是大半夜,已經是大早晨了。”


    “第二,我不知道我為什麽不能給你打電話,要給安琳打,我和你之間的關係,不比和她熟了一百億倍”


    “”賀兆雲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電話對麵傳來被子的聲音,似乎是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我現在發現了,男人一旦狠心起來,是真的好狠,尤其是你這種散發著性丨冷丨淡氣息的,就算你現在不想要安大影後了,也不要用一百億這麽狠的量語吧這他媽都快要跑出銀河係了”


    江城名倒是覺得很正常,隻說了兩個字“還行。”


    “艸”賀兆雲罵了一聲,“我是真的不明白了,我要問問你,你都和安大影後認識這麽多年了,我看她的大小通稿也沒少發,你兩都快要捆綁了。雖然你從來不帶她出場吧,也不提她,但你真的不是因為在朋友麵前搞女朋友害羞你們怎麽又不熟了”


    “得了吧,你還是太不了解我了。”江城名微笑了一下,“我要是有女朋友,是絕對不會害羞的,隻不過會把她藏起來不給你們看罷了,但安琳我是真的不熟,她喜歡發通稿,那是她的事情,她要是能更紅點,還能給我多賺錢。”


    “”賀兆雲驚了,滿腦袋問號地說,“原來我們都以為是你女人的安大影後,竟然是你的一個賺錢機器”


    江城名輕輕笑了一聲,沒有迴話。


    “臥槽江城名”賀兆雲低低吼了一句,“你也太特麽冷漠無情一男的了吧”


    江城名又重複了一遍“還行。”


    賀兆雲“”


    他太無語了。


    “好了,說點正事,完了我也要睡覺呢。”


    停頓了幾秒鍾,江城名冷冷地說“兆雲,幫我一個忙,查點人,查點事。”


    天色泛白、晨光破曉。


    江城名從陽台迴到臥室裏的時候,還帶著清晨陽台的涼氣。


    他慢慢地把窗簾拉嚴。


    臥室又陷入一片漆黑。


    江城名掀開被子,躺進被窩,再輕輕地把身旁的顏兮兮給撈進懷裏。


    可能是貼到他身上的涼氣,讓她像個小兔子縮成一團抖了抖毛,她甚至微微側過臉來,眯開眼來,看了看他


    江城名的聲音,低沉又繾綣。


    “睡吧。”


    他在她的耳邊說。


    顏兮兮立馬又閉上了眼。


    江城名很了解她。


    其實她根本沒有醒過來。


    臥室陷入一片沉靜。


    顏兮兮睡得非常好。


    等到她悠悠轉醒時,已經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怎麽迴事兒


    她又迷糊了幾分鍾,才慢慢地抓住散落的思緒和零星的片段。


    昨天晚上


    她


    他們


    好像


    幹了點不得了的事情


    顏兮兮難受地在枕頭上蹭了蹭。


    可她根本蹭不到柔軟的枕頭,隻蹭到了男人結實的手臂。


    顏兮兮“”


    真夠嗆啊。


    宿醉。


    情丨事。


    全是要了命的東西


    “唔唔唔”


    顏兮兮難受地止不住地哼唧。


    她微微眯開眼。


    好黑啊


    這是哪


    幾點了


    她睡了一天一夜嗎


    顏兮兮在床上懶洋洋地動了一動,下一秒,她的耳後便傳來男人低啞的聲音。


    “你醒了嗎”


    顏兮兮“”


    她嚇到身體繃直。


    臥槽


    這個聲音她死都不會忘


    別人模仿都模仿不來。


    是江城名


    而且不是平時的他


    先讓她裝死一分鍾


    讓她來想想怎麽辦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電話鈴聲救了顏兮兮的命


    江城名從她的腋丨下抽出抱著她的手臂,迴身拿起電話,他沒有立刻接起,而是任由電話響了幾聲,才冷冰冰地說“喂什麽事”


    顏兮兮就躺在江城名的懷裏,如此寂靜的臥室,她隱隱約約的能聽到電話對麵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女人


    會是安琳嗎


    “我在不在家不重要。”


    江城名問“你們要來幹什麽”


    顏兮兮豎起耳朵聽著。


    不過,江城名的私人電話,幾乎不漏聲的,她隻能斷斷續續的聽到幾個字眼。


    “好吧。”


    最後說了兩個字,江城名掛斷了電話。


    顏兮兮睜著大眼睛。


    江城名又抱了下顏兮兮,輕聲說“我的同學康言他們來了,已經進到紅葉名邸了,我去招唿他們一下。”


    他口中的濕熱氣息,就輕輕地唿在她光滑的肩膀上。


    “你好好休息,要是困,就接著睡覺。”


    顏兮兮打了個激靈,縮了縮脖子。


    然後,江城名下了床,顏兮兮看到他走進自己的視線裏,從衣櫃裏拿出一套居家服,隨便穿上,就拿著手機出門了。


    半分鍾不到,他又推門迴來,手中還提著一個東西。


    因為窗簾拉的特別嚴,臥室內的光線很暗,顏兮兮隻能根據輪廓,分辨出來他拿的好像是拖鞋之類的東西。


    江城名彎下腰,將手中的東西擺放到她那側的床邊,又再一次走出去,輕輕關上門,又從門鎖處傳出一聲“噠”。


    顏兮兮輕輕唿出一口氣。


    在繼續睡覺之前,她需要去一下衛生間。


    顏兮兮坐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然後她按開臥室的燈,往床下一看


    那真的是一雙拖鞋。


    是江城名剛才拿到她床邊。


    她第一次來到這個房子,就在一樓玄關處的鞋櫃裏見到過的


    粉紅毛絨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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