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哥如遭受當頭一棒,歐陽原一家竟在暴動越獄中,死於亂戰之中,天哪,真是太慘了。柳三哥問:“趙軍爺,你不會搞錯吧,當時,死的人很多,一不小心就會搞錯,你沒搞錯吧”


    “怎麽會錯,當時,我在現場。對他們一家五口,我太熟了,半年前,有一個朋友曾特別托我要多多關照,我幾乎十天半個月就去牢城探望他們一次,可我沒照顧好,心裏很慚愧,是我親自協同朋友為歐陽原一家收屍入斂的。”


    柳三哥問:“朋友那朋友叫什麽名字”


    “叫嶽三溜。”


    “嶽三溜你怎麽認識他的”


    “年輕時,嶽三溜曾在山海關當兵,我倆意氣相投,在山海關時,便結成了拜把子弟兄,是兄弟嶽三溜托我照看的,事發突然,歐陽原一家死於非命,慚愧慚愧,對這件事,我深感內疚。”趙軍爺低下了頭,愧疚得不敢抬頭看大夥兒。


    柳三哥道:“聽說嶽三溜夫婦一直陪伴著歐陽原一家,他們當時也在虎山呀。”


    趙軍爺一愣,道:“這位柳爺,你知道這事”


    南不倒道:“我家柳爺知道的事可多了,趙軍爺可千萬別把事情藏著掖著呀,嘻嘻。”南不倒象不經意似的刺了他一句。


    趙軍爺道:“不錯,他倆也在虎山,就在牢城外不遠處的屯子裏,租了幾間房子住著。隔三岔五去牢城探視歐陽原一家,並對牢城的典獄長、獄卒都有打點,在嶽三溜的精心關照下,歐陽原在虎山牢城,根本就沒受啥罪,住的監舍是單獨隔離的上等監舍,吃的也是小灶,沒修過一天長城,歐陽原在監中,對兩個兒子管教甚嚴,讀的依舊是聖賢之書,不過,據說他妻子出身於雁蕩山的武林世家,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對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每天還教授些拳腳功夫,一家五口雖關在牢中,卻書聲朗朗,其樂融融。有時,嶽三溜打通關節,能帶著這一家子,去牢城外的酒店搓一頓。要是沒有暴獄事件,相信他們今兒還好好地呆在牢城裏呢。”


    柳三哥道:“軍爺,暴獄那天夜晚,嶽三溜在幹啥”


    “等到嶽三溜夫婦趕到,晚了,越獄暴動已被鎮壓下去了,歐陽原一家全死了,殺死他們的,是士兵還是越獄的暴徒,誰也搞不清了,當時是一片混亂啊。嶽三溜夫婦大慟,哭著為歐陽原一家料理喪事。下葬後,他們守墳一個月,然後,才戀戀不舍的離去,去的時候,連招唿都沒跟我打一個,我這兄弟,哎,也怪我晚了一步。”


    趙軍爺歎了口氣,良久,他抬起頭,又道:“牢城內原實際在押犯為七百六十三人,暴動中,死亡三百六十七人,其中有七人逃逸,包括同花順子,還有六人是會飛簷走壁的飛賊,受傷囚犯九十一人,其中重傷四十一人,全身而退的囚犯隻剩下了二百九十八人。死亡獄卒及兵丁六十一人,受傷獄卒及兵丁十三人。虎山越獄暴動案震動朝野,原典獄長的吃空餉案及其它貪汙受賄案,東窗事發,他在丹東的家產被全部籍沒入官,家人遣散迴原籍,他姐夫遼東巡撫因包庇罪,被連降三級,調任到寧夏固原,做了個小小的守備。”


    南不倒問:“軍爺,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趙軍爺道:“事後,上鋒責令虎山總兵會同新到任的典獄長,對暴動越獄事件進行調查,我就是調查組的主要成員之一,因此,對暴獄事件的整個過程比較清楚。”


    柳三哥道:“嶽三溜走的時候沒說啥嗎”


    趙軍爺道:“他沒說一句話,就悄悄走了,大約是在怨我,我真是個冤大頭能怪我麽得,你走,你發了,見了我們這些窮當兵的,不當迴事啦,行啦,走就走吧,反正,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柳三哥問:“嶽三溜與歐陽原是什麽關係”


    趙軍爺道:“那也是緣分呀,說來話長了。”


    摸不清宋超為軍爺倒上燒酒,道:“來,軍爺,咱們兄弟幾個幹一個,我先幹為敬。”別看他個子小,酒量卻不小,不象趙軍爺喝得滿臉通紅,他的臉還真沒咋的,不紅不青,不動顏色,有人說,喝酒紅臉的人脾氣好,好對付;喝酒臉不紅或者發青的人,得留神,這種人最難弄。


    說著,宋超咕嚕咕嚕,把一碗酒灌下了肚。柳三哥也喝了,趙軍爺喝酒象喝水,根本不當迴事,南不倒這迴難倒了,咂叭了一口酒水,就嚷嚷道:“我可喝不了,辣,真辣。”


    趙軍爺道:“誰也別欺負小馬仙童,喝不了,有我呢,我給你保駕,不怕。”說著,他搶過難不倒的酒碗,又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宋超笑道:“你盡占便宜,自己是個酒鬼,還裝好人,說吧,嶽三溜與歐陽原的關係。”


    趙軍爺吃了兩口菜,說起了二十年前的一段舊事:


    二十年前,歐陽原任淮安漕運總督,這個職位,官不大,卻是個肥缺,漕運總督,本來都是由王公勳爵擔任,非王公勳爵者,根本就想也別想。當時,有兩位王公勳爵,一位姓李,一位姓陳,仗著自己的功勞與背景,爭執不休,誰也不肯退讓,皇上非常惱火,你們兩位如此抹下臉孔爭權奪利,丟盡了皇室的顏麵,成何體統,幹脆你們二位誰也別想上了。他出了一著妙棋,斷然任命一向安分守己、與世無爭的歐陽原擔任淮安漕運總督。一時,滿朝文武盡皆愕然。倒也平息了紛爭,那姓李姓陳的兩位,至此,才算死了心。歐陽原就這樣陰差陽錯地走馬上任了。


    一天,秋高氣爽,歐陽原帶著兩個隨從去市井閑逛散心,來到鎮淮樓下,這兒商肆櫛比,遊人如織,分外熱鬧。


    正與隨從談談說說,興致勃勃之時,隻聽得路邊人叢裏有嚶嚶的啼哭聲,歐陽原擠進人群一看,見路邊跪著個五、六歲的男孩,垂著眼簾,眼角掛著淚花,一聲不吭,背上插著草標,標價五兩紋銀,膝下一塊白布上寫著一篇短小的文字,題目是“賣兒葬父”,下麵是正文:父亡,家貧,無以安葬,舍痛賣子,紋銀五兩,望有好人家垂憐惠顧,不勝感激。


    孩子的身後站著一對年輕夫婦,衣衫破敝,麵有菜色,神情萎縮,痛苦萬分,妻子在掩麵低泣。


    一看孩子的麵相,酷似身後的父母,看來絕非誘拐良家兒童,買賣逐利的不法之徒。


    歐陽原問:“你們怎舍得把親生兒子賣了”


    年輕男子道:“爹死了,無法安葬,隻能出此下策。”


    歐陽原道:“看看,你老婆哭得多傷心呀,你橫得下這條心”


    年輕男子搖了搖頭,歎了口長氣,道:“多怪小人倒黴,今年,本來地裏的莊稼長得挺好的,哪知前些天連降大雨,淮河發了大水,我家的十來畝地全淹了,落了個顆粒無收,老娘本來就病病歪歪,如今病倒在床,卻無錢看病買藥,家裏已經吃了上頓沒下頓了,老爹一著急,咽氣了,如今停屍在家,因家中一貧如洗,無法安葬。小人實在沒了法子,才出此下策,望老爺可憐見,收買了我兒子,也當積德行善吧。”


    跪在地上的孩子,抬起頭,道:“老爺,買了我吧,你不虧,我能幹許多活,放羊、割豬草、洗菜、做飯。”


    孩子他娘這時哭得更慘了,歐陽原心頭一酸,一時無語。


    孩子又道:“這價格不貴呀,我今年五歲了,一年才一兩銀子,真不貴。”


    孩子他娘大嚎,歐陽原從懷裏掏出六兩銀子,遞給孩子他爹,道:“這銀子你拿去。五兩銀子是給你安葬父親與家用的,那一兩銀子是給孩子讀書用的,記住,一定得讓孩子讀書,孩子又聰明又孝道,將來必有出息。”說完,轉身要走。


    孩子的爹娘愣住了,雙雙跪倒在地,嗵嗵嗵,磕了三個響頭,孩子的爹娘就是老槍嶽三溜,雙刀楊芳芳。


    歐陽原忙將二人扶起,道:“以後,萬不可幹這種蠢事,要是真犯難了,就來找我。”


    嶽三溜道:“老爺住在哪兒日後也好去謝你。”


    隨從道:“今兒個,你小子交了好運啦,老爺就是淮安府漕運總督歐陽老爺。”


    夫妻倆帶著兒子又磕了三個響頭,歐陽原與隨從費了好大勁,才將他們從地上扶起。


    事情過去了將近半個月,嶽三溜與楊芳芳來總督衙門,要拜見歐陽總督,門子將他們轟了出去,一個平頭百姓,怎能隨隨便便想見總督就見總督呢豈不是荒唐之極的事嘛。去去去,不知大小輕重的鄉下人,滾一邊兒去。


    嶽三溜沒了主張,紮撒著雙手,不知如何是好,楊芳芳是個頗有見識的女人,聽說,如今的衙門隻認銀子,不認人,不使銀子是辦不成事的,便忍痛塞了些散碎銀子給門子,門子塞進袖內,麵子上就好看了許多,楊芳芳伶牙俐齒,懇求道:“這點銀子,吃飯不飽,喝酒不醉,真拿不出手,隻是意思意思,他日小人夫妻若有發跡之日,再來謝過。勞煩相公進內通報一聲,就說門外有個叫嶽三溜的人,帶著老婆,來拜見總督大人。如果大人記不起了,你就說,如今嶽三溜又犯難了,不知怎麽辦才好,所以特來稟報大人。要是大人還是記不起來,那就算了,好不好就當我啥也沒說,決不再來聒噪,也不難為相公,小女子帶著丈夫立馬就走,從此要再來,那就是王八羔子。”


    門子笑道:“嚇,這位大姐倒能說會道,也懂規矩,行,行行,就看著你的金麵,我入內去通報一聲,真要是碰個釘子也認了。就你老公那付熊樣,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真能把人急死氣死。”


    嶽三溜拉拉衣衫,隻是嘿嘿地憨笑。


    一會兒,門子從內裏出來,道:“大人請你倆進去呢,跟我來吧。”


    門子將嶽三溜夫妻倆帶進總督書房,便退了出去。


    歐陽總督正在看書,見他倆進來,便指指客座,微笑道:“坐,請坐。又犯難了吧,說說,啥事啊”


    嶽三溜要落座,楊芳芳一拉他袖口,道:“不敢,大人,小民不敢。”


    “客氣啥呀,坐,坐下再說,否則,說了我也不聽,說了也沒用。”


    楊芳芳這才一拉丈夫袖口,局促不安地坐下。夫妻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嶽三溜才撐得滿臉通紅,開口了,他道:“總督大人,小人,小人一進了總督府,就把想好的事全給忘了,還是,還是讓我媳婦說吧。”


    歐陽原笑道:“行,誰說都行。”


    楊芳芳道:“真是個老實疙瘩,跟著你,我算是遭老罪了。大人,其實也沒啥大事,我老公年輕力壯,曾在山海關當過兵,如今剛退役迴老家,有一身使不完的勁兒,可咱們是莊稼人,在淮安城裏無親無故,找不到謀生的差事,就想在城裏謀個營生,也好養家糊口,支撐門麵。啥活兒都行,混口飯吃。”


    “就這點事”


    “對咱們莊戶人家來說,可是頭等大事。”


    “行,就到漕舫船上做個搬運工吧,怎樣”


    “太好了。”夫妻倆雙雙跪下,嗵嗵嗵,磕了三個響頭。


    從此,嶽三溜就在漕運船上做起了搬運工,搬糧搬鹽,勤奮勞作,有了一份固定收入,楊芳芳又能勤儉持家,日子過得倒也衣食無憂。


    這年將近年末,淮安總督衙門有三十萬兩稅銀要上交朝庭,裝在一艘大船上,當時,這艘船上除了七名水手兼搬運工外,還派了二十名精壯士兵,負責押運,嶽三溜就是船上的搬夫。


    運銀船裝飾成一般的運糧漕舫船,取道運河進京。第二天便到了微山縣地麵,據說該縣這一向不大太平,綠林中人常在這一帶打家劫舍,大運河旁有個微山湖,湖麵廣闊,水草茂密,賊人常在湖中出沒。


    押解稅銀的軍爺姓麻,當兵的都叫他麻爺,是個從嘉峪


    關調來的千夫長,一柄樸刀有十餘斤重,舞得唿唿生風,死在他刀下的韃子少說也有十來個了,身經百戰的他,根本沒將綠林中的水寇山賊放在眼裏。


    那天,將近黃昏,船長對麻爺道:“爺,咱們找個港口,


    將船靠岸將息過夜吧。”


    麻爺道:“著啥急呀,天還亮著呢,再趕一程將息不遲。”


    船長道:“往前走也有個港口,可緊靠微山湖,人煙稀


    少,不太穩便。”


    麻爺道:“有我麻爺在,怕啥,我麻爺就不信治不了幾


    個小毛賊了。”


    船長不便開口了,船向前行了好一陣子,天黑盡了,才


    在靠近微山湖的港口停泊,港口歪斜著三條貨船,碼頭上除了妓院、酒店亮著燈,幾乎不見人影。吃完晚餐,麻爺提著樸刀,站在甲板上,道:“船長啊,你就放心吧,去船艙裏息著,今晚我值夜,啥事兒也沒有。”


    船長笑道:“托爺的福,那我就息著去啦。”


    “去吧去吧,做個美夢,快活快活,哈哈。”


    深夜,有星無月,船桅的風燈在夜風中搖曳。突聽得一陣鑼響,港口的三條船與岸邊的葦叢裏,衝出四五十條漢子來,俱各蒙著黑布,提著亮晃晃的刀槍,嗷叫著,跳上船來。


    麻爺大吼一聲,帶著士兵衝了上去,果然厲害,手起刀落,就將一名強盜砍下河去,可沒等他砍第二樸刀,兩名盜賊中的高手就纏住了他,一人使劍,一人使刀,攻了他一個手忙腳亂。他倆是這股悍匪的頭頭,使刀的是老大,刀招古怪,防不勝防,內力渾厚,刀頭沉重,磕在樸刀上,麻爺握著樸刀的手,虎口隱隱生疼,他心頭不禁暗暗吃驚,


    知道今天遇上利害角色了,討不了好去,隻得往艙口退;使劍的是老二,劍術精奇,出劍奇快,一不留神,肩頭便著了一劍,鮮血長流,麻爺忙迴刀自救,老大的單刀“刷”一刀向他脖子上削來,兩人配合默契,步步緊逼,麻爺大吃一驚,怒極,索性就拚了,也不管不顧脖子了,奮力將樸刀砍向使刀盜賊的脖子,要是其中之一不往後撤,兩人的腦袋會同時掉在甲板上。老大挽個刀花,單刀在樸刀上重重一掛,“當”一聲,火花四迸,喝道:“撒手”樸刀上騰起一股大力,震得麻爺氣血翻湧,連退數步,雙手一鬆,樸刀當啷一聲,落在甲板上,還容不得他驚唿,使劍的“嗖”一劍刺來,穿心而過,給麻爺來了個透心涼,麻爺慘叫一聲,撲嗵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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