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似已力竭,聽得時青雪鼻子一算,險些掉下淚來。


    她還從沒有見過莫君揚這般脆弱的樣子,兩輩子都不曾見過,讓她心酸難捱。


    時青雪哪裏還顧得有外人在場,身子艱難地側轉一下,強忍著淚水對上莫君揚,小聲地說:“我沒事,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會沒辦法再理直氣壯地找你算賬的啊!


    莫君揚就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固執地摟著她,半點不肯放鬆。


    口中還不斷喃喃:“幸好你沒事!我以為又是我害死了你,又是我……”


    最後的聲音幾近於無。


    時青雪呆住了。


    足有半晌,她才明白莫君揚話中的深意。


    莫君揚這個笨蛋竟然將前世自己服毒自盡的責任歸咎於他,認為前世如果不是他逼迫,自己根本不會死;而這次自己中毒的事也是如此,他肯定又覺得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


    天呐!


    時青雪領悟過來的同時又好奇又無奈。


    她簡直不知道還能說莫君揚什麽好了,隻低聲罵了句‘笨蛋’。


    雖然時青雪很想和莫君揚將所有事情一次性說清楚,但眼下卻不是個好時機。


    莫玉真在場,有很多話都不方便說出口。


    “你……給我等著。”時青雪匆匆跟莫君揚說了這句話後,就轉頭麵對莫玉真。


    她已經做好難堪的心理準備,可當她真正對上莫玉真神情複雜的雙眸,她忍不住再次紅了臉。


    青雪強忍著羞澀,自始至終沒有放開莫君揚的手,低頭深吸了口氣,才重新抬頭,直直凝視莫玉真,平靜而確鑿地說:“沒錯,我是恢複記憶了!”


    莫玉真被方才時青雪和莫君揚的互動刺痛了雙眼,心緒從一開始的沸騰難耐,到現在,她已經不再震驚。


    甚至聽到時青雪承認,她還莫名鬆了口氣。


    隨即,是鋪天蓋地的悲哀。


    她和時青雪終究要,形同陌路。


    莫玉真已經沒臉再向時青雪替莫君久洗白,隻舔舔幹澀的嘴唇,艱難開口:“所以我們之前的冷戰……”


    時青雪沒有接話,但是默認的意味已經不言而喻了。


    莫玉真一下子白了臉,失控地大喊:“為什麽?我的皇兄都已經死了,他都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為什麽還不能原諒他?你為什麽還要……拋棄我?”


    她一邊控訴,聲帶哽咽,難以自己。


    時青雪終於還是不忍心,腳步一動,卻被莫君揚拉住了。


    他不讓她過去。


    時青雪站在兩人之間,進退不得,就好像他們的關係那樣,不管選誰,最終都會傷害另一個。


    而她早在重生那一刻就已經選擇了莫君揚,此時隻會更加堅定。


    隻要莫玉真執意要找莫君揚複仇,她和她最終會走向敵對。


    時青雪的薄唇抿得緊緊的,明明都已經做出決定了,可真要開口的時候,卻好像嘴上壓著千斤重物,難以開口。


    最後,竟然是莫君揚冷冷地說了話。


    “我沒有殺莫君久。”


    別說時青雪,就是莫玉真都愣住了。


    她們沒想到莫君揚竟然會開口解釋?


    如此確鑿,明確。


    莫玉真對上莫君揚,氣焰全消,隻有氣無力地喊:“你騙我!”


    莫君揚搖搖頭,沒有再多加自辯,僅是冷淡地說出重點。


    “不過莫君久確實不是死於意外。”


    “什麽?”


    “什麽?”


    時青雪和莫玉真同時驚唿出聲,被莫君揚突然爆出來的勁爆消息嚇了一跳。


    莫玉真想要指責莫君揚故意推卸責任,但她也清楚這事不可能的,以莫君揚淡漠高傲的性格,根本不屑於在這種事上說謊。


    “是誰?”她打心眼裏深信莫君揚說的是實話,而且他已經洞察某些真相。


    但是要莫君揚作解釋,就如同天方夜譚,百問難得一答。


    果然,莫君揚根本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冷漠地警告:“我不管你腦海裏正構思什麽樣的報仇方式,但是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就你那點本事,真動手也隻是給人送菜而已。”


    嘖!


    好毒辣的評判。


    時青雪咋舌。


    莫玉真不服氣地瞪眼,氣道:“你不告訴我兇手是誰,還不讓我複仇,你該不會跟兇手有一腿吧?”


    莫君揚沒搭理莫玉真毫無根據的猜測——事實上如果不是不想時青雪為難,他才懶得管莫玉真的死活——淡淡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報仇,就先按捺別動,事情總會有明了的一天,否則不能給莫君久報仇已經是最輕的了,我敢保證你衝動行事絕對會被兇手利用得連渣渣都不剩。”


    世子爺頭一次作出那麽長串解釋,實在男人可貴。


    所以時青雪輕易就原諒了男人的毒舌,也開口勸說莫玉真:“玉真,雖然我還不知道這事背後還藏著多少東西,但其中肯定牽扯不少。


    你若是信我,就聽君揚的勸吧!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出事了!”


    若是說莫玉真之前還有什麽不忿的,也被時青雪最後真切的關心打動了。


    她沉了沉眼眸,最終微微點頭,低聲應道:“我知道了該怎麽做。你……”


    莫玉真猶豫地看了時青雪身後如門神一樣站著的莫君揚,小聲說:“你自己也要小心。”


    小心什麽?


    莫玉真沒有說,就直接走了。


    時青雪一開始就盼著有時間跟莫君揚好好說道,但等她真正單獨麵對莫君揚的時候,她又有些膽怯了。


    “你……”


    剛開了個頭,青雪再次被莫君揚迎麵抱上。


    莫君揚沉啞地要求:“你不能再走了。”


    時青雪再次沒忍住酸了鼻子,眼眶微熱。


    “你先放開我啊!像什麽樣子!我們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她故意大聲說話,才避免自己真的哭出來。


    見莫君揚完全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她的小手攥成拳,泄憤地在莫君揚胸前敲了兩下。


    末了還不敢用力。


    不痛不癢的,反而像在調情。


    時青雪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下,慌慌張張地把莫君揚推開,卻怎麽也無法掩飾麵紅過耳。


    “我警告你,你不要那麽過分哈!”她胡亂警告,氣勢卻弱了一大截。


    低著腦袋,聲音甜甜軟軟,就像在撒嬌。


    莫君揚隻是抿著唇,幽深的眼眸一瞬不轉地看著時青雪,像是怕一眨眼青雪就又消失不見了。


    他不說話,時青雪也覺得在禦花園繼續待下去不安全。


    隻好拉著莫君揚的手,往外頭,“我沒有馬車,你送我迴時家吧!”


    其實也就是一個讓兩人單獨相處的借口。


    莫君揚沉默地點點頭,張口欲言,但最終還是默默跟在時青雪身後。


    時青雪上了馬車,直接坐到馬車最裏頭。


    她剛坐下,莫君揚就緊貼著她坐下。


    一絲縫隙都不讓。


    “你……”


    時青雪剛想說話,莫君揚又低垂著眼眸,如同等待審判的罪犯。


    甘願認罪,接受懲罰。


    時青雪見他這副模樣,隻覺心痛得不行,一開始準備的責難全都說不出口。


    她深吸了口氣,主動握上莫君揚的手。


    待莫君揚看向她時,一字一頓地說:“莫君揚,前世我的死,從來都是我自己的罪,就算真的要找人算賬,那我的怨恨對象也隻有莫君皓和時家三房的人,從來都不包括你,知道嗎?”


    莫君揚的俊臉頓時顯露出被人揭穿心思時的羞窘,還有重提往事時的哀傷。


    許久,他才低低地說:“那時候如果我不逼你,你就不會……”


    如果說兩輩子莫君揚有什麽後悔的事,就是他幾乎怨恨自己當初不管不顧地衝進冷宮,明明在心裏惦記時青雪惦記得不行,卻還要那樣對待自己所愛。


    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死在自己懷裏。


    那種感受,莫君揚每次想起,都感到頭痛欲裂,心口好像被人重重錘擊,痛得他幾乎不能唿吸。


    之後五十多年,他總是忍不住想,若是當時他沒有直接闖進去,又或者他沒有逼迫時青雪,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了?


    這個疑問,無解。


    直到他得知時青雪也重新迴來,他心中的愧疚恐慌才稍微減輕。


    所以他一直按捺著心中瘋狂的情緒,不論是想要‘掠奪’所愛的妄念,還是漠視一切的冷情,他都不敢讓時青雪發現。


    任何可能讓他失去時青雪的事情,他碰都不願意碰。


    他步步為營,克製地表現出時青雪會喜歡的樣子,想要一步步地將人猶如懷中。


    莫君揚自以為自己做得很好,甚至他都得到了時青雪‘嚐試愛他’的允諾。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狠狠地給了他一個巴掌。


    時青雪見莫君揚越說越偏激,終於高聲打斷,“不是的!不關你的事啊!”


    她前傾身子,抬起小手捧著莫君揚的臉,讓君揚看著她。


    才嚴肅認真地解釋:“先不說這輩子我會被時寶瑾算計,那純粹是我防人之心不夠,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有;單說前世,我也是在你打入冷宮就已經服下劇毒,你來或不來冷宮,都不影響。


    我想死,單純隻是因為我覺得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如果不是為了安撫莫君揚,時青雪絕對不會願意重提舊事,當時的場景絕非值得記憶!


    然而莫君揚就像是鑽進了死胡同,怎麽也出不來。


    固執地說:“如果我當時即使攔住你,幫你殺了莫君皓,又或者我提前攻入皇宮,你……”


    時青雪驚愣住,她從沒想過莫君揚竟然還曾這樣想過。


    但隻要一想到男人的情誼,似乎這一切又不是那麽難以理解,隻是她的心再次酸酸澀澀起來。


    “莫君揚,不是這樣的!”時青雪咬咬牙,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再隱瞞下去。


    最紅還是說:“我……前世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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