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十年前的少年被溫柔開導著,而那廂, 十年前的芥川龍之介卻是在兩個女人的眸光下僵硬地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看起來怎麽樣?”月見裏月見邊打量著麵前神情僵硬的青年, 邊問著身邊的芥川銀。


    不同於平時在港黑中穿的那樣雌雄莫辨, 還用麵罩嚴嚴實實地捂住下半張臉, 此時站在月見裏月見身邊的芥川銀黑發撲肩, 穿著一身露肩的荷葉花邊群, 裙擺和腹部綴著一層一層的蕾絲,自然垂落在肩膀和背後的發尾似乎有被燙過,打著可愛的弧度,讓摘下了麵罩露出了自己本來麵容的黑發少女看起來越發清秀動人了起來。


    兩位女性親密無間地站在一起,連肩膀都緊緊挨著。


    和月見裏月見, 芥川銀也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麵前站著的來自十年前的自家哥哥。


    黑發少女嘟了嘟嘴, 沒說話,隻是一雙搖了搖頭, 一雙烏黑沉靜的眼睛轉向身旁的女人, 閃動的眸光就像是在無聲地說些什麽似的,明明是和以前同樣的沉默寡言, 然而芥川龍之介卻覺得此時的芥川銀渾身上下煥發著一種與她在港黑時截然不同的氣息。


    芥川龍之介無法用語言確切地描繪出這種氣息, 隻是,他覺得這個時候的妹妹, 才像是真正活著一般。


    大概正是察覺到了這一點,芥川龍之介才會整個人僵硬著任由她們像是在玩什麽換裝遊戲似的擺弄自己。


    全然不曾注意到他的隱忍,兩個女人還在自顧自地說著些什麽。


    月見裏月見:“唔, 小銀你也覺得哪裏怪怪的對吧?”


    芥川銀:“恩。”


    月見裏月見:“難道是衣服顏色嗎?”


    芥川銀:“哥哥很少穿白色。”所以那種怪異感可能是源於此。


    月見裏月見:“介君也不算很少穿白色,他裏麵的小洋裙不是都是白色的嘛。”


    芥川銀:“……?”


    月見裏月見:“就是風衣下麵的那件白色襯衫,荷葉邊的,還有點泡泡袖,不是很像女孩子穿的小洋裙嗎。”


    芥川銀:“……噗。”


    一旁將他們的對話盡收耳底的芥川龍之介:“……”


    黑發青年極力忍住自己聞言,下意識地想低頭去看自己風衣下的白襯衫的動作,穩住微微抽搐的唇角,別過臉,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聽見,也假裝自己的襯衫一點都不像小洋裙。


    而他的耳邊,兩個女人的對話則還在繼續著。


    “還是說是因為衣服款式的問題。”月見裏月見用手托著下顎,有些鬱悶的眸光自黑發青年的脖頸處一點一點下移。


    她的眼神隻有單純的打量,但被她的眼神一寸一寸掃視著,芥川龍之介卻覺得莫名地氣短。


    他鼻腔裏的唿吸就像是莫名短了一截似的,女人的眼睫一挑,黑壓壓的眸光拋到了他正係著領帶的脖頸處,也不知怎麽的芥川龍之介忽地就覺得自己的領帶像是無端緊了一寸似的,讓他有些唿吸不暢起來。


    他別過臉,輕咳了兩聲,隱在碎發後的耳尖卻悄無聲息地紅了起來,喉結也上下輕輕地滾了滾。


    月見裏月見本來正傾過身,湊近了仔細看他的衣服。


    但見狀,她不由稍稍後退了一步,表情頓時變得略有些複雜起來了。


    芥川龍之介別著臉沒看到,芥川銀卻把她這個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芥川銀:“嫂子?”


    聽到這個稱唿的芥川龍之介身形一僵,耳尖越發紅了起來。


    雖然在來到這個世界後,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到芥川銀這麽稱唿月見裏月見了,但芥川龍之介卻仍是表現的好像恨不得自己不要長耳朵,這樣就聽不見這聲嫂子似的。


    月見裏月見表情更加複雜了起來了。


    不僅複雜,芥川銀總覺得自己還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惋惜和哀歎。


    芥川銀:“?”這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嗎?


    月見裏月見歎氣:“要是現在在這裏的是你哥哥就好了。”她說的哥哥顯然指的是十年後的芥川龍之介。


    沒等芥川銀從茫然中反應過來,月見裏月見就用手掌捧了下臉,眼神裏滿是想吃肉卻又吃不到的失望,當芥川龍之介用餘光望進她眼神中時,他甚至還覺得自己在她的眼中看到些委屈,“如果現在在我麵前站著的是十年後的介君的話,我早就把他按在牆上了——”


    黑發女人用輕飄飄的語氣說著話,埋在掌心裏的臉輕輕側了側,粼粼的眸光對上了麵前的青年。


    她斂著眸子,那黑壓壓的像是烏鴉羽毛一樣的眼眸就被纖長的睫毛覆蓋,隻從密密的睫羽中眨出似有若無的碎光和笑意。


    女人的聲音沙啞又性|感,好像帶著笑,勾起的尾音唿出淡淡的氣,聽起來就像是被小貓崽用軟乎乎的沒多少威懾力的貓爪子撓上了手背似的,有點疼,但更多的卻是軟綿綿的癢意,“先吻上介君的唇,然後順著他的下唇,下顎,一點一點地往下親。”她說著,眸光也漸漸從他的臉上一點一點往下移,就仿佛她已經用自己的目光那樣做了似的——先是吻過他的唇,然後用自己的唇瓣在他的唇上落下一點紅痕,慢慢地含咬一下他的下唇,接著再吻上他的下顎,“親到喉結為止。”


    芥川銀:“……”


    芥川龍之介:“咳咳咳咳咳咳!”


    十年前的介君發出了一陣震天動地的咳嗽聲。


    芥川銀也不知道該用同情,還是該用什麽樣的眼神看向自家已經不隻是耳朵,連整張臉都燒的通紅的哥哥了。咳得這麽厲害,感覺要迴去給哥哥煮紅豆飯了呢——咦,你說咳嗽應該喝雪梨湯?差不多啦。


    不過十年前的哥哥也還是太年輕。


    這要是她十年後的哥哥,在被這麽調戲後,他雖然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但起碼會盡力不暴露出來,因為無數次的經驗都告訴他,一旦表現出害羞來,那個調戲他的人反而會更來勁。


    就好比現在這樣——


    “或者在最開始換衣服的時候,就和介君一起到換衣間去。”月見裏月見笑眯眯地用手撐著臉,興致盎然地看著此時恨不得叫出羅生門來捂住自己耳朵的黑發青年,眼眸中的惡趣味簡直滿的都快溢出來了,“然後用手指撥開介君的風衣,再解開介君的領巾,從介君敞開的領口處一點一點往下摸——”


    芥川龍之介的唿吸越發短促了起來,整張臉都燒的一片通紅,但從表情看起來卻反而越發的咬牙切齒了起來。芥川銀看到他猛地後退了一步,用手掩著唇拚命地咳個不停,看上去活像隻月見裏月見再多說一句,他就要咬人了的兔子,可愛到不行。


    再配合一下她哥哥鬢發落下的兩尾雪白,恩,是垂耳兔品種的。


    芥川銀很懷疑她哥哥知不知道他這樣子反而會讓她嫂子更想調戲他的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身旁的女人眸光就亮的越發出奇了。


    她笑意盈盈地上前了一步,把某隻已經瀕臨炸毛的垂耳兔調戲的羅生門都要冒出來了。


    芥川銀:“……”


    不過好在月見裏月見還是很有分寸的,調戲也充其量隻是嘴上戲謔兩句,其他的半點動作也沒有,否則等十年後的芥川龍之介換迴來了,芥川銀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


    難道要她說,哥哥,你被十年前的自己綠了嗎,這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


    月見裏月見也知道不能再把人繼續逗下去了,眼前的人雖然同樣也是「芥川龍之介」,但他到底不是她的「芥川龍之介」,暫時就不要調戲地太過火了。


    “換這件看看吧。”又從一排衣服裏拿出了一件衣服,月見裏月見遞了過去。


    芥川龍之介看了一眼,那是一件深色的馬甲。


    “你裏麵的襯衣配這件衣服不太適合。”摸著下巴,月見裏月見走到另一排襯衣,挑了挑,然後挑了一件真絲的白色襯衣給他,“換這件吧。”


    頓了頓,芥川龍之介還是接了過來,然後去更衣室換衣服了。


    他去換衣服了,月見裏月見也不白站著,拉著芥川銀就在一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透明的茶幾玻璃上早就有人準備好了溫熱的茶水和點心。


    月見裏月見剛喝了一口,挑了一枚草莓味的大福咬了一口,就聽到身旁的芥川銀問她道:“沒關係嗎?”


    淡粉色的餡料從手上大福咬開的小口中流了出來,沾了一點在唇邊。


    月見裏月見用拇指揩去:“放心吧,沒事的。”不甚在意地用舌尖舔掉了指腹沾著的碎屑,她笑眯眯地,“反正爸爸他一直以來都不待見介君,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所以去的是介君還是龍之介都沒關係。”反正都不被待見,有什麽關係。


    芥川銀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


    月見裏月見舔著自己拇指的動作頓了頓。


    她掀了掀眼皮,有些似笑非笑的:“森鷗外讓你來問我的?”


    芥川銀也不為她的態度生氣,黑發少女看著自己的好友兼嫂子,秀氣的眉皺著,眼神裏露出了憂慮:“是我聽到的。”


    “傻姑娘。”拇指上露出來的餡料被舔掉了,月見裏月見又咬了一口手裏的草莓大福。她的語氣聽上去沒多少溫和,卻也並不嚴厲,“哪有什麽你聽到不聽到的。在森鷗外身邊,隻有他想讓你聽到的,和他不想讓你聽到的。”


    聽她這麽說,芥川銀愣了愣,而後臉上頓時露出了愧疚:“我……”


    她想道歉。


    然而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月見裏月見就已然伸出指尖在她的鼻尖上輕輕一刮,打斷了她還沒說完的話:“但誰讓你是小銀呢,我原諒你了。”


    月見裏月見說完,還往她的嘴裏塞了一枚抹茶味的大福。


    芥川龍之介和芥川銀這對兄妹,口味其實不怎麽相似,甚至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比如說哥哥嗜甜,口味清淡,妹妹卻偏偏鍾愛偏苦,口味偏重的食物。


    用一枚抹茶味的大福堵住了芥川銀的話,月見裏月見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手上的草莓大福,喝了口茶洗去了口腔裏的甜味,這才又繼續道:“而且,接下來我可能會有事要麻煩到森鷗外,所以透露些必要的情報也並非不可。”


    芥川銀咬著大福,想問她有什麽事需要麻煩到森鷗外。


    “最近出了很多事。”最近頻發的各種自然災害和人為的動亂被月見裏月見用一句格外簡短的話概括了起來,“外麵一直有謠言說,異能科的手上有一本隻要寫下來,所寫的一切就會成真的「書」。”


    “真的有「書」這種東西嗎?”對著統領了整個異能科的女人,芥川銀忍不住問道。


    月見裏月見笑了起來:“當然有。”


    她說,“但是「書」並不在異能科手上。”


    “不在異能科的手上?”


    “外人稱唿它為「書」,但其實它真正的名字應該叫做「七的三次方」。”


    芥川銀:“名字好奇怪。”


    月見裏月見不置可否:“反正也已經被毀了,就不要在意它的名字了。”


    芥川銀:“……?!”


    芥川銀:“被、被毀了?”


    “是啊。”月見裏月見從容道,“它是由三部分組成,有人擁有了其中一部分,覺得那是個吸引無數人搶奪的禍端,就把它毀掉了。現在三缺一,七的三次方是拚不成了。但其他人都以為它是個一個整體,並且由異能科把控,內閣已經在向我施壓,要我把七的三次方交出去。”


    明明月見裏月見才是異能科的總執行長,明明是月見裏月見被內閣不斷施壓,但不知怎麽的,看著身邊人平靜的眉眼,對好友的安全無比憂心的芥川銀卻總有一種其實她才是月見裏月見的感覺。


    看了眼表情擔憂又複雜的芥川銀,月見裏月見笑了笑。


    她又伸手刮了下女孩子的鼻尖:“放心吧,這件事我處理得過來。”


    芥川銀:“……”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月見裏月見的眼神無奈又寵溺,她伸出指尖,輕輕地點了點女孩子的額頭,“女孩子笑起來才好看啊。就是內閣一群老頭子而已,你難道還擔心我鬥不過他們嗎?”


    芥川銀:“……”也隻有眼前的這個人才會把讓人聽著就覺得高不可攀的內閣說是那一群老頭子吧。


    “他們想要「書」,指不定是為了眼下的情形還是為了什麽呢。”月見裏月見勾著唇,慢慢地笑著,意有所指,“人老了以後,做事就力不從心了,現在這個風雨動搖的時刻,老人家已經站不穩了,需要更年輕的鮮血注入才行呢。小銀,你幫我向森首領問候一聲,看他有沒有興趣再年輕一把。”


    芥川銀隱隱約約有些聽懂了她想做什麽:“你——”


    “噓。”修長的食指抵在唇上,月見裏月見衝她笑的無辜又無害。


    噓聲才落,而後這家早就已經被月見裏月見包了下來,清空了所有人的店鋪裏就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是換好了衣服,從更衣室裏出來的芥川龍之介。


    一看到青年身上原本被寬大的風衣所遮掩,現在換了一身修身的馬甲而徹底暴露出來的纖瘦的腰身,月見裏月見的注意力當即被吸引了過去。


    她感歎道:“十年前的介君腰也很細呢,真想摸一摸啊。”


    十年前的介君當即給了她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就是那種眼神兇巴巴的,耳朵紅彤彤的眼神,月見裏月見看了忍不住想調戲,芥川銀看了忍不住想捂臉。


    哥哥,你又忘了自己剛才是怎麽被調戲了的嗎。


    芥川銀覺得自己簡直沒臉看。


    小姑娘默默別過臉,等了一會兒,等月見裏月見把十年前的芥川龍之介又狠狠地調戲了一通後,她這才換上了一幅正正經經的表情,假裝自己剛才什麽都沒聽見。


    明明就看見了自家妹妹在偷笑的芥川龍之介:“……”


    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月見裏月見摸出手機翻看了一下,這才道:“司機已經到了,我們走吧。”


    自從到這個世界就被妹妹和……十年後他的妻子揪來換衣服的芥川龍之介皺了皺眉:“去哪裏?”


    “去見你嶽父。哦,不對,去見十年後的你的嶽父。”月見裏月見修改了一下自己剛才的措辭,“之前說好了每周去看他一次。本來應該是十年後的介君去的,不過誰讓你正好被十年後火|箭|炮打中了呢,就暫時代替一下他去見見自己未來的嶽父吧。”


    聽到嶽父這個詞,芥川龍之介下意識地脫口道:“廣津先生?”


    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名字來了的月見裏月見:“廣津先生怎麽了?你是想去拜訪他?”他們兩個十年前的關係有這麽好嗎?


    看出了她的困惑,芥川龍之介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廣津先生不是你的父親嗎?”


    月見裏月見花了幾秒鍾作為思考時間:“原來如此,是平行世界的介君。”


    而後她的態度依舊很從容,絲毫不見半點慌亂,開口道,“關於平行世界,我一會兒上車為你解釋。關於我父親——”沉默了片刻,她才又重新說道,“我的親生父親是中|國人,姓君,叫做君懷袖。我現在的父親是我的養父,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聽過。”


    她說,“他叫夏目漱石。”


    芥川龍之介:“……”


    何止是聽過說,那可是被稱為有著最強異能的人啊。


    芥川龍之介表情複雜。


    “關於我的家族史,龍之介君要是感興趣的話,我也會知無不言。不過在這之前,就麻煩你先記清楚我在這個世界的父親了,因為——”恩,因為她那個女控爸爸要是知道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還有別的爸爸,估計能氣上一個小時不和自己說話。


    當然,作為被遷怒的對象,芥川龍之介可能會這輩子都進不了夏目家的大門。


    月見裏月見給了芥川龍之介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深知那位赫赫有名的夏目漱石老師到底是一位怎樣的女控的芥川銀,也給了自家哥哥一個同情且安慰的眼神。


    三個人裏,唯有收到眼神的芥川龍之介一片茫然,但也隻能困惑地跟著她們上了車。


    上車的時候,作為三個人裏唯一的男性,芥川龍之介主動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將後座留給了月見裏月見和芥川銀。


    月見裏月見挑挑眉,唇角拉開一絲淺笑,沒說什麽,坐進了後座。


    倒是芥川銀在車門處躊躇了片刻,小聲吐槽一句:“還真是十年前的哥哥……”


    也隻有十年前的哥哥才會把和月見裏月見一起坐的機會讓給她了,要是十年後的,這個時候早就讓她坐在副駕駛了。


    這家服裝店距離夏目宅稍稍有些距離,月見裏月見就將平行世界和波維諾家族的十年後火|箭|炮解釋了一遍。她說的很簡潔,卻也很精煉。


    芥川龍之介覺得有些奇怪:“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她知道一些還不奇怪,可她為什麽知道這麽多。


    “因為我曾經的波維諾家族首領是我舅舅啊。”月見裏月見理直氣壯道。


    製造了十年後火|箭|炮的波維諾家族都是她家,她還能有什麽不知道的。


    芥川龍之介被這個驚天駭聞炸的頭暈眼花的。


    他在震愕中失語了許久,才終於將複雜的眼神從車內後視鏡投向了後座的月見裏月見。


    察覺到了他的眼神,月見裏月見笑笑:“現任的首領兼彭格列雷守是我表弟。十年後火|箭|炮在波維諾家族裏是高層幹部才有資格能夠接觸到的東西,我舅舅和其他的高層幹部沒事不會到日|本來,也不會對小輩用十年後火|箭|炮,所以,龍之介是被藍波打中的吧。”


    “你……”芥川龍之介似乎想說些什麽,但一個你都說出口了,他卻又像是驟然想到了什麽的,猛地撤迴了後半句話,一雙黑黢黢的眼眸看起來越發的深邃了起來。


    “我媽媽是在去香|港旅遊的時候遇上了在香|港讀書的我爸爸,他們對彼此一見鍾情,很快地就墮入了愛河。”月見裏月見也不介意對另一個世界裏從前的丈夫說些自己家裏的事,反正也不是什麽不可告人的事,“說到這裏,你知道為什麽明明我媽媽是意|大|利人,我爸爸老家在杭城,他們卻最終定居在香|港嗎?”


    沉默了片刻,芥川龍之介問道:“為什麽?”


    “因為香|港的法定結婚年齡是男性不得早於十八歲,女性不得早於十六歲。他們相遇的時候,我父母年齡沒達標杭城的法定結婚年齡,意|大|利又太遠了。”所以才在香|港辦了結婚證,在香|港定居了。


    芥川龍之介:“……”


    這個理由很充分,充分的連芥川銀都有些欲言又止。


    月見裏月見一眼就看穿了身旁的女孩子想問自己些什麽:“你想問這會不會太衝動?我倒覺得不會。”她笑著,“或許是因為我就是他們的孩子的緣故吧,我倒是覺得喜歡什麽就去做,就去追求,這樣的觀點很帥氣。我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麽要瞻前顧後,為什麽要畏首畏尾。勇敢的人才有機會,我可以被拒絕,我也可以被接受,但我不想因為怯弱而錯失機會。”


    月見裏月見想了想,又在自己的話後補充道,“當然了,勇敢不代表不要臉,喜歡什麽就去追求也不代表薄情。喜歡就去大大方方地追求,拒絕就坦坦蕩蕩地放手,而被接受了就要懂得負責和長情。我們家的人還好都是帥氣又灑脫的,我的父母很幸福,我也是。”


    她說著,對著前排轉過頭來的黑發青年眨了下眼睛,露出了一個笑容。


    本以為這個眨眼大概又能把某人燙到耳尖通紅,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前座的黑發青年雖然的確是被她眨著眼睛的笑容猛地撞了一下心口,可那種感覺,卻是疼的。


    他定定地看著她,腦海中有無數破碎而顫抖的畫麵穿|插著。


    有第一世時,她看向那個人忍不住雀躍卻又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他挪動的身影。


    有第二世時,她明明想要拒絕,卻總是縱容著那個人向她撒嬌的無奈。


    有第三世時,她明明痛恨那個人,可眼眸中卻依舊隻有他的針鋒相對。


    有第四世時,她親手殺死那個人後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般,找不到任何走下去的動力的表情。


    不是說拒絕就坦坦蕩蕩地放手嗎。


    那為什麽,對那個人,你卻怎麽都不肯放手呢?


    是因為那個人是特殊的,還是因為你在說謊。


    芥川龍之介想問月見裏月見。


    可他低著頭,緊攥著掌心,卻始終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車子裏一度陷入沉默。


    芥川銀往旁看了看,又往前看了看,顯然是讀出了氣氛的詭異,然而她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做,隻能是捏著自己的手暗暗著急。


    月見裏月見也沒有說話。


    黑發女人將目光投向窗外,不斷有後移的景色從車窗玻璃上大片大片地閃過,她的神情很淡很淡,看起來就像是什麽也沒察覺到似的。


    直到車在標有夏目兩個字的門牌前,她才率先下了車,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車門被打開的時候帶起了一陣流風,月見裏月見彎下腰,探進座位哢擦一聲,解開了芥川龍之介身上係著的安全帶。


    明明是個殺人爆|炸都做過的黑|手|黨,結果在遵守交通規則上卻乖的跟隻垂耳兔似的。


    月見裏月見向著黑發青年伸出了自己的手:“別生氣了,我的小少爺。”


    芥川龍之介隻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的手。


    月見裏月見輕笑了一聲,她沒有刻意壓低放柔自己的音量,溫聲道:“真的生氣了啊。那我的小少爺聽我解釋好不好?”那一聲聲的小少爺,溫柔寵溺的像是要把人融化在她笑盈盈的眼眸中似的。


    但芥川龍之介卻始終表情乏乏,甚至還因為這個稱唿眉頭擰的越發的緊了些。


    “你看你啊,身體不好還總愛吃醋,三天兩頭地就跟我發脾氣,明明藏著一肚子的心事,但卻總是窩在心裏,寧可用一張兇巴巴的臉看著我,也不肯跟我說清楚。”月見裏月見歎息著去握住他的手。


    聽到她這麽說,她家這位十年前的小少爺果然又露出了一張兇巴巴的臉。


    但月見裏月見卻笑了起來,“你看啊,就這樣的表情。”


    她笑眯眯地,“你這樣子可不就像個嬌氣的小少爺。”


    芥川龍之介還沒說話,芥川銀的聲音便自他身後幽幽響起:“哥哥這樣是被誰寵的,嫂子你心裏還沒點數嗎。”


    明明前十多年還是個從貧民窟爬出來的,隻要吃飽穿暖有一襲安身之所便能掙紮著活下去,每天被太宰治以訓練之名一頓好揍的人,現在每天的一日三餐都不帶重樣的,一咳嗽就有人噓寒問暖。


    她哥這生活可哪是小少爺啊,分明就是小公主,被她嫂子這個霸道王子寵上天了的那種。


    而聽到某人那似羨慕似惆悵的話,月見裏月見也不害羞。


    她頂著麵前小少爺那黑涔涔的,那就像是某種夜生動物在漆黑一片的夜晚裏盯緊了自己的獵物一樣的視線,黝黑而冰冷,甚至帶著某種說不出的想要將她握在手中折斷的感覺。


    羅生門從他的袖口中爬出,張開鐮刀悄無聲息的向她探進,但月見裏月見卻仿佛毫無所覺一般,也無一絲畏懼地低下頭,仿佛童話裏那像公主行禮的王子一樣,彎下腰,低下頭,吻了吻麵前青年那因為過分瘦削而突起的中節指骨,無聲地笑了起來:“是啊,是我寵的呢。”


    突的一下,那曳動在月見裏月見身側的羅生門驟然頓了下來。


    “可是怎麽辦呢。”月見裏月見仿佛苦惱的樣子道,“我還想再多寵一點我家芥川少爺,這可怎麽辦呢?”


    那隻被她用唇輕輕觸碰過的手猛然攥緊了起來,羅生門也用力一晃,就像是察覺到了主人那震亂的心緒一般。


    “我啊,還想讓我家芥川少爺再傲氣一點,再自信一點,再霸道一點,再肆無忌憚一點——做什麽都可以,想做什麽都行。不用露出那麽患得患失的表情,不用再對我露出那種好像我隨時都會拋棄你的樣子,不用再非要用滿手的血腥和殺戮作為代價那樣活下去。你不是十年後的芥川龍之介,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對我,又或者說是「月見裏月見」露出那種好像想要緊握,卻又好像早已看到了不切實際的盡頭一樣壓抑又瘋狂的表情,但是。”她說,“你不要怕啊。”


    月見裏月見說,你不要怕啊。


    芥川龍之介很想狠狠地反駁她,說他怎麽可能會有那種軟弱至極的情緒。


    然而他剛要張嘴,喉嚨扯動指尖,他就莫名地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那是謊言。


    芥川龍之介其實是害怕的。


    他當然害怕。


    從十多年前活在貧民窟起,他就無時不刻不深陷在這種軟弱又惡心的情緒裏。


    他害怕被餓死,被渴死,被殺死,然後又害怕妹妹和同伴死去,在被太宰治撿到後他又害怕自己會讓他失望,會讓他失望,而當麵前著月見裏月見時,他的這種害怕就又變得更加複雜了起來。


    他害怕光染上汙穢,害怕精致的瓷器被打碎,害怕漂亮的金絲雀在籠子裏鬱鬱而死,害怕邪惡的魔女逃脫製裁,也害怕溫柔的魔女被焚燒。


    ……而他最害怕的,是月亮消失在黑夜,他連那一絲殘影都無法握住。


    “「月見裏月見」那麽喜歡你,你不要怕啊。”他聽見她這麽說。


    潰不成軍的羅生門壓在女人的脖子上,黑發的青年緊握著手,卻連聲音都沙啞:“可笑至極,你的喜歡根本與我毫無益處,我無所畏懼,亦不需要你所謂的喜歡。”他說著,壓在月見裏月見脖頸處的羅生門越發用力了些。


    細細薄薄的宛如刀片一樣的羅生門壓在雪白的皮膚上,將淺青色的動脈都按了出來,顯得越發的危險了起來,好像隨時都會切開那根細細的血管一樣。


    芥川銀都要忍不住拿出自己的匕首來了。


    哥哥這是怎麽迴事?


    怎麽突然就要動手了?


    芥川銀對情形的陡然變化有些著急,卻也束手無策。


    而另一位當事人卻反而不慌不忙的。


    就好像脖子上壓著的不是輕易就能割斷她動脈的羅生門,而是一朵輕軟的玫瑰,月見裏月見甚至還有閑心顧著自己的下屬,給駕駛座上的司機打了個手勢,讓他別對自家小少爺動手。


    黑發女人看了眼壓在自己頸側的羅生門,有些想笑,她家小少爺怎麽來來迴迴就一個手段,威脅和告白都放羅生門。


    不過也是了,要是不傲嬌,不別扭,那就不是她家介君了。


    到底是笑了起來,而後月見裏月見便偏了偏頭。


    她不顧那壓在自己脖頸處的刀刃帶了對她幾分真幾分假的殺意,仰了仰下顎,吻上了刀刃。


    她親吻著羅生門的樣子就像是抬頭親吻一朵玫瑰,又像是低頭親吻他手指。


    芥川龍之介的眼瞳豁然放大,架在她脖子上的羅生門因為主人動蕩的內心而徹底散開,再也無法因為那故作兇惡而強行聚起來的殺意而凝出實型來了。


    月見裏月見衝渾身僵硬的小少爺揚唇一笑:“小少爺不需要沒關係,「月見裏月見」要就夠了。”


    “你照舊往前走著吧,「月見裏月見」來愛你,「月見裏月見」來寵你。”


    芥川龍之介隻感覺自己的整個胸腔都在灼燒。


    ——騙子。


    唿吸在他的肺髒裏一點一點冷卻,又隨之以千百倍的溫度燃燒起來。


    ——騙子。


    腦海中有關於那個黑發少女不顧一切地向著那個人追逐和奔跑的畫麵不斷地重複著,然後卻又像是被擊碎的玻璃一樣徹底裂開,轉而是那片簌簌落下的櫻花與彩虹下,那個往他頭頂散下一把櫻花瓣,對他露出了比櫻花和彩虹還要絢爛的笑容的少女。


    眸光裏最後的動搖熄滅,芥川龍之介定定地看著麵前握著他手的黑發女人,卻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熟悉的影子。


    那種眼神……就好像狼看到了獵物,要把那道虛幻的影子就這樣一口一口饞食吞盡似的。


    他是真的想殺掉這個人。


    想吃掉她。


    可是,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這個騙子。


    看著自己落在女人掌心裏的手,芥川龍之介麵無表情的沉默了許久,這才攏起了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握緊了那隻手。


    ——太宰先生他,曾經也這樣牽過她的手嗎?


    ——這個騙子也曾向太宰先生說過那樣動人的情話嗎?


    ——太宰先生他……也曾和他這樣,即便知道這可能並非是獨屬於他的月亮,卻仍是一意孤行的想要擁抱她嗎?


    記憶在這一刻徹底複蘇,芥川龍之介握緊了這隻手。


    ——騙子。


    而事實證明,他這一聲騙子也的確沒有喊錯。


    十分鍾後,冷著一張比剛才還黑的臉站在夏目宅外的芥川龍之介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尷尬地笑著的女人。


    月見裏月見:“我是真的沒想到爸爸他已經看你不順眼到連家門都不讓你進,直接把你關門外了。”


    芥川龍之介:“……”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就是中月專場了


    下一章感覺是萬更…………我他媽慌了


    芥芥的幾個害怕分別對應的是月見的五世,害怕光染上汙穢是第一世小太陽月見


    害怕精致的瓷器被打碎,害怕漂亮的金絲雀在籠子裏鬱鬱而死是第二世夾在雙黑裏的月見


    害怕邪惡的魔女逃脫製裁,也害怕溫柔的魔女被焚燒是第三世和第四世的月見


    以及這章夏目老師雖然沒出場,但堪稱吳冕mvp,大家沒意見吧


    話說快完結了,每次快完結就會卡文…………這感覺已經成我的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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