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褥子扔出去,帶一條長被就行了!”蕭子玄看到旺仔手裏又戀戀不舍地抓起一團雕花錦被,不禁皺起頭。


    “旺仔,咱們是出去避風頭的,現在柳府中你家公子的仇人太多了,尤其是柳藝璿那妞兒,雖然昨天沒來砍我,但她遲早會來的。你收拾些細軟家財,打做兩箇包裹就好,別裝那麽多奢侈玩意……”


    “可是、可是……”旺仔委屈地捧著自己的被子,眼中淚花點點。


    “可是什麽?!”蕭子玄一點也不客氣,打擊旺仔這樣嬌慣的丫鬟,就要像秋風掃落葉一般,毫不留情。


    “香囊也不許拿!說了多少遍了,能簡則簡,必要的盤纏才能拿,別的物件都不拿!”


    少女委屈地丟掉了手腕上纏著的香囊,可是看著懷裏軟綿綿的被子,卻始終不肯撒手:


    “可是、可是公子,難道奴家給自己帶一條被子都算奢侈了麽……”


    “怎麽不算?!我不是拿了一條麽?”蕭子玄猶自覺得理直氣壯。


    少女瞪大了雙眼,氣得說不出話,她一擦眼角,憤憤地把被子扔到地上,躲到一旁抹眼淚了。


    蕭子玄不禁啞然,小丫鬟旺仔也太精貴了,被子拿兩條有什麽用,真是的……


    他繼續收拾行囊,嘴上還不忘苦口婆心地勸道:“旺仔啊,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形勢的危急,你沒看到昨天柳藝璿那妞兒有多剛烈,她不把我弄死肯定不會心甘情願的。咱們現在就得趕快逃出柳府,找一個她永遠不敢去的地方,等到她什麽時候氣消了,咱們再跑迴來……”


    小丫鬟旺仔抬起了頭,嘟囔著說道:“公子你真慫,被一個弱女子嚇成這樣……”


    “你說什麽?!”蕭子玄眉毛一挑,惡狠狠地說道。


    “公子你真慫!你來打我呀!”小妮子炸毛了,高傲地揚起脖頸,對蕭子玄發起了猛烈的挑釁。


    “哎呦喂!”蕭子玄瞪大雙眼,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氣唿唿地放下了胳膊,咬著牙說道:“本公子不跟你一般計較。”


    旺仔得意地抖了抖小手,隻見瑩白似雪的皓腕上赫然纏了一圈紅線,紅線上綁著幾個精美的翡翠鈴鐺。


    她斜晲蕭子玄一眼,如同孔雀開屏一樣,竭力展現自己的驕傲:“這些奢侈玩意,還叫不叫我帶了?”


    蕭子玄氣得牙癢癢,他很想告訴旺仔,你家公子以前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小心我把他放出來咬死你。不過他也隻能在心裏威風幾下罷了,旺仔是他要保護的對象,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將旺仔置於危局,是故才一定要帶她出府。


    蕭子玄撇過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多拿一串手鐲,就得少拿兩件衣服,你自己看著辦吧。”


    少女沮喪地垂下了腦袋,嘴裏嘀咕著:“真無趣……”


    “對了!”旺仔突然抬起頭,認真地說道:“公子,你究竟為什麽要離開柳府啊?”


    “躲避柳藝璿啊!”


    少女滿臉置疑,就差把“我不信”三個字刻到額頭上,她撅了撅嘴,又問道:“就算公子是為了躲避三小姐,可你驟然之間離開柳府,總歸會引起別人的疑心啊,還有,你又要躲到哪裏,才能讓三小姐找不到呢?”


    蕭子玄嘿嘿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沒有人會起疑心的……”


    正說話間,房門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蕭子玄示意旺仔閉上嘴,警惕地問道:“是誰?”


    門外的人沒有迴答,片刻後方才開口道:“蕭少爺,是奴婢春琴。”


    蕭子玄皺了皺眉,他顯然不知道春琴是誰,可聽口音應該是一名年輕女子,故而也就放鬆了戒備。


    他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請進!”


    隻見虛掩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淡綠色衣褲的侍女走了進來。


    她的身材極其婀娜,麵容算不上卓絕,卻也蘊含幾分柔美,此時女婢款款走來,優雅文靜的氣質倒是吸引人的眼球。


    春琴躬身作揖,聲音珠圓玉潤,姿容清麗典雅,如同林間優雅的靛頦鳥。


    “蕭公子,二老爺幾日不曾與你相見,今次分外想念,方才使喚奴婢過來拜訪,萬望公子移尊駕於伏櫪閣。”


    蕭子玄嘴眉頭一緊,神色逐漸變得肅穆。二老爺柳維鼎,正是他的義父。


    他深吸一口氣,拱手笑道:“真是麻煩你了,我正有意拜訪義父,暢敘離情,沒想到你恰好前來,那真是辛苦你帶路了!”


    春琴不慌不忙地說道:“蕭公子太客氣了,奴婢本來就是做些跑腿的瑣事,猥賤之身當不得公子如此禮遇。”


    蕭子玄給丫鬟旺仔使了一個眼色,叫她不必驚慌,拍了拍青色衣袍,便坦然迎了上去。


    春琴頓時躬下身子,雙腳扶住蕭子玄的褲腿,防止他跨過門檻的時候跌跤。


    蕭子玄不禁暗感驚訝,這名女婢伺候人的功夫當真了得,既不讓你遭逢冷落,又不讓你覺得諂媚。她提住你褲腳的時候,如果你不低頭張望,還真感覺不到任何異常。


    雖然春琴的模樣不算很俊俏,但這也無傷大雅。大戶人家又怎麽會貪戀庸脂俗粉,像春琴這般典雅的女婢,要比妖嬈嫵媚的小家女更討喜幾分。


    蕭子玄跟著春琴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來到了伏櫪閣門前。一路上春琴始終與蕭子玄保持著一臂的距離,倒再次叫蕭子玄頗感驚異。


    看到春琴的樣子,他不禁聯想到了後世的高級司儀,越是尊貴的賓客,越是肅穆的場合,就越是循規蹈矩落落大方。


    “蕭公子,二老爺就在書房中等候著您。”春琴打開閣樓的大門,走過一條裝飾清雅的長廊後,來到了書房。


    隻見書房外端立兩對哥窯花囊,囊中傾斜式插著兩支晚香玉,濃烈的香味撲鼻而入,叫蕭子玄甚至感到一絲頭暈。


    他搖了搖頭,剛打算推門而入,卻被春琴阻攔了下來。


    “公子,您莫非忘了不成,進出二老爺的書房要摘鞋的。”春琴躬下身子,一瞬間從衣領處泄露大團雪白,明晃晃得刺眼。


    蕭子玄強自移開雙目,抿了抿嘴,抱拳道:“真是太冒失了,我一時心切,居然忘了脫鞋。”


    春琴淺笑了笑,跪在地上剝去了蕭子玄的長靴,躬身俯仰間春光難免再泄,叫蕭子玄的小腹一團火熱。


    邪門了……蕭子玄用力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過於饑渴難耐了,怎麽看到一名侍女都要心癢。


    他見春琴站了起來,便投遞過去一個感謝的眼神,這才輕輕推門而入。


    隻見,大概兩丈見方的書房寬闊敞亮,窗明幾淨。右側端立一具書櫥,古樸的紅木曆久彌新。左側放著一尊銅鼎,三足支地,兩耳略帶銅鏽,不知是暗合了什麽講究。


    中央擺了一張花梨木長桌,桌後正坐著一位麵白無須的中年人。


    一見到此人,蕭子玄頓時覺得有些熟悉,當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說道:“孩兒來遲,望父親見諒!”


    中年人抬起了頭,寬闊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浮現一縷笑意,他輕聲說道:“無妨無妨,半月未見子玄,想不到你又俊俏了幾分。”


    蕭子玄迴答道:“托了父親的福,孩兒這些時日在外麵奔波浪蕩,無時無刻不掛念著父親,昨日迴府,本想第一時間前來探望,卻不想不慎跌落攬月湖中,再清醒過來已是今日巳時。”


    柳維鼎擺了擺手,他把麵前攤開的書卷合上,趁著這一功夫,蕭子玄勉強看到了三個字:“語注疏”,想來全名應當是《論語注疏》吧。


    柳維鼎笑眯眯地說道:“我聽聞你的事了!”


    他舉起手指幹錯利落地一點:“你為了搭救藝璿撲入湖中,要不是命大,恐怕此刻我都得給你燒紙了呢,嗬嗬嗬……”


    蕭子玄心裏安靜,沒想到柳藝璿這妞不但沒有檢舉揭發,還鬆了蕭子玄這麽大一頂見義勇為的帽子。


    他順勢點了點頭,苦笑著說道:“孩兒昨日被一團水草梗住了喉嚨,幸虧後來在板輿上顛簸幾下,恰好了吐了出來,不然還真的就這麽去了……”


    柳維鼎哈哈一笑:“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我看你現在氣色就不錯,想來也是這幾日吃喝玩樂享受慣了。”


    蕭子玄輕聲說道:“也不盡然,傾月坊的花魁巫雨曼,前幾日得幸被孩兒占了身子去,孩兒剛想跟父親說一句……”


    然而,還沒等蕭子玄說完,柳維鼎就打斷了他:“哈哈,我早就聽聞傾月坊中巫雨曼賣藝不賣身,居然垂青於你,你小子豔福果真不淺,怎麽著,想把她買迴來做妾?”


    蕭子玄搖了搖頭:“父親誤會了,我柳府名門望族,娶一位煙花女子為妾,總歸有點侮辱門風,孩兒斷然不會如此任性。”


    柳維鼎皺了皺眉毛:“你今日倒是懂事。”


    蕭子玄繼續說道:“孩兒頑劣,還望父親見諒,孩兒隻是與那巫雨曼有了真情,故而借此良機,也想跟父親商討一下——”


    “商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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