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不覺已經忘記了手中的那根草。


    “是啊,沒了平安丸的話,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


    久見秋生倒出一小把金平糖塞進平安丸嘴裏:“和我說的一樣,超級甜的吧!”


    平安丸用力地咀嚼糖。


    咀嚼的時候,金平糖微薄的甜味會變得很重,重到了整個身體似乎都被甜得暖唿唿似的。


    他在笑,眼睛晶亮亮:“超級,超級甜的啊!”


    “對嘛對嘛。”


    久見秋生蹲在那裏捧著臉看著他,微微蹙了個眉:“頭發上有草哦。”


    他伸出手,拿走草的時候順便擼了一把平安丸的毛,感覺一本滿足——不是他說,擼毛實在是太快樂了。


    平安丸……平安丸隱忍不發。


    他從書包裏拿出故事書,塞進久見秋生的手裏:“我們繼續讀故事吧。”


    “好啊。”


    久見秋生翻開書:“姑娘在寺院做了三七忌,到結願那天晚上,突然做了一個夢……”


    再看了看,他蒼白的臉忽然微微有些窘迫:“這是誰的書,實在是……”


    “書架上的。”


    平安丸不知所以:“我又看不懂上麵的字。”


    久見秋生幹笑了一聲,把書翻到封麵,輕聲念道:“新原氏殘篇……”


    實在是不知道是什麽。


    “總之這樣的故事不能講給孩子聽,我還是給你講神話傳說好了。”


    “可是秋生,我還是很好奇裏麵講的是什麽?”


    “大概就是女孩子半夜獨自外出會很危險之類的。”


    久見秋生抓緊時間教育目瞪口呆的平安丸:“不止是女孩子哦!男孩子也一樣!”


    平安丸:……什麽嘛。


    到了傍晚的時候,橙紅色的明亮光芒鋪滿了整個大地。


    在這種席卷一切的光芒裏,或許就算是再冰冷的心髒也會跳動兩下吧。


    平安丸對著久見秋生揮手告別:“秋生大人,我走了哦!”


    說什麽走之類的話,然而就是不走,不就是想……


    久見秋生終於屈服於平安丸邪惡勢力之下:“想要摸就摸好了。”


    在那隻小小的手輕輕地摸上他的頭時,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微微偏了一下頭:“就算是你的個性對於我來說是沒用的,也不能每天都摸一下我的頭對不?你說說,萬一禿掉了我可怎麽辦,找不到漂亮的女守護靈生小守護靈了,對不?”


    迴答的是平安丸的笑聲:“可是我知道秋生大人是不會禿掉的。”


    行行行,你又知道了,多謝你不禿頭的祝福(遲鈍秋生,在線卑微)。


    “快走吧快走吧……”


    他有氣無力道:“再不迴去我就要擔心了……真是奇怪,我怎麽感覺自己說這句話已經說習慣了呢?喂喂喂,小鬼,很多次了吧!”


    平安丸不說話,隻是看著他,把手背在身後抿起嘴唇笑。


    “……”


    久見秋生卑微地縮迴到山神廟的內部。


    在確定平安丸真的走了之後,他緊繃著的神經慢慢放鬆了下來一點。


    事情根本不是那個樣子的——他自我感覺現在自己大概是不人不鬼的什麽東西,因為——


    他的身形又一次變得模糊了。


    這種可以被觸碰到的“實體”可以持續的時間很短,而且脆弱。


    想到這裏時,他忍不住打開了金平糖的蓋子,把那些宛如會發出光輝的小星星一樣的糖果顫顫巍巍地拿起來了一小把。


    拿起來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幾乎完全虛幻了——拿起來後,可能是由於吃貨的天性,他的身形鬼使神差一般穩定了下來,就好像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人似的。


    金平糖從他的口中沒有任何阻礙地滑進他的身體裏,然後在應該是“胃部”的地方停留;旋即,久見秋生的腹部就像是被什麽毒藥一樣瘋狂地灼燒侵蝕掉,出現了代表虛幻的一個窟窿。


    金平糖從那個窟窿裏掉了下來,落在地上,沾滿塵土,並且,完全沒有被消化的意思。


    ……他感覺自己簡直宛如造物主敗筆一樣,終究成為了某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安靜地坐在那裏,他看著自己破了一個大窟窿的肚子慢慢長好——這個長好就是變成虛影一般的東西。


    盡管看上去是一個“人”,但是事實上,也不過是想要模仿成人而沒有成功的存在罷了。


    大概是這個原因,所以沒有用——他是說,在這個世界裏所適用的“個性”規則,並不適用於他。


    他就像是一個外人,一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或者說鬼;但是也不是很形象,所以說用某個存在這樣的詞語果然最形象了)。


    這個世界特殊的地方都被他所排斥,因為他本身即是——普通。


    那是一種很柔和的普通,與咄咄逼人的“自己普通你也別想出挑”不一樣,他無法消除任何人的個性,隻是任何人的個性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個性”是硬化,打在他身上也就是一個普通的拳頭。


    “個性”是透明,在他眼裏大概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


    “個性”是冰,冰從他的身體上麵穿過——或者試圖把他凍在其中——也不過就是宛如空氣一樣無事發生而已。


    所以說,這就是為什麽明明是什麽都不能摸(大霧)的平安丸可以摸他的頭的原因:對他使用個性是沒有用的。


    我一個大下去你可能會——久見秋生:不,無事發生。


    他是個怪物這件事情,總有一天,平安丸會知道的。


    但是,至少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不是後天……最好,不是未來的每一天——這是奢侈之極的請求了,當然,不可能實現。


    就像是命運。


    其實命運這東西往往像齒輪一樣轉動著,被卷進其中的人無法逃離,終將走到滑道的盡頭。


    但是在被齒輪的爪牙撕扯破碎,榨幹貧瘠身體裏的每一寸血液前——先選擇快樂吧。


    “哦呀哦呀,代表幸福快樂的金平糖,送給親愛的君王~”


    明明剛才還吃金平糖·真·吃壞了肚子的少年轉瞬間又坐在山神廟還沒有完全破碎的石階前隨口唱著不明所以的歌謠:“阿喏,今天要去哪裏找美麗的小蘿莉玩呢……?”


    說道這裏時他開始唾棄自己:“拜托了,喜歡蘿莉什麽的,完全不可以說出口啊!”


    ……是不可以說出口嗎?


    難道不應該說,喜歡蘿莉這件事本身好像就不是那麽合法的吧?


    可能是世界都知道遵紀守法的重要性(霧),所以沒有給久見秋生大肆勾搭蘿莉的機會——他每天能凝聚成實體的機會就那麽一會兒,都用來撐著場子見平安丸了。


    秋生姥爺生前也是個體麵人(bushi)。


    “這個假期真是短暫呢。”


    這一天,如是說的平安丸發出了史詩級災難大片《開學》的前奏之聲。


    “欸?”


    “所以秋生大人可以和我一起去上學嗎?”


    “……”


    盡管我是個學霸,你也不能讓我再次去上學啊對不?很過分的啊。


    “因為沒有人和我一起去上學,才希望秋生大人和我一起去……不過,嗯,這個要求果然還是過分了吧。”


    “……沒有很過分。”


    口是心非久見秋生絕望地歎了口氣。


    所以說他果然實在是不太擅長和小孩子交流的,自閉地吐槽了一句自己後,他服軟了:“一起去上學是不可能的……聽說,嗯,身份證明在這裏也還是很重要的吧?所以說最多送平安丸一起去上學啦。”


    於是大齡剩男久見秋生竟然就如此過上了送孩子上學的日子——盡管孩子不是他的。


    用這種令人生疑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總覺得是被什麽人帶了一頂奇怪顏色的帽子。


    但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成了這個樣子。


    其實挺幸運的,和一個天真的孩子產生了“聯係”,然後緩緩被這個世界接納。


    總有一天能夠一直實體化,然後看上去像是一個真正的人的。


    擁有漫長的生命,就能走遍世界的每一個地方吧?


    嚐試接受新的事物,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就算是在小鎮的夕陽下走一走也是很好的事情。


    平靜而溫和如同流淌的泉水一樣的生活。


    本著這種想法,久見秋生已經給自己找到了新的樂趣——在逢魔時刻逛一逛這個鎮。


    逢魔時刻,在傳說裏是人與妖魔鬼怪共存的時間點,在這時候遇見什麽都不奇怪——而且趕在此時出行的人也總有很多穿著奇裝異服,所以這樣的話也不用擔心突然自己身體虛化了會導致什麽類似於社會恐慌的後果。


    久見秋生在快樂飄蕩的時候,準英雄預備役相澤消太也在不快樂的飄蕩(喂)。


    果然,看似是平靜的小鎮裏還是有不法分子的!


    ……喂,拜托了,這算是什麽不法分子啊!


    相澤消太甚至連自己的“消除”個性都沒有用上,就製服了那幾個敲詐勒索低年級學生的不良學生,正當他要把這幾個小刺頭送到警察局的時候,卻被那個被勒索的學生阻止了。


    “哈?”


    他不耐煩地轉頭看著那個高高瘦瘦的高中學生。大概和他差不多大吧,性格卻這麽的膿包,真是……


    比起旁邊瑟瑟發抖的不良,滿眼血絲,頂著一張沒有睡醒的厭世臉的少年反而一眼看上去更像是反派,而他現在的行為也更像是反派:“你有事?”


    “不要去警察局……”


    “?”


    “我們拍的是他和他女朋友在教室裏玩親親的照片哦。”


    抱著頭剛剛□□脆利落製服的不良之一忍不住說:“不穿衣服那種。”


    相澤消太:“……”


    總覺得現在勒令這幾個不良把照片刪掉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


    在大街小巷轉啊轉啊轉不小心轉到了這條小巷的久見秋生:!


    我是不是看見了敲詐勒索現場版!我看見了,那個超兇的敵人!出現了!我好害怕!現在走還來得及嗎?我是無辜的,太君,我是個大大的良民!


    相澤消太看見那個現在還是穿著舊浴衣,麵帶猙獰麵具的少年出現在巷子的末端時,有那麽一瞬間還真以為他是這個鎮隱藏最深的boss……你說這正正經經的,誰在臉上總是帶著一張有棱有角的麵具呢?


    難不成……也是被拍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照片,所以不露臉了?


    他有那麽一瞬間思維忽然詭異的歪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上去,但是幾乎是立刻,他把這個奇怪的想法壓了下去;不可能的,嗯,不可能的。


    “……不管怎麽說,能解決這件事情的隻有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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