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林外,北境修者們的營地中。


    獸潮出現之後,各家族的春獵領隊很快就發現了異常,可是不等他們湧入雪林救險,駐守漠州城的家主卻接到飛鴿傳書,看清傳書內容後他的臉色驟然蒼白。


    就在魔獸潮淹沒雪林的同時,近千位魔族在漠州城外成圍城之勢,留在城中的守衛人員無法抵禦魔族入侵,冒死傳書請求各位家主支援。


    正如喻言墨之前料到的,參與春獵的修者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若留下來抵抗魔獸潮,漠州城用不了多久就會失守,無數普通人將死於魔族的屠殺,他們的職責本就是保衛北境平安,當然不能對此坐視不管。


    可若是抽調人手去支援漠州,雪林中的少年修者們隻怕都九死一生。


    漠州城的家主將情況告知了其餘家主,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死一般的沉默彌漫在營地。


    片刻之後,秦君華道:“我與凜州、渡州、蘄州、瀚州四城的家主留下,其餘人退迴去鎮守北境。”


    看到說話的是實力最不濟的潁州城中家主,眾人原本有些疑議,隻是略做思索,卻發現他選擇的都是位置比較安全,短時間內不易受到魔族侵擾的城池,這已經是眼下的最佳選擇了。


    漠州城中家主率先道:“那我們先走了。”


    他頓了頓,帶領身後漠州城眾人一齊向留下的幾位家主作了一揖,沉聲道了句:“拜托了!”


    萬千的囑托就凝結在這短短三個字中,然後漠州城的家主一馬當先轉身,禦劍而起,強忍著沒有再看雪林一眼。


    眾位家主陸陸續續離開,他們的眼中盡是不舍與祈盼,希冀著秦君華能將自家孩子安全帶迴去,可他們自己卻也清楚,許多少年修者的實力甚至不足以抵擋魔獸潮一瞬。


    在救援到達之前,許多人就已經會失去性命。


    看著眾位家主蒼白的麵容,秦君華低低一歎,他不能對這些人做出任何保證,隻能對每個人提醒道:“迴去後記得加強城池的守衛。”


    他心底滿是不安,一半是擔心秦家參與春獵的修者,另一半卻是因為他隱隱有預感,魔族此次來勢洶洶,不可能是為了攻克一兩座城池。


    接下來這段時間,等待他們的恐怕是一場血戰。


    眼看眾位家主都準備帶人離開,秦君華也同另幾位家主一齊禦劍,飛向雪林。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希望那些家主們能守住自己的城池,北境一旦失守,人界在魔族麵前簡直如同門戶大開,再無任何防護。


    而他自己,還有不得不去做的,更重要的事。


    一個時辰後,雪林內部。


    秦秋茗提起佩劍,執劍直刺眼前的魔獸,原本的兇獸此時卻根本不能反抗,甚至在死前都不敢發出一聲悲號。


    秦秋茗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以緩解自己精神的緊張,他衣袍的下擺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但他卻混不在意,反而又扯下了一片布條,交到剛找到的少年修者手中。


    此時他沾著秦楠血液的衣擺就是生命的火種,多一個人拿到衣服碎片,就能多一個人在這場魔獸突襲中活下來。


    秦秋茗對少年道:“拿著它去救別人!”


    那位修者是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年,他的身形高大強壯,接過布片後他對秦秋茗重重一點頭,額頭的傷口處頓時湧出血液,順著他的動作滴落在地上。


    但他卻毫不在意,而是小心地捧著衣服碎片,轉身向雪林更深處衝去。


    秦秋茗看著他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自從他明白秦楠的意思後,這一個時辰他就一刻都不敢停歇,此時,他的衣擺化作十幾位修者手中的通行令牌,讓許多人免於死在這場獸潮中。


    現在,他實在是太累了,再沒有站立的力氣,脫力地跌坐在原地,他那身精致漂亮的衣袍先是被自己撕碎,此時又粘上灰塵,他卻渾然不在意,反而喘著氣露出微笑。


    他遺傳自秦君華與月夫人的容貌本就出眾,隻是平日裏總是自矜自傲,仰著頭恨不得用下巴看別人,眉眼間揮之不去的刻薄折損了他的容貌。


    此時他發自內心地笑起來,眉眼柔和,雙眸也因自己能拯救無數人的生命而微亮,整個人氣質與往日截然不同,卻為他增添了幾分俊秀。


    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些微響動,秦秋茗精神驟然緊繃,他握著手中的最後一片衣擺,卻已經沒有力氣做出絲毫防範。


    幸好來者並不是敵人,而是秦君華。


    秦君華看到秦秋茗後一愣,然後他鬆了口氣,微笑道:“秋茗,你沒有事就好。”


    秦秋茗眼眶一熱。


    從他記事起,他的父母就始終有些不和,他從小由月夫人撫養長大,自然一直站在母親一方,隻是他畢竟還是少年人,雖然嘴上會埋怨秦君華,但真正聽見對方的關切時,第一反應卻依舊是幾乎讓他落淚的激動。


    他搖晃著站起來,道了聲:“父親。”


    語氣中沒有往日的傲慢,反而滿是少年人麵對長輩時的孺慕之情。


    秦君華對他笑了笑,再度開口時,卻提出了一個讓秦秋茗臉色驟變的問題:“見到秦楠了嗎?”


    秦秋茗想到秦楠的身份,難以控製自己心底的酸澀,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沒有。”


    但想到不久前秦楠對自己的幫助,他還是舉起手展示著自己手中的布片,說出了實情。


    隨著他的敘述,秦君華的臉色卻越來越沉,當聽完事情原委後他狠狠閉了閉眼睛,修為在他體內運轉,下一瞬,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影憑空出現在他與秦秋茗之間。


    秦家獨有的功法,分魂獨魄之術,修行之人可以將自己的一半魂魄與修為分成另一個人,本體與分魂可以各自單獨行動。


    單看描述,這種功法堪稱逆天,十幾年前秦君華得以聲名鵲起,也是因為無數人都想得到這一功法的秘籍,但它也有缺點,它的效果會因修行者的修為而異,如秦秋茗雖然能分魂,但分出的另一個人卻隻是個沒有任何修為的普通人。


    但此時,秦君華的本體與分魂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運起修為,分魂帶著秦秋茗禦劍騰空而起,而本體則身形迅疾如閃電,向著秦秋茗方才指引的方向追蹤而去。


    同一時刻,冰原的一個角落,秦楠裹緊身上的毛皮大氅,頂著風雪艱難地繼續前行。


    雖然知道自己的血能克製魔獸,但秦楠擔心遇到更高級的人形魔族,不敢將修為都用於禦寒,勉強將體溫維持在不會凍僵的水平。


    冰原之上風聲唿嘯,凜冽的寒風中夾雜著冰雪的碎屑,吹在人臉上一陣生疼,秦楠雙眸微眯,隔絕風雪對視線的幹擾。


    對於惡劣的環境他沒有一句抱怨,心中反而湧起些許慶幸,慶幸喻言墨的小魚缸永遠都能保持常溫,免受風雪侵擾。


    喻言墨卻在和係統扯皮,他實在心疼秦楠,正試圖讓係統上架一個“幫楠主抵禦風雪”的功能。


    係統小正太最初還義正言辭地拒絕,後來在他的軟磨硬泡下漸漸動搖,終於,伴隨著一句不情不願的:“正在下載更新包。”係統妥協了。


    喻言墨看著那個很厚道的十兌換點的價格,對係統一通狂誇,然後二話不說就是兌換。


    秦楠突然覺得四肢百骸湧起些許暖意,暖意漸漸連起來遍布全身,不消片刻,他站在北風唿嘯的冰原上,卻宛如置身於溫暖的初夏。


    秦楠有些驚奇地挑眉,卻不忘問喻言墨:“這麽做會對您有不利影響嗎?”


    喻言墨心說這款楠主型小棉襖也太貼心了,心情愉悅地搖頭迴了句:“放心,不會。”


    此時已經是淩晨時分,經過整整一夜的奔襲,秦楠已經距離雪林足有幾十裏,即使秦秋茗想要找他也要費不少功夫。


    喻言墨看到前方有片石林,建議道:“歇歇吧。”


    秦楠判斷了一下自己的體力狀況,沒有逞強,欣然點頭接受了這個意見。


    所謂的石林其實隻有幾十塊散落的大石頭,每塊石頭都足有一人高,秦楠一襲黑衣,又外罩黑色大氅,在昏暗的月色下竟一時難以將他與巨石分辨清楚。


    喻言墨對這個效果十分滿意,心說這大概也算一種另類的迷彩服了,躲在石林中顯然便於隱蔽,不隻能躲開秦君華的追蹤,還能讓路過的魔族看不到這裏竟有個人。


    秦楠倚靠在一塊稍平坦些的巨石上,盡管不會感到冷,但這樣幕天席地自然不會覺得舒服,不過想到明天還需要繼續奔走,他還是閉上眼睛調整狀態,很快就陷入夢鄉。


    喻言墨卻沒有休息,自從穿書後睡眠對他而言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眼下他與秦楠還處在魔界,無數的危險潛藏在周圍的黑沉夜色中,他決定擔當警戒放哨的角色。


    沒過多久,他竟真的看到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那兩人都穿著身白衣,衣服映著月光,在夜色中十分顯眼,喻言墨暗自判斷著,這兩人大概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足夠的自信,才敢在這片危險的冰原毫不遮掩蹤跡。


    兩人向他所在的方向走進了些,風聲將隱約的交談聲傳到了喻言墨耳邊,說話的聲音帶著少女特有的清脆,看來那個稍小些的身影竟是個女孩。


    女孩接連不斷的問題如同連珠炮一般:


    “先生,為什麽魔族隻能住在這裏?”


    “先生,那邊為什麽有一堆石頭?”


    “先生先生,為什麽我們在夜裏還要趕路?”


    “先生,我們為什麽要來魔界?”


    盡管她的聲音清越動聽,但喻言墨聽著她接連不斷的問題,還是覺得她有點太吵了。


    被女孩稱唿為先生的人似乎也有一樣的想法,他歎了口氣,無奈道:“你為什麽有這麽多為什麽?”


    喻言墨饒有興致地吐出一個泡泡。


    這位先生的嗓音偏低沉,卻不是富有磁性的那一款,反而清冷如冰雪,隻是此時他語氣無奈,為他冷淡的嗓音添了些許人的氣息。


    喻言墨心想,這豈不是冰山大叔俏蘿莉?這是多麽經典的一個配置啊,單就配置來看這兩位也不可能是路人。


    他集中精神豎起耳朵開始傾聽。


    麵對先生無奈的問題,女孩做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迴答:“因為你說我不能隨便說陳述句啊。”


    喻言墨偏了偏頭,心說不能說陳述句所以才一直提問嗎?可是他怎麽覺得,不能隨意說陳述句這個設定如此的熟悉?


    不等喻言墨想出答案,先生就迴道:“你沒有想過可以少說話嗎?”


    女孩搖著頭吐了吐舌頭,道:“不說話是不可能的,陳述句又不讓隨便說,所以隻能一直提問了,先生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先生又歎了口氣,放棄了同女孩辯論,轉而道:“按老規矩?”


    女孩當即開心道:“我最喜歡先生……”說到這裏她突然想起不能說陳述句,硬生生把話扭成了:“我最喜歡先生也無法報答先生的大恩大德了先生你說對不對呀?”


    先生:……


    與此同時,在這個七扭八歪的問句刺激下,喻言墨靈光乍現,突然想起了這兩人的身份。


    按照登天原書的設定,修真界中除了幾個大門派外,還有幾個極具實力的家族,那些大家族不像秦家這般隻在潁州一地有名,而是在整個修真界都名聲鼎鼎。


    其中有幾個特殊的家族,成員的體質天生就異於常人,比如天道軒與鬼目族,又比如玉言閣。


    而他若沒有猜錯的話,眼前的兩個人就是玉言閣的成員,玉言閣的設定在喻言墨腦中閃過,他立即就明白了為什麽先生不讓女孩隨意說陳述句。


    玉言閣這個名字取金口玉言一語成讖之意,這個家族中的人說出的話就一定會實現,這種能力簡直狂炫酷霸拽到一定境界,喻言墨看書時專門注意了一下,以至於到現在都有印象。


    當然,為了平衡這個家族的人的實力,書中對玉言閣也有所限製,作者曾提及過“天道早夭、玉言暴亡”,指的就是能窺探天機的天道軒成員大多早夭,而玉言閣成員若隨意使用自己的能力,很可能因違逆天道一朝暴亡。


    所以玉言閣成員大多以沉默寡言為美德,不遠處那位女孩絕對是奇葩中的奇葩。


    此時,女孩正笑眯眯地提出問題:“先生,我們究竟為什麽來北境?”


    先生道:“找人。”


    女孩追問道:“找誰?”


    先生緩緩道:“天道軒的繼承人。”


    話音剛落,先生似乎是陷入了迴憶,偏了偏頭,目光卻恰好遙遙地落到了喻言墨的方向。


    喻言墨:???


    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過了一會兒才確定先生並沒有發現自己與秦楠,然後他就陷入了思索。


    片刻後他轉過身,看向秦楠。


    似乎誰也沒有規定過,秦楠隻能有一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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