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的馬車在雪原上飛奔,昆侖追風黑駿馬四蹄翻花,車後雪塵滾滾,馬車仿佛淩空騰飛一般。


    馬好,車也好,那輛輕便馬車,四輪飛旋,隻發出輕微的嗖嗖聲,車身看似陳舊,卻在高速飛奔中,顯得異常堅固,安如磐石,在飛奔中沒有顛簸,隻有起伏,晃晃悠悠間,真如坐飛船一般,舒適怡神。


    淨空發癡叫不醒是頭一遭坐這車,他坐在車頂,手抓住車座靠背,樂得哈哈大笑,唿道:“爽,真爽,老衲有騰雲駕霧,羽化登仙之感啊,一會兒功夫,就將白毛風等人全給甩得沒了影子,了不起,真了不起,你說呢,假三哥,這馬兒是從哪兒淘來的,真是一匹少見的神駒呀。”叫不醒拍拍柳三哥的背,唿道。


    柳三哥垂著頭在昏睡,沒理會。


    叫不醒道:“怎麽啦,假三哥,你是真睡,還是假睡有一點老衲十分欽佩,你雖武功不咋的,可膽子卻不小,在性命交關之際,虧你還睡得著,膽子可與柳三哥一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武功卻相差得太遠啦,簡直是十萬八千裏呀。喂,假三哥,醒醒,跟你說話呢。”


    叫不醒抓起柳三哥的手,一探脈息,覺得脈象離亂,脈息衰微,吃了一驚,知道假三哥病得不輕,已是元氣不支,昏厥了過去。於是,不假思索,忙將右掌貼在他背心,催動一股元陽真氣,緩緩送入柳三哥體內。


    馬車還在飛奔,柳三哥蒼白的臉上漸漸紅潤起來,神智蘇醒,他抬頭一看,見叫不醒正在為自己輸送真氣,道:“謝謝。”


    叫不醒道:“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假三哥,你客氣了。”


    柳三哥也不多說,往身後看了看,見沒有追兵,便道:“大黑啊,停一停。”


    大黑放慢了速度,緩緩停下。


    柳三哥從車上下來,叫不醒從車頂跳下,問:“假三哥,怎麽不走了”


    柳三哥道:“我想進車內睡覺,我這病,全靠睡,睡好了,才能好得快。這叫三分藥,七分養。”說著,三哥掏出懷中的葫蘆,拔開木塞,喝了兩口補血養心鹿神液,又將葫蘆收入懷中。


    “睡覺白毛風等人正從後麵追來,你還有心思睡覺你的膽子也太大啦。”


    “我在車內睡覺,馬兒會管自飛奔。”


    “這馬兒不用人趕車”


    “不用。你也進車內休息一會兒吧,馬車外怪冷的。”


    叫不醒道:“沒人趕車的馬車,我可不敢坐,不知道啥時候車毀人亡,死得不明不白,稀裏糊塗,老衲可受不了。”


    柳三哥笑道:“哈哈,這倒也是,既然如此,就勞煩你屈尊做一陣子車夫”


    “我不是車夫,我是和尚,我不能做車夫,也不會做車夫。”


    柳三哥道:“得得得,我來做車夫,你進車內歇一會兒,如何”


    叫不醒一拍腦袋,道:“不行不行,記起來了,我不能走,還得去找龍卷風算賬,非要他認錯不可,老衲名譽玷汙事小,少林寺名譽玷汙事大。假三哥,祝你一路順風,老衲失陪了。”


    言畢,單掌一揖,身形略晃,沒入道旁深林。


    柳三哥望著他的背影,搖頭苦笑,轉身進入車廂,關上車門,打開車廂前窗,對大:“大黑,我要睡一會兒,往北,中速前行。”


    大黑嗚溜溜一聲長嘶,便又開始向前奔馳,它的步態既優美又輕盈,馬車轔轔,象是在雪原上飛翔。


    柳三哥擁被躺下,覺得好累好累,不久便沉入夢鄉。


    一覺醒來,已是第三天清晨了,覺得神清氣爽,一提丹田真氣,居然有一縷真氣已能冉冉升騰,大喜,便盤腿坐起,調勻氣息,運行了一個周天。身體若是按這樣的速度複原,再過四天,料想已能基本康複了。他時時記著七天後的七龍堂之約,南不倒如今怎樣了呢


    不想不揪心,一想真揪心當務之急是養好傷,隻有養好了傷,才能去救她。


    柳三哥推開前窗,見大黑還在勻速奔馳,馬身上蒸騰的汗氣,凝結成了白霜,通體銀白,黑駿馬竟變成了一匹白駿馬。


    他輕輕“籲”了一聲,大黑緩緩站住。


    三哥十分心疼,打開車門,下了車,將馬車趕到路旁,卸下大黑的籠頭,打開車後的儲物箱,取出鐵桶、飼料,給大黑喂食。


    然後,點起篝火,煮了一大鍋小米粥,端張矮登,坐在篝火旁烤火喝粥。


    煮好的小米粥鍋子,放在雪地裏,開著鍋蓋,吹涼。


    大黑吃一會飼料,便在篝火旁溜達一圈,身上的冰霜逐漸融化,又露出了一身烏黑油亮的皮毛,等到小米粥涼了,三哥將大半鍋粥倒進大黑的飼料桶裏,大黑一頭紮進桶裏唿吃唿吃的喝起來,三哥清楚,小米粥是大黑的最愛,這是三哥對大黑的犒勞。


    大黑喝兩口,便抬起頭看看三哥,嗚溜溜嘶叫兩聲,表示感謝。


    雪原叢林,渺無人煙,羽毛豔麗的野雞十分大膽,成群結隊,在雪地裏覓食,三哥食指蠢動,手臂一揚,一枚柳葉鏢飛出,野雞中鏢,三哥起身,從馬車內取出榛蘑,做了一隻野雞燉蘑菇,美美的飽餐了一頓,至此,三哥覺著精神大長,隻是左臂動作要格外小心,動作一大,左肩刀口便隱隱作痛,若要刀傷痊愈,止少也須十來天吧。


    他用布帶結個套子,掛在脖子上,左臂伸進套子裏,免得到時候,左臂亂動,肩頭傷口開裂。


    七天後,肩頭傷口是好不了的,不過,隻要自己內力恢複了七八成,仗著自己的劍上功夫,去七龍堂救南不倒,成功的把握還是有的。


    七天之約,牢記心頭。


    為什麽白毛風要與自己約定在第七天的子夜,做最後的交易呢


    對了,刀疤五爺鬼見愁等人身上帶傷,沒有七天的時間,鬼見愁等人的傷好不了,他的七殺天罡陣就無法布陣對敵,七天後,鬼見愁等人便能痊愈上場了,等待自己的便是七殺天罡陣。


    七殺天罡陣是死亡之陣,世上任何高手,都無法從天罡陣中全身而退,二十五年前,江湖第一高手,祁連刀神齊大業,死於此陣,二十五年後,等待自己的莫非也是相同的結局麽


    即便是死亡,自己也必須去赴約,否則,白毛風就要撕票了,對嗜血的白毛風來說,撕個把票,是件稀鬆平常的事。


    南不倒死了,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即便是死亡之約,自己也必須去赴約。


    況且,到時候,我可以走一步,看一步,七殺天罡陣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沒布陣,我就大打出手,他一旦張網布陣,我就開溜走人,不跟他來硬的,專跟他來不軟不硬的,千萬不可逞強戀戰,一旦陷入天罡陣中,那就麻煩嘍。


    對了,我得提前一天到七龍堂去,還可在暗中見機行事呢。


    誰勝誰負,誰死誰活,哼,咱們走著瞧吧。


    柳三哥是個樂天派,此刻,隻覺得野雞燉蘑菇的味道好極了,他細嚼慢咽,連最後的一口湯都沒拉下,全喝盡了。


    約摸歇息了三個來時辰,柳三哥蒼白的臉頰紅潤了起來,估摸內力已恢複了約有三成,大喜,收拾起炊具,將大黑套上馬車,爬上車座,掏出懷中的葫蘆,喝了兩口“補血養心鹿神液”,揮動鞭兒,趕著馬車不緊不慢地往北走。


    去哪兒呢,他自己也不知道,隻是想擺脫白毛風等人的追殺,讓身體盡快康複,在恢複體力的六天中,最好不要有惡戰,否則,到第七天,自己的體力依舊會糟糕透頂,根本無法與白毛風等人交手對抗。


    如今,白毛風肯定會緊盯著自己不放,窮追不舍,趁著自己身負重傷的當兒,恨不得立時滅了自己。過了這個村,沒有那個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可惜,白毛風等人的馬是凡馬,就是把馬腿跑斷了,也追不上大黑,若要追上大黑,還得緊跑十個時辰。


    七天之約,是當初白毛風在自己沒有受傷時放的話,後來,情況變了,他一定對自己定的“七天之約”,悔恨不已吧。


    柳三哥愛馬,也懂得用馬,他得讓大黑緩口氣兒,起初一個時辰,讓大黑悠悠的走,接著,便是中速奔馳,用這種速度,大黑能跑上三天三夜,對大黑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今兒天氣好,晴朗無風,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是東北少有的好天氣,柳三哥抱著鞭杆兒,聽著大黑踩冰踏雪的蹄聲,在車座上打盹養神。


    第四天傍晚,馬車來到一個叫沙河鎮的地方。


    沙河鎮坐落在鬆花江畔,人煙稠密,店鋪林立,時值向晚,人家屋頂的煙囪冒著炊煙,人唿馬嘶,好不熱鬧。


    柳三哥估摸,大黑這一跑,已將白毛風等人甩得遠遠的了,沒有一天兩天,是不可能趕上自己了。


    也許,白毛風等人會打道迴七龍堂了,再有三天,我自會去找他們,他總得迴去準備準備吧。


    今兒晚上,就在沙河鎮過夜吧,如今,我的功力已恢複了四成,睡個好覺,也許,明兒功力能恢複到五、六成,從明兒開始,我該往迴跑了,爭取在第六天趕到七龍堂。


    柳三哥趕著馬車進了沙河鎮,鎮口的大街上客棧林立,沿街客棧的夥計紛紛上前攬活:“爺,住店嗎我家客棧特溫馨,賓至如歸,價廉物美,來吧,爺,大爺。”


    柳三哥搖搖頭,夥計指的這家客棧,從門麵上看,客棧不小,棉布門簾髒兮兮的,可想而知,客房裏也幹淨不到哪裏去,柳三哥最怕髒,當然不會去住。


    見三哥搖頭,客棧夥計怏怏離去。


    又有客棧夥計上前招唿道:“大哥,住我家客棧吧,客房雅靜,飯菜可口,晚上還有小妞陪您老解悶呢。”


    柳三哥笑笑,搖搖頭道:“好是好,可惜沒錢。”


    店小二道:“嗨,大哥,錢是用來花的,不是用來藏的,要想得開啊,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啊。”


    柳三哥擺擺手,趕著車走了。


    第三個客棧夥計上前招唿,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瘦瘦的,道:“客官,來來來,進客棧看看,滿意就住下,不滿意你走人,看看嘛,沒關係,本客棧設施齊全,該有的全有,沒有的也有,客房雅潔,餐廳氣派,澡堂熱乎,馬廄寬綽,熱情招待,體貼周到,隻有你沒想到的,沒有我們做不到的,客官,不信試試,包你滿意。”


    人長得精瘦,嗓門兒卻又響又粗了,正在長身體頭上。


    柳三哥看著這少年,笑道:“小夥子,好口才呀。”


    少年見客人笑了,知道有戲,一高興,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也笑道:“好啥好,成天就說這幾句話,真沒勁,不過,客官,賞個臉兒,在我家客棧歇腳吧,小人不敢蒙騙客官,我家客棧確實不錯。”


    “你叫啥呀”


    “都管我叫小順,就叫小順吧。咦,你的左臂有傷啊”


    柳三哥道:“輕傷,沒啥。”


    “沒啥就好。”


    柳三哥抬頭看看少年身後客棧的招牌,見黑漆招牌上,書寫著四個溜金大字“聚仙客棧”,那四個字是行書,寫得龍飛鳳舞,瘦挺瀟灑,在僻遠的東北,能看到如此漂亮的書法,還真不易,落款寫著“井泉小野醉書,某年某月”。


    柳三哥道:“這字寫得真漂亮,寫字的人象是日本人呀。”


    小順道:“是啥日本人呀,客官,字是我家老板寫的。”


    柳三哥道:“喲,好字,不簡單,也許,老板跟日本人有些瓜葛吧。”


    小順道:“被客官這麽一說,保不準還真是那麽一迴事呢,反正老板不是本地人,聽說,是七八年前才來到沙河鎮的。”


    “老板是闖關東的山東人”


    “我爹是,老板是不是就不知道了,有一次,我想討個近乎,問老板,老家是不是山東的嗨,結果,被老板好一頓訓,沒給好臉色看。真奇了怪了,隨便問問嘛,有啥大不了的呀。嗨,扯遠啦,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客官,你老今晚就在我家客棧歇了吧。”


    柳三哥跳下車,打開車門,取出一隻包袱,在肩上一扛,道:“行,就衝著你的好口才,我在聚仙客棧歇了。小順,可得把我的馬喂好了。”


    小順道:“這個自然,馬不喂好,明兒怎麽趕路呀。爺放一百二十個心。”


    小順高聲招唿客棧雜役,將馬車牽到後院馬廄去,轉身帶著柳三哥,掀開棉門簾,進了客棧大廳。


    大廳內燒著爐子,暖洋洋的。櫃台內賬房在算賬,賬房身後站著個五十餘歲微微發胖的富態老人,兩鬢斑白,麵色紅潤,穿著件紫色錦緞棉袍,手上戴著隻紅寶石戒指,見有客人來了,上前抱拳作揖,道:“歡迎貴客大駕光臨。”


    小順道:“客官,這是我家沈掌櫃。”


    柳三哥也是抱拳一揖,道:“沈掌櫃客氣了,不知可有雅靜些的客房”


    沈掌櫃道:“有,有,小順,你帶客官去西院客房歇息吧,那兒安靜。”


    小順道:“是。”


    沈掌櫃又對柳三哥道:“客官需要些啥,盡管吩咐夥計小順,不必客氣。”


    “敢情好。”


    沈掌櫃見柳三哥脖子上套根布套子,左手掛在套子裏,便問:“客官的膀子受傷了要不要請個郎中看一看呀”


    柳三哥道:“不用,栽了個跟頭,左臂傷筋了,骨頭沒傷著,過兩天就好。謝謝關照。”


    沈掌櫃打量著三哥身上的羊皮襖,道:“客官,大冷的天,出門在外,穿一件短羊皮襖,不抗凍啊,東北的風,硬得象刀子,得買件齊膝長的羊皮襖穿才行呀。”


    柳三哥笑笑,道:“沒事,能對付。”


    沈老板歎道:“畢竟年青啊,象我這把年紀的人,要穿得象你這般單薄,到室外去轉悠一天半天,迴家就要一病不起嘍,年紀不饒人啊。”


    沈掌櫃問:“客官去哪兒”


    柳三哥道:“收山貨。”


    沈掌櫃問:“從哪兒來”


    柳三哥開玩笑道:“沈掌櫃在盤查可疑人員吧”


    沈掌櫃有些不好意思,道:“豈敢豈敢,隨便問問。”


    柳三哥笑道:“其實,說了也沒啥,從長春來。”


    沈掌櫃道:“噢,遠客遠客,離家老遠啦,這兒已是伊蘭縣界,往北是小興安嶺。”


    “伊蘭縣界”柳三哥吃了一驚,恩公歐陽原就在此縣呀,不過,此刻,他沒時間去找歐陽恩公,他要好好睡一覺,明天要趕迴七龍堂,去救南不倒。


    沈掌櫃揣摩道:“莫非客官在伊蘭縣有事要辦”


    “沒,沒有。”


    “要有事辦,盡管開口,我是本縣的老人啦,人熟路熟,辦事方便。”


    柳三哥搪塞道:“沒事沒事,謝謝沈掌櫃關心。”


    輪到三哥舉止有些失措了,他沒話找話,道:“對了對了,客棧門匾上的四個字聚仙客棧,寫得真漂亮,是沈掌櫃的墨寶吧。”


    沈掌櫃麵有得色,道:“哪裏哪裏,謬獎謬獎。”


    柳三哥道:“沈掌櫃這一手好字,要是放在京城琉璃廠,能賣個大價錢呀。”


    沈掌櫃麵色微微一變,旋即哈哈一笑,改口道:“其實呀,匾上的字,不是我寫的,是我一個朋友寫的,確實風格別致,獨樹一幟啊。哎,小順,呆著幹啥,快帶客人進客房休息呀。”


    柳三哥麵上不動聲色,心內卻道:有點怪呀,我一提北京琉璃廠,沈掌櫃怎麽就有點緊張呢


    也許,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處極其柔軟敏感的角落,大約我無意間的一句話,觸痛了沈掌櫃的心事吧。


    柳三哥打個哈哈,拱拱手,別過沈掌櫃,跟隨小順去西院客房,穿過成排客房人聲嘈雜的廊道,拐過幾幢房,進了西院,立時顯得十分雅靜,這是一個四合院,庭院正中有一角假山,體量不大,疊得倒也頗具山林氣概,北屋、東屋、西屋俱各黑燈瞎火,還空著呢。


    打開北屋的門,屋內溫暖宜人,火牆與炕早燒得熱唿唿的。小順點亮燈,房間分外潔淨,房內陳設簡單,一鋪炕,炕上正中擺著一張炕桌,一邊疊放著被褥枕頭,屋裏放著幾張凳子,西牆邊上,立著一口衣櫥,柳三哥將包袱放入衣櫥內,在炕沿上一坐,小順則端茶倒水,招待得十分殷勤周到。


    柳三哥從懷裏掏出十個銅板,賞給小順,小順樂嗬嗬地道謝收下。


    柳三哥道:“小順,坐,我有事問你。”


    “爺,有事盡管吩咐,隻要小人能辦到的,定當效力。”


    “剛才你說匾上的字是沈掌櫃寫的”


    “沒錯。沈掌櫃平時也不見他給人寫過字,這字是兩個月前,我看著他寫的呀。”


    柳三哥道:“剛才,他卻說是一個朋友寫的。看來,他在撒謊。”


    小順道:“我真納悶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嘛,這種事有啥好撒謊的呀。”


    柳三哥道:“俗話說得好,不順心事常七八,可與人言無二三啊。”


    小順道:“怪怪的,鬧不清。”


    柳三哥問:“你發覺沒有,好象沈掌櫃對我特別關照呀,對別人也這樣嗎”


    小順道:“沈掌櫃對客人都很好,對別人也一樣,他說,客人是咱們的衣食父母。”


    柳三哥道:“看來,沈掌櫃經營有道,客棧的生意不錯吧。”


    “特別好,迴頭客多。”


    柳三哥話頭一轉,問:“沈掌櫃養鴿子嗎”


    小順奇道:“客官,你問這個幹嘛呀”


    “隨便問問,怎麽啦不能問嗎”


    小順道:“這有啥不能問的,隻是客官怎麽突然問起鴿子來啦。”


    柳三哥道:“你沒發覺嗎,我車頂上有鴿窩,也喜歡養鴿子。在客棧門口,就見有鴿子飛進客棧去了,因此隨便問問。”


    小順道:“養。而且,還是沈掌櫃夫婦自己動手養,不許下人碰一碰,他住在東院,養著五六隻鴿子呢,閑雜人等概莫能進。”


    “沈掌櫃家有幾口人”


    “夫妻倆,老婆比他小十來歲。”


    “有子女嗎”


    “不清楚。聽說有,在福建廣東做生意呢。沈掌櫃的脾氣非常好,隻是身世是個謎,沒人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也沒人知道他會去哪裏。在沙河鎮一呆,就是八年,安分守己,是個本分人。對了,客官,晚餐你是在客房用呢,還是去酒樓。”


    “我想在客房用。”


    小順問:“想吃點啥”


    “酒,米飯,花生米,半斤牛肉,一碟酸菜炒肉片,一碟肉絲跑蛋。”


    “好,我去去就來。”小順即刻出門辦吃的去了。


    一會兒,有人敲門,柳三哥道:“小順,敲啥門呀,進來吧。”


    “我不是小順,我是掌櫃的。”門咿呀一聲,打開了,沈掌櫃笑嗬嗬地進來了,道:“怎麽樣,這客房還雅靜吧要不滿意,我再給客官換房”


    柳三哥道:“不用不用,這客房真不錯,真好,還煩勞沈掌櫃的親自來查看,不好意思呀。”


    沈掌櫃道:“客人是衣食父母啊,可不敢得罪。既然客官滿意了,我就不打攪了,磕擾磕擾。”


    掌櫃的拱手別過,出去了。


    沈掌櫃的前腳剛走,小順提著食盒來了,將吃喝的放在炕桌上,就要告辭,柳三哥道:“小順,別走,陪我喝兩盅,一個人喝酒,真沒勁。”


    “這,這可不行呀,客棧的規矩,夥計不能陪客人喝酒。”


    “你怕啥呀,沈掌櫃責怪下來,有我給你頂著呢,你要不陪我喝,我就去沈掌櫃那裏告你怠慢客人。”


    “那可使不得,你老要一告,我的飯碗可就砸啦,喝就喝唄,要是掌櫃的問起來,我就說,客官硬要拉我陪著喝兩杯,我是實在脫不了身,行嗎”


    “當然行。”


    “咱倆一言為定啦。其實呀,我啥愛好也沒有,喜歡的就隻有酒。”


    說著,小順擺放碗筷杯盞,斟上酒,就要喝。


    柳三哥道:“慢。”他取出銀筷,將食物酒水一一用銀筷檢測一遍,見沒有毒藥反應,方始舉杯對小順道:“來,咱哥倆幹一杯。”


    小順不樂意了,哆噥道:“原來,爺是怕我下毒,才拉我陪你喝酒呀”


    柳三哥道:“你想到哪兒去了,這酒菜要是有毒,也不是你小順下的,是做這酒菜的人下的毒。”


    “咦,你怎麽知道我不會下毒好人壞人,能看得出來嗎”


    “我會看相,能看出來。”


    “真的看相這玩意兒可信嗎我看玄乎。說句實在話,我小順不是一個壞人,也不是一個好人。”小順眨著烏黑的眼睛說。


    “那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小順道:“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爺,你的疑心病,根本是多餘的,小順雖然沒出息,卻決不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聚仙客棧餐廳的人,就是再窮,也決不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爺,你老就放心吧。”


    柳三哥道:“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妙,小夥子啊,江湖兇險,安全第一啊。得,這杯酒,算是我的賠罪酒,咱哥倆把它幹了吧。”


    小順見酒就樂,抓起酒杯,道:“客官你先別喝,看我小順喝了沒事再喝,所有的菜,你先別吃,我小順吃了沒事再吃,免得客官疑神疑鬼,連美酒佳肴的味道也品不出來了。”說著,一仰脖,咕咚一聲,把一杯酒全幹了,又在每樣碟子裏夾了菜,管自大嚼起來。


    小順笑道:“這一下,客官放心了沒有”


    柳三哥道:“放心放心,說句良心話,我這人嘛,膽子生來就小,疑心生暗鬼,常常搞得草木皆兵,有時想想,自己都覺著好笑,可沒法改,真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小順道:“人的脾氣是天生的,沒個改。”


    三哥哈哈大笑,也把杯裏的酒幹了。


    小順斟上酒,道:“嗨,客官,我這人呀,跟你正好相反,膽子特別大,就怕一件事。”


    “啥事”


    “挨餓。若是讓我餓三天,我啥事兒都敢幹。”


    三哥道:“是嘛,民以食為天嘛。”


    小順道:“客官,吃菜呀,吃,沒毒,哪有那麽多壞蛋啊,哼,壞蛋若是遇上我小順,討不了好去,我小順可不是好惹的。來,幹,這杯酒,祝客官一路順風,心想事成,生意興旺,財源茂盛。”


    “謝謝。”


    他倆又幹了一杯,小順臉紅了,脖根兒也紅了,一個勁兒的勸酒,他道:“這燒酒是純高粱醸的,度數高,足有六七十度,號稱一壺倒,意思是再好的酒量,喝了這一壺,也得醉倒。不是小順吹,我人小酒量大,別說這一壺酒,就是連幹兩壺,也休想醉倒我小順,信不信,客官,咱爺兒倆再幹一杯。”


    小順也不等三哥舉杯,又是一仰脖子,幹了一杯。他道:“不怕客官笑話,小順我就好這一口,要麽不碰酒,隻要一沾上,非得喝個盡興,請客官多多包涵,要是老板責怪下來,一定得美言幾句,小順費話多,卻不敢放肆,客官總是客官,衣食父母嘛,小順就是灰孫子,就是喝醉了,也他媽的是灰孫子。客官要小順幹啥,小順就幹啥,交我這樣的朋友,絕對夠意思,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若是埋汰我,我他媽的連皇帝老子也不買賬。”說著,咕咚,又幹一杯。


    三哥笑道:“小順,你醉了。”


    小順斟上酒,道:“醉啥醉,這叫話多,不叫醉。酒這玩意兒,一落肚,不知道咋搞的,話就多了,說的全是知心話,沒一句虛頭巴腦的費話,全是掏心窩子的真心話。信不”


    三哥道:“信,我信。”


    小順往嘴裏丟了幾粒花生米,道:“客官,爺,你剛才說沈掌櫃是不是特別關照你,我說他對客人都一樣,現在看起來,沈掌櫃對你還真是格外關照呀。”


    三哥道:“何以見得”


    “剛才我去買酒菜,沈掌櫃在走廊上碰到我,問:幹啥去我道:長春的客官要我去辦酒菜。沈掌櫃問:長春的客官是趕了一輛四輪輕便馬車,對嗎我道:是呀,怎麽啦沈掌櫃道:沒啥,隨便問問,馬是黑色的嗎我道:是,是黑色的。沈掌櫃道:通知馬廄的馬夫,不要把客人的馬與馬車搞混了。我道:混不了,小的記著呢。沈掌櫃道:那就好,你走吧。小人現在想想,這事兒有點怪,我來聚仙客棧有三個來月啦,掌櫃的從來不顧問馬廄的事,今兒卻格外關心起來,好象對客官你,是有點特別關照呀。後來,我辦完酒菜迴來,剛進西院,就見沈掌櫃從你房裏出來,當掌櫃的走到假山旁時,假山陰影裏又閃出一條漢子來,那人長得虎背熊腰,麵目沒看清,反正從來沒見過,掌櫃的對他附耳道;你就住西屋吧,先歇著,到時候再說。那客人點點頭,也不作聲,也不帶行李,管自進了西屋。掌櫃的見我來了,微微一愣,問道:小順,幹啥去了我道:給長春的客官辦酒菜去啦。掌櫃道:可得上點兒心,把客人伺候好了。我道:這個自然。說罷,掌櫃的管自走了。哎,爺,我怎麽總覺得那條陌生漢子,陰氣逼人呢,心裏瘮得慌呀,”


    柳三哥道:“別疑神疑鬼了,晚上可不許嚇唬人,我膽子小。”


    順子笑道:“不好意思,小人忘了。爺,掌櫃的到你屋裏來幹啥呀”


    柳三哥道:“他問我,對客房滿不滿意,我說滿意極了。”


    小順皺著眉頭道:“你說,那陌生漢子是幹啥的呢”


    柳三哥笑道:“住店的呀,還能幹啥。”


    <ins ss="adsbygoogle" style="disy:block" data-ad-client="ca-pub-4121986937661579" data-ad-slot="1016693305" data-ad-format="auto" data-full-width-responsive="true"></ins>


    <script>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柳三哥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湖水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湖水生並收藏柳三哥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