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披星戴月而行的兩人一時都沒有了說話的心思,細想一下,許正則今天固然裝逼有點過了頭,看起來太惹眼,不過沒有什麽更嚴重的後果了。吳勇自問跟他很熟了,也時常有所懷疑,畢竟以許正則的一身奇裝異服,實在太過紮眼,想不惹人生疑都不行。


    更何況,其實李天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人家是統領大軍的真豪傑,可不是眼孔小,整天就知道宮鬥的婦寺之輩。


    想通了這事,吳勇也就舒了一口氣,他又想席間自己的那一拉,未免也太過刻意了,雖然動作很小心,但也不要指望其他人看不見,要不然李天王也不會出言相責,幸好對方是個大肚量的,不跟他們計較。


    隻是他們幾人說的到底是什麽事情?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吳勇,還是出口問了出來,當然聲音很輕,很小心:“許兄弟,那個祖大壽到底做了什麽事,讓天王他們恨得牙癢癢。”


    見吳勇終於吱了聲,許正則也是鬆了口氣,他不想跟吳勇鬧不愉快,這世上也就跟此人最熟了,但他也不願意違背自己的意願去委屈求全,如今聽吳勇的意思,想來也是想的明白了。


    “袁崇煥被捕後,祖大壽直接帶著自己的兩萬大軍脫離防線,一路往遼東跑。”許正則於此事也隻記得個大概,好在也不需要說的很具體。


    “好大膽!”吳勇聽了,也低喝一聲,祖大壽此舉當然大膽,而且是大膽的不能再大膽了,不管因為什麽原因,任何一個正常點的中央政府,都絕不會容忍如此跋扈狂悖的軍閥行徑,否則,國家的麵皮,朝廷的麵皮,中樞的麵皮,所有柄國之人,尤其是崇禎皇帝的麵皮,都要被扒了個幹淨。


    但吳勇知道必有下文,否則,祖大壽服誅,李天王他們哪還有那麽多怨氣。


    果然,許正則繼續低聲說道:“祖大壽帶著大軍跑了,朝廷不敢追究,接連派人安撫,具體我也不清楚,隻知道如今祖大壽官照做,錦州照守,跟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果然如此,難怪……”他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麽。吳勇也是極聰明的人,從李天王他們的態度,以及其他一些傳聞,就猜到了事情可能的結果,“朝廷這是撿軟柿子捏呢!”


    “可惜是自掘墳墓。”許正則不屑的說道,從結果倒推原因,總是容易的很——他很清楚的記得,如今大明朝隻剩下十三年的國祚了,認真說起來,還不都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給埋了?典型的便如今晚上聽到的這件事,硬是三兩下把五千精銳邊軍給弄得嘩散了,要知道當年被抽調參與勤王的,無不是各鎮邊軍中的精銳,而且鬧出事來的可不止山西、遼東二鎮軍兵,而是調動的沿邊各鎮大軍都有不同程度的嘩變問題,如今他們大部加入了農民起義軍。


    因各種原因潰散,嘩變,逃跑的士兵,是明末起義軍隊的一大來源,也是其間的中堅骨幹,他們的加入極大的提高了農民軍的戰鬥力,農民軍能夠縱橫中原,擾的天下大亂,明廷自己是要負大部分責任的。


    迴到了屋裏,兩人去看了兩個重傷員,到了村子後,李天王就派了醫生過來,給上了藥,兩人已經沉沉睡去了,這位李天王心思也真細,下午到的時候兩人都還沒提出來呢,倒是李天王自己先一步做的,也確實會收攬人心。


    換了一個陌生的環境,許正則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實,到了五六月份,天亮得早,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他便早早的起來了,自來到這個世界,許正則打熬身體筋骨,從來不敢耽誤,今天怎麽也睡不著了,他便比往常早了一個鍾頭起來,穿了衣服去外麵轉悠。


    清晨時分,空氣中還十分涼爽濕潤,此地靠近一個小湖泊,水汽蒸騰,微風一吹,滿麵的冰涼愜意,當地的這處小湖泊,被李天王他們喚作鴨子池的水域,方圓隻三四裏,比起周長數十裏的伍姓湖,小的不是一點,當然,這樣也方便許正則欣賞她的全景了。


    缺乏足夠安全感的許正則,哪怕睡覺的時候也要把武器放在枕頭邊,出門在外的時候,更是隨身攜帶,在晨曦的微茫中,就著冷水洗了把臉,他開始繞著鴨子池慢跑起來,同伍姓湖一樣,水源充足的鴨子池周邊也有不少麥田,這時候已經是農曆六月初了,再過半個來月,麥子也就熟了,此時已經可見頂上的麥穗、秸稈開始泛黃,看來今年還是能收獲不少糧食的。


    在村子後麵的湖泊竟然還有人值哨,許正則跑出才半裏地,就被人給攔了下來,好在昨日這裏的人也都知道來了一隊新人,那哨探雖然不認識許正則,但也沒有過分為難他,想來知道來了一個奇裝異服的和尚。一個人看住他,自暗處又鑽出來一個人,一路跑著往村子裏去了,應該是找人去了。


    沒想到剛起了個頭,就被人打斷了興致,許正則一個新來的外來戶,也不可能發火,隻能陪著那人傻站在那裏,對方不難為他,卻絕對不至於討好他,始終跟盯著賊一樣,看的許正則渾身不舒服。


    等了半天,才終於等到了一個人來,等的心焦的許正則迴頭一看,實在有些無語,他現在相信自己昨晚一定是裝逼裝的過了頭,所以才倒黴催的被雷劈,碰見了他最不想碰見的人。要問李天王這一幫人裏麵他最不想見誰,不是兇橫霸道,氣焰囂張的二杆子孫壯,也不是深沉難測的李天王,而是李天王的寶貝女兒,那個叫做婉娘的秀美少女,他不僅不想見她,甚至有些怕見她。說起來,雙方的過節可夠深的啊。


    “大晚上的你不睡覺,出來亂跑什麽啊,知不知道別人很瞌睡的嗎?”大小姐應該是睡夢中被人叫醒的,天都亮了還說大晚上。不過有過類似經曆的許正則自然知道睡得正香結果被人鬧醒了,起床氣會有多大,他無奈的看著那個叫醒了大小姐的暗哨,實在是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看樣子這位兄弟也是吃過一頓掛落了,他也不好埋怨什麽,隻能無奈的忍受著這個女魔頭尤未發泄完的起床氣。


    伏低做小就這點不好啊,許正則有些鬱氣,上輩子單位裏被一堆上司管,家裏被兩個老人管,社會上一堆當官的也管來管去,他可是膩歪透了,奈何自己寄人籬下,又打不過人家,也隻能忍下了對方的惡劣態度。


    見許正則微微皺著眉頭,偏過了頭去不說話,楊婉瞪著明亮的大眼睛,終於沒有再說什麽,她經曆也多,自然看得出來許正則內心的抗拒,雖然許正則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動作。


    她喊了聲,帶著許正則大踏步向前走去。她的父親李天王性子溫和,待人親厚,故而能得眾心,往日裏她父親便說她性子太急,太燥,不知道尊重人,需得好好收斂一些,否則麾下的兒郎都要跟她離心離德了。李天王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拉攏起來的兄弟,被自家女兒的臭脾氣給弄的起了隔閡,所以一再告誡,讓她戒躁戒怒,待人要溫和,說話要三思,行事不要那麽峻急,也是用心良苦。正是因為想起了這事,她才勉強壓下內心的煩躁,努力平複自己,想要心平氣和,推心置腹的和這個父親也看重的白臉和尚說話。


    “你早上起這麽早,可是睡不著嗎?初來乍到的不習慣吧?”過了好一會,楊大小姐轉過身來微笑著對許正則噓寒問暖,直把他驚訝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這位大小姐脾氣這麽快又變好了?


    看許正則一副驚到了的模樣,楊婉又感到氣悶,她脾氣有那麽差勁嗎?不過是今天被人攪了好夢,心情不爽而已好不好?平日裏,她脾氣還不夠好?好吧,頂多有一丟丟的不好啊,不過,無礙她的溫婉形象好吧?


    “咱們兩人以後就是同事了。以後你們歸我總理,所以啊,有什麽說什麽,放心,我來替你解決。”既然決定要平易近人,那就好人做到底,所以,楊大小姐自動忽略了許正則被驚嚇到如喪考批的表情。


    “你不會報複我吧,我當初一把火,可是差點……那啥……”許正則艱難的說道,兩人的梁子結的有點大,如今這女人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他怎麽可能不害怕,孔夫子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說實話,我很想。”看許正則幾乎快哭出來的表情,楊婉隻覺得滿心舒暢,“不過呢,我爹告訴我,作上司的,得大度點,寬厚點,這樣大家才會願意跟隨他,所以啊,你就把心放迴肚子裏去吧,我才不會幹那麽沒肚量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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